是霜非雙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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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事在清霜眼中都算是翻了篇,譬如與柳憶安的這段緣分。
雖然偶爾一個人想起來時難免心梗難過,可再怎麼也得把日子過下去。
又譬如與宋從北的往事。
這段未說明的緣分,有來有回,雖說也未曾做出過傷害他的事情,可總歸要將這份恩情回報一番的,因而她在心中暗自決定,日後要對這個信口雌黃慣於胡說八道的男子要尊重些,直至在心中將這份恩情還清。
當然,目前而言最重要的還是讓鋪子的生意更好一些。
比起媚兒,自己還真是個不稱職的東家。
見媚兒在鋪子中忙裡忙外,與來往的客人交談時既親切又不失禮貌,哪怕客人不買,也總是笑盈盈的。
這般美貌的掌櫃在北州是實打實受歡迎的,清霜更加覺得這個掌櫃的可算是選對了。
隻是自己卻冇做些什麼事,白白拿錢的感覺總有種莫名的罪惡感。
自江記結束了惠售以來,北州的成衣生意漸漸分為了兩派,一派是像柳家這樣的老牌從布料開始做起的鋪子,有自己的作坊,有自己專有的工女,清霜的鋪子布料都是從柳家進的,可以說是靠著柳家的布料,在款式工藝上略有新意,因而也還算站得住腳。
另一派派則是和江記賺錢的法子一樣,自己不生產布料,都是從外地運來,自江記來了北州,大家看見這樣的鋪子頗為賺錢,因而北州城內也漸漸多了不少這樣的鋪子,隻是貨還是不如江記的好。
而在這其中有一家鋪子,老闆名叫馮三喜,生意做得倒是風生水起,憑藉著不知從何處運來的布料,綢羅的價格又比江記的低上許多,不怎麼挑剔質量的顧客自然願意去馮三喜的店裡買東西了。
局勢總是在變化的,清霜隻好一邊觀望,一邊打理好自家的事。
在看了成立以來的賬本後,清霜發現了一個難以迴避的事實——終歸還是有錢人的錢好賺一些。
店裡雖然有各類款式,但還是賣給那些北州貴女們的成衣要更賺錢些,憑藉著之前宋從北給貴女們送的衣裳,反倒是來了一批長期的客戶。
問了媚兒,才發現這裡麵的門道有多少。
之前靠和柳家成衣鋪子同款不同料,是賺了些錢,但是過了那個時節,就漸漸冇了客。
並且這部分客人的生意其實並不好做,客人們總會挑剔,為何麵料顏色暗淡,比起柳家的布料,差距還是大。
反倒是之前那批貴客,有的看中了鋪子裡服務的周到,有的看中了紋飾花樣少有,話也不多,定金給得利索,算下來倒是比普通顧客的錢好賺得多。
但若是想長期做那批貴客,就得提升質量,那些個客人雖會一時選擇這樣的麵料成衣,但始終不如綢布羅緞來得精緻好看。
柳家的綢布從質量和成本上,都太高了,唯有江記有這樣的門路……
若要不依靠柳家闖出一條路,留給清霜的路便隻有兩條:一是弄清楚江記的門道,做江記第二,並且憑著樣式和工藝,搶占那批貴客。
二是與江記談好價,從江記那處直接拿布匹做衣。
雖說自己與柳家的關係匪淺,可自從知道了宋從北曾救過自己,自己便再也狠不下心來與他為敵。
因此清霜便隻有一條路可選了:化敵為友,共同致富。
可這個麵子並不好拉下來。
清霜與媚兒決計先去店裡遇一遇,先緩和緩和關係再說。
可這好幾次去鋪子裡都冇遇到,江記掌櫃的也不是個傻子,之前便撞見過自家東家對待這兩人的態度,因而每次來問都說宋從北不在。
一問去何處了,他便一概不知。
這態度,實在可惡,可再如何兩人也隻能忍著胸口的惡氣,好聲好氣地“謝謝”掌櫃的。
直到第五次,終於在江記的鋪子裡“偶遇”了宋從北。
見到兩人,麵上笑嘻嘻的,不多言多語,打了個招呼,便說自己還有事,讓掌櫃的好好招呼。
那掌櫃的是人精中的人精,頗為清楚東家的“好好招呼”為何意。
於是乎問一件衣裳,便報一個高高的虛價,擺足了不想賣的架子。
兩人私下一同抱怨宋從北這人時,清霜便搬出那句“公子是良善之人”,媚兒覺得又氣,又好笑。
說來也是緣分,宋從北既住在同一條街上,清霜便有了機會時不時便來“偶遇”一番。
剛開始宋從北還禮貌些,打了招呼。
而後便像對待陌生人一般,理都不再理會。
清霜想了想,他雖不理會,卻還是有人願意搭理自己的。
於是乎計從心來,清霜一雙眼睛笑開了花。
這次變成了清霜主動與宋從南搭訕。
清霜特意挑了一個風和日麗之日,趁著宋從南先出門來,清霜便上去攀談了起來。
倒也冇聊些什麼,不過是北州的吃食,隻是宋從南是個冇心眼的,一見昔日對自己愛答不理的美人主動與自己攀談,他便把自家哥哥的話拋之腦後,與清霜在路邊談笑風生。
宋從北一出門,便見到這兩人站在自家門前聊得火熱。
若是以前還顧著麵子,可見她竟從自家弟弟這裡下手,宋從北黑著臉便拉著清霜上了馬車,不等宋從南上車,便讓車伕駕車走了起來。
見他有些氣急,清霜卻有些得意地捉弄道。
“想不到宋東家,還有這麼個風流倜儻的兄弟。”
宋從北氣急。
“姑娘好手段,尋不到我,便從我兄弟這裡下手,不覺得有些無恥嗎?”
雖然,但是,確實有些無恥。
清霜隻好服軟道:“我這不是尋了你好多次,實在見不上,隻好出此下策。”
宋從北有些不耐煩。
“姑娘有何事非得與我說?”
見他臉色不好,想來不是說那事的時候。
清霜隻笑笑說道:“這不是感懷宋掌櫃的了,想耳濡目染些生意經。”
宋從北挑了挑眉。
“生意經?我倒要是跟姑娘學學卸磨殺驢。”
清霜知他在翻舊帳。
這人怎麼看都不良善……
“宋東家就冇坐著賺錢?一月那麼多白花花的銀子進賬來,怕是睡著也笑醒了。”
宋從北哼了一聲,清霜見他臉色好了些,這才說道。
“我來,隻是想和宋東家緩和緩和關係,這生意場上哪有什麼永遠的敵人?你說是也不是?”
宋從北聞之倒是笑了起來。
“姑娘怕是高估我了,我這個人冇什麼格局。我的心眼小,得罪了我的,我倒是都會計較計較。”
見他不依不饒,清霜歎了口氣,心中一邊罵,嘴上卻開解道。
“大人不記小人過,又何必與我這小女子計較?我也隻不過是在討個生計……”
宋從北看著她,想著她確實也冇對自己造成什麼實質的傷害,這幾日也給足了她教訓,便也懶得計較了。
想著兩人之前的相處,她這人也不是什麼壞人。
自打來了北州,他也冇多少個朋友,若真要論起來,她也能算得上一個朋友了。
清霜想著換個話題,或許好些,於是便提到了宋從南,隻是一提到宋從南……宋從北便又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他這個弟弟,死性不改,來了北州還四處留情。
這才幾日,就已經有兩三個娘子的父兄,氣勢洶洶地找上了門來算賬……
這次彆後,兩人心中的芥蒂算是清了。
清霜時不時給宋從北送些點心茶點去,想著拉近些關係,過些日子就跟宋從北提及合作之事。
當清霜將重心放到生意上時,忽而覺得離了柳憶安的日子也冇那麼難過了。
一天天的,呼啦啦地,像風一樣,一吹便過。
到了七月,北州似乎洋溢著一種獨有的節日氛圍,一問才知道今年的蘭夜快到了。
北州的蘭夜向來熱鬨,滿街的玩樂攤子,又是花燈,又是雜技的。
那大河上還有幾家秦樓楚館,雇幾艘船,讓幾個小姐在船上一展歌喉舞姿……
雖說正經人家都是不樂於去看那些個女子在船上搔首弄姿的。
可越是俗氣的東西,便越是能讓人興奮不已。
之前,憶柔便纏著自己想出門過蘭夜,柳家畢竟是當地有頭有麵的大家,不會讓姑娘們在這種節日出門。
但如今不一樣,清霜自己置了宅子,見媚兒受鋪子裡年輕工女們的影響,也十分想去看看,清霜便成全了她。
等鋪子關了門,兩人好生打扮了一番。
走在北州大河柳樹下,清霜著一月白素裙,輕掃淡妝,素雅耐看,拿著一把團扇,頗有種大家閨秀的感覺,素淨的裝扮反倒是將她姣好的麵容襯得出眾。
媚兒挑了一身水紅百褶裙,又以珊瑚手鍊修飾,精緻明媚,美目流連,將清霜看癡了去。
路人頻頻回首,看向兩人。
身邊行人歡笑之語不絕於耳,這份熱鬨歡喜的氣氛感染了兩人,往日的不開心彷彿一掃而儘。
兩人正站在岸旁看風景,清霜給她理了理鬢角的發,調侃道。
“卿本佳人,奈何為賈?”
冇想到媚兒搖了搖頭,目光中散發著自信與堅定。
“商賈又如何?我倒是覺著當個掌櫃的比當個丫鬟好千倍萬倍。”
清霜歪著頭看著她,眼神中滿是讚賞,想聽她繼續說下去。
媚兒這時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下,也不繼續說了。
見她不好意思,清霜拍了拍她的手。
兩個女娘之間的默契,往往不用言語便能互相感知到。
清霜能感覺到媚兒從一個丫鬟變成一個掌櫃的喜悅。
當一個丫鬟,總歸是服侍於人的,怎會有一個女掌櫃的好?將自己的命運放到自己的手中,這樣的感覺何其自由。
見清霜心情不錯,媚兒趁機開解道。
“姑娘如今也是個東家了,又有了自己的宅子,冇了那些有的冇的糟心事,不妨放下心來,尋一個良人托付終身。”
知她是為自己擔心,清霜笑了笑。
“天大地大,又何必執於一人?我隻想當個好東家,那銀子拿著不比這些情愛之事要舒心得多?”
誰知話音剛落,一翩翩公子便搖著扇子,捏著一副夫子的腔調打斷了這話。
“非也非也,小娘子這話偏頗了,情,乃世間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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