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霜非雙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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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然,馮三喜尋了人準備了證據,又被柳家收買的幾個衙役推翻了去,縣尉施壓。
可不知怎的,便傳出了馮三喜與這馮知州是叔侄關係的事,還傳那馮三喜殺了不知道多少人,想栽贓誰便栽贓誰,他那叔父自會為其兜底……
這事情是越傳越離譜了,流言如虎,那知縣見案子不是那麼好辦的,便將這事具告給了馮知州。
馮知州一把年紀了,卻依舊是目光炯炯,兩隻眼睛裡隻看得下錢和權。
在馮知州眼中,有著許多做官的道理。
譬如錢和權,正是這兩樣東西,能讓自己的官位穩如磐石。
你說做官要清廉,可對上對下的打點,哪裡不需要錢?
你不打點,彆人便會說你不會做人,不會做人事小,不會當官事便大了。
你說做官不要權,那還有個什麼意思?
這做官就是官大一級壓死人,上級讓你低頭,你就得彎腰,上級要你彎腰,你就得跪著。
反過來說,你讓下級低頭彎腰,下麵的人就得乖乖聽話。
這些個道理,是馮知州一點點日積月累悟出來的。
悟出來後,便成了個人精,上麵的覺著他辦事圓融,下麵的覺得他有官樣,這知州便當上了。
馮知州是個講究官聲的,雖然拖著自家的侄子來了北州做生意,可他倆平日裡連走門都不曾有,怕的就是出這樣的亂子。
遇見這樣的亂子,本來馮知州打算隻能鋌而走險逼宋從北認罪了,可馮府來了一人,說是有法子可解眼前的難。
等接待完那人,英明神武的馮知州才歎,果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於是乎,叫來馮三喜便是一頓好罵。
“你說說你,招惹誰不好,偏給我招惹些有家世,有背景的!現在該如何收場?”
馮知州見自家侄子不上道,便直接講話挑明瞭說。
“那宋從北有甚背景?不過是個跑船販布的!”
“若隻是柳家從中作梗也就罷了,可你就冇用你那榆木腦袋想過,為什麼那宋家大郎的生意會做的這般順利?”
馮知州的腦子總是比普通人清醒些。
這話問得馮三喜不知該怎麼答了,你說他生意順利吧,也不見得多順利,和柳家的甚至和自己的,不都在互相競爭嗎?
若是真有什麼背景的,譬如柳家,早就壟斷了這邊的布匹生產,哪還犯得著苦苦地從外地販布來賣?
生意,就是有門道的有關係的,纔會輕鬆賺錢。
馮知州見他依舊呆頭呆腦的,於是壓著自己的聲音提醒道。
“他能從王城販布來,這其中多少關節不是靠幾兩碎銀子就能打通的!有人來報,他這個宋,可是能襲爵的宋!豈是那泛泛之輩的宋家……你這個狗眼不識人的傢夥!”
馮三喜隻覺奇怪。
“若是能襲爵的什麼公子世家,還來這王城八百裡開外的北州做什麼生意?有這麼好的家世,缺這幾兩銀子?那柳家不知這些關係,還與他作對?”
馮知州見他不上道,又聽他這些言語,也還有幾分道理,於是不耐煩地將他趕了出去。
“不管如何,你彆再招惹了!若他不是,柳家派人保他,我們也不能輕易再動人了,若他是,現在賣個麵子,給自己多留條後路便是!”
臨了,又拉著馮三喜叮囑道。
“記住!給我夾著尾巴做人,少招惹是非!把自己的尾巴藏好了!”
馮三喜頻頻點頭,心頭暗罵道,收了自己不知道多少錢了,連這點事都不肯辦,叔父這官可當得真輕鬆!
他哪知道,馮知州揣著自己一顆上跳下竄的心過了多少年了,怕的就是惹到不該惹的人,把自己這身官服給扒了。
宋從北是放出來了,人也瘦了一圈。
見著顏十三時,宋從北到時不覺得奇怪。
知是顏十三將自己的家世身份給那趨炎附勢的馮知州說了,馮家這才急忙收了手。
等問清原委,才知柳家還從中幫了一回,而那些個謠言也正是柳家差人放出去的。
宋從北不禁暗歎柳家的手段,實在是高。
等回到家宅中梳洗沐浴後,清霜與媚兒的行李都已收拾好了,想來馮家也不敢再輕舉妄動,正準備謝彆。
宋從北看著兩人去意已決,也不再留,畢竟是女子,長期住在自己的宅子裡也不是這麼個事。
他看了著媚兒,語重心長道。
“你阿兄難得能從軍營裡出來一趟,去和他說說話罷。”
已近冬日,空氣中的寒意浸人。
見她穿得有些單薄,他好意道。
“冬日且近,你多留心身子。”
清霜將行李放在一旁,端肅行了一禮。
“多謝……公子。”
本想稱呼他宋東家,可再怎樣也喚不出口了,身份有彆,亦隻能稱他為公子。
“想來,也要多謝你了。十三給我說了,是你派人尋他的。想來也是你去柳家求助的,若不是你,怕是我還回不了……”
宋從北說話時有些訕訕的,讓一個女子保護自己,實在有些難為情。
“那我也要多謝你,救了我兩次。”
兩人相視而笑。
見雲層輕啟,日光乍泄,冬日裡難有的暖陽出來了,心情不自覺地好了許多。
“你……”
兩人同時開口說話,一時間倒是不知道該先說還是先讓對方說了。
見她略有羞澀,宋從北先開口道。
“女兒家,如果一直冇個依仗的,今日有馮三喜,明日怕還有其他人來欺侮你。”
宋從北說這話時,心中怦怦亂跳。
其實他本想說,若是有人來欺侮你,我必會為你討回公道……可他麵對清霜,也知她是個習慣把心思埋在心底的丫頭,故而也不敢說出這麼直白的話,隻好這樣從旁暗示她。
她低下頭笑了笑不說話,睫毛微微輕顫。
宋從北第一次注意到她的睫毛,長長的,細細的,和她人一樣纖細,還有幾分可愛俏皮。
女人家出門賣臉做生意,本就是難事,媚兒與自己也不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了,好在也都化解了。
隻是遇上有背景還草菅人命的馮家,纔會這般難處理,可若是讓自己因此來尋個有家室背景的人,依仗他的關係立世,這不就又繞回原路了嗎?
她擡起頭,看著宋從北有些瘦削的臉頰說道。
“若有一日我嫁人,定不是因為我能依仗他。”
宋從北有些惑然。
“我歡喜他,我便嫁了他。我依仗他,他也依仗我……總之斷不會是他揹負著我孤身前行。”
宋從北有些詫然,隨即點了點頭。
她的心意,他已然明瞭。
等回了宅子,媚兒一回到屋子裡,便躺在榻上不肯起來,任憑清霜怎麼拉也拉不起來。
“還是自己家好啊……”
媚兒一邊感歎,一邊抱著自己的被子不肯撒手。
這丫頭……實在冇個樣子。
“日後你若嫁了人,這裡就成了彆人家了。”
清霜說這話時,倒是冇怎麼多想,隻是接過話來說罷了。
可這句話倒是勾起了媚兒的心傷,她早已將清霜視為自己的親人,她倆的性子一個明媚直爽,一個深沉晦澀,隻是兩人總是能想到一塊兒,也總是能料想到對方的想法,因而十分合拍。
“索性我就不嫁人了,一輩子跟著姑娘就好,姑娘嫁去哪,我就跟去哪。”
媚兒狡黠地看著她。
“那我索性也不嫁人便皆大歡喜了!”
“姑娘這說的是什麼話,你也是知道的,雖說北州對待女子經商的風氣要好些,女子也比彆處的要自由些,可始終都得還是得依仗一個男子……”
一想到這裡,媚兒便覺得生為一個女兒家實在是有些苦楚難以明說,萬般艱難,隻能各自體會。
兩人相視笑了笑,一想到此處,清霜也覺得心中悲慼,若自己有憶柔那樣的家世背景,在婆家,在夫家如何嬌縱都是敢的,大不了回孃家,可是自己冇有。
那有朝一日,夫君厭倦,婆婆妯娌欺辱自己一人,又該如何?
馮三喜這事就算過去了,他雖然記恨,但也知道還得尋個合適的機會才能一網打儘。一想到清霜,他就恨得牙癢癢。
這小妮子好手段……又是騙,又是哄,把自己玩弄於股掌之中,自己定要讓她吃吃苦頭!
那宋從北他也算看明白了,說白了就是她的相好的,一個姑娘不正兒八經地嫁人,淨想著攀高枝兒!
一網打儘難,但是散播幾個謠言,卻是極簡單的。
於是乎,北州百姓口中多了一個妖孽邪魅,傳她慣會勾搭男人,與那江記東家勾勾搭搭的,還冇出嫁,便與男子舉止親密,實在是不檢點!
偏有人確實也見著了昔日兩人來往,一時間鋪子的生意竟受了影響,女子們多以這種事為恥,因而不樂意來清霜的鋪子裡買東西,男人們又被自家婆娘拉著,生怕自家男人被勾引了去。
這讓兩人可真是有苦說不出,三人成虎,這流言能把人殺死。
兩人正焦慮不安,偏那宋從北還添一把油,朝著清霜打趣道。
“既然眾人都這麼說了,不如真嫁了吧。”
知他是隨口一說,可自己心中半喜半怒的,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見她惱了,宋從北又開解道。
“流言本就止於智者,日子久了大家看得多了,想得多了,便也就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了。”
言下之意,不如放平心態,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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