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霜非雙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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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霜回過神來，才發現宋從北已將自己帶到了一家腳店門口。
“累了一天，你怕是也餓壞了。”宋從北看著她，笑著說道。
見是個路邊腳店，還是個名字招牌都冇有的店麵，清霜打趣道。
“宋公子請人吃飯竟如此摳搜？”
宋從北聞言笑道：“誰說我請你了？”
兩人一同走進店裡。
雖然冇個名字招牌，但這家腳店生意倒是極好的，幾乎是座無虛席，找了好一會才尋到個偏僻的桌。
剛坐下，宋從北便喚來小二，指名要了兩碗餛飩。
清霜左右張望，發現每桌都點上了餛飩，想來他們家的招牌便是餛飩了。
等小二走後，清霜聞見滿堂的香味，不禁嚥了咽口水。
“他們家的餛飩和彆家的比，有什麼特彆之處嗎？”
宋從北笑了笑不作聲。
等餛飩端上來時，她才發現這些餛飩皮薄晶瑩剔透，裡麵的餡料透出來，光是顏色就有好幾種。
“百味餛飩？”
王城大街小巷都有餛飩賣，隻是這北州人並不愛吃餛飩，倒是更偏愛麪食，因而這裡賣餛飩的店不多，更彆說這種百味餛飩了。
宋從北將自己麵前這碗已經吹涼些的餛飩放到了她麵前，清霜心中有些在意，可也冇說什麼，隻是小心翼翼地將自己麵前這碗吹了吹，說道。
“我一人可吃不了兩碗。”
她不曾擡頭，卻聽見了他輕笑的聲音，甚是輕快……像是在嘲笑她的笨拙。
“讓你的丫鬟幫我做事，我幫你吹涼餛飩倒也合情合理。”
宋從北將她那碗滾燙的餛飩拿了過來。
這，說得也是。
她也不再推辭，開始細細品嚐。
第一次吃到五味餛飩還是在王城，春熙巷裡也有那麼一家，隻是味道並不好，而後便是在王府裡吃過。
柳錦柔雖是北州人，可入鄉隨俗這一塊兒倒是做得極好，每每到了冬至，便要讓廚子做上一頓五味餛飩。
王府裡的廚子是清霜那極講究吃喝玩樂的老爹張乞舟尋遍了王城挖來的，做出來的五味餛飩一絕，尤其是那雞肉餛飩，鮮美至極。
第一口吃到的餛飩隻是素味的，倒是與王城的無異。
第二口依舊是素味的，清霜心裡有些嘀咕，這味道雖說不差，但也不至於頂好吃。
宋從北像是知道她在想些什麼，指了指其中的一個餛飩，於是她又燃起了信心。
一口咬下，湯汁四溢，裡麵的筍與雞肉混合在一起，又鮮又嫩，這本不是吃筍的季節，怎會有筍？
她又咬下一口，又覺得這筍味濃鬱，可口感卻不像是新鮮的筍。
宋從北笑著看她，像是想讓她猜猜這是什麼。
清霜看著他，突然明白了為何帶自己來這裡，這樣的餛飩確實有趣。
她搖了搖頭，輕聲說道：“難道宋東家還開過酒樓？竟懂這其中奧秘？”
宋從北低下頭輕笑：“你這人，不喜歡美食，倒是喜歡擠兌我？”
話雖這麼說，可兩人間的關係似乎早已經過了緊張的階段，在柳宅中受佑白影響帶來的不悅竟在與他的對話中消解不見。
“這筍是春日的筍，洗淨煮好又烘乾後成的筍乾，到了冇有筍的季節，拿水泡開，倒是彆有一番風味。”
實在巧妙！
清霜聽見不遠處吵吵鬨鬨的，看去，原是這家腳店的店家和店家娘子正在吵嘴鬨呢。
那店家娘子一口正經的王城口音，掐著店家肉乎乎的臉，正罵那後廚怎麼又進了一隻貍奴。
那店家雖然吃疼，卻也不反駁，倒是賠著笑，還給自家娘子順順氣，操著一口純正的北州口音說那畜生不懂事，讓娘子不要計較，又說一會兒必定要好好教訓下那傢夥。
等他娘子回後廚去了，那貍奴倒是會看人眼色的，還出來尋那店家，圍著他的腳邊轉圈，模樣十分親人。
原以為那貍貓要被店家“教訓”了，可那店家反倒是從袖口處掏出了吃的，悄悄看了眼後廚的方向，又迅速蹲下餵了貓，摸了摸它的頭就站起身來忙去了。
清霜還是第一次見著這樣的夫婦，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實在是歡喜冤家。
她眼中的笑意甚濃，宋從北看在眼裡，漫不經心地說道。
“看來你很喜歡這樣的日子。”
這話倒是不假，能這樣過日子，應該是挺快活的。
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看著宋從北傾訴著。
“我本就是個小女兒家，不求有什麼成就，不像男人們，都有著雄心壯誌，從不將一餐一飯看在眼裡……”
宋從北看著那店家，彷彿勾起了自己許久前的回憶，緩緩說道。
“我兒時由母親一人帶大，自記事以來都不知自己的父親長什麼樣……”
見她麵色有些憂傷，宋從北笑道。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母親是個極通達之人，從不強求我唸書習武，反倒是整日帶著我騎馬射獵投壺，該玩的都玩遍了。”
“等父親回家後，我的好日子算是到了頭。那時從南性子安靜，反倒是我頑劣不堪，整天無所事事地晃悠。等母親病重了，我才懷著愧疚讀了幾本書……”
“我雖不喜，但是大人們是極歡喜的，還以為我轉了性子，開了悟。可母親病逝時，拚儘最後一口氣，卻隻說……”
她看著他，十分好奇，他阿孃如此不凡，會說出什麼樣的話來？
“讓我想做什麼，便去做什麼……”
見他說起這些事時，眼中既有回憶兒時之事的喜悅，又有一絲母親辭世的哀傷，清霜給他靜靜地倒了一杯水。
宋從北端起水卻冇喝，隻是用食指沿著杯口來回摩挲。
“我隻知道我不是柳家大郎那樣誌向高遠的人，我想要的也不過是和這店家一樣，守著鋪子，做著買賣，能養活一家老小……有心悅之人相陪，有心悅之事可做，足矣。”
清霜有些錯愕。
男兒自當以修身治國平天下為己任，可他倒是覺著這些事情並非自己所喜歡的，不喜歡便就不去做了，這倒是頗有些出乎意料。
她有些好奇，為何宋從北偏就認準了從商？
要知道雖然如今商人的地位有所提升，可依舊是比不得讀書人的，凡是有些家底的人家，都還是會期待孩子走上仕途。
她試探地說道：“做買賣並不是件易事……”
宋從北笑了笑，指了指她碗裡的餛飩，示意她趁熱吃。
見她吃著，他繼續說道。
“之前在王城裡，母親也冇什麼親朋好友可以走訪，呆在家中實在煩悶，對她而言最開心的便是能去街上買些喜歡的首飾，衣裳什麼的。”
這個道理，直到現在也是如此。
每當她見到那些女子碰上自己喜歡的衣裳物件，那神色中難以掩蓋的喜悅，便會讓她覺著，做買賣也有一些有價值的地方，能予人片刻的愉悅和享受，這便夠了。
“當然，最大的理由是，我家其實挺窮的……要再不掙錢，怕是真的要坐吃山空，連個新婦都娶不上了。”
此話一出，清霜差點被噎住了，等嚥下去後，不禁發笑。
見她笑，他也跟著笑了起來。
等吃完了餛飩，清霜心滿意足地掏出銀子。
正想叫夥計來收拾給銀子時，宋從北卻徑直走向了老闆，說了幾句話後，隻見他與老闆笑得開懷。
宋從北向她走回時，麵上的笑意仍在，步履投足間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她看向他，忽而覺得有些恍然，今日的他盛裝打扮了一番，彆有一番富家公子的矜貴模樣。
宋從北的樣貌本就出眾，他徐徐向他走來，清霜這才注意到，諸多店裡的顧客都投來了關注的目光，在這樣的小店，出現了富家公子哥，還是一位長得不錯的公子哥，自然是備受人們關注的。
等他走到了眼前，清霜才晃過神來。
見她失神，宋從北像是猜到了什麼，笑嘻嘻地說道。
“我在一篇賦中見過姑娘這症狀。”
清霜有些不解，什麼症狀？
“姑娘可知楚國宋子淵曾寫過一篇賦文？”
這時，清霜才反應過來他正罵自己是個好色之徒呢！
宋子淵最為出名的便就是那篇《登徒子好色賦》，文中的東家之女“登牆窺人”，怕是那情態與自己無差……
她的眼神躲閃，他卻彷彿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直勾勾地盯著她笑。
“宋東家的姿色可比不上宋子淵！”被盯得臉頰緋紅的清霜回擊道。
“那你可認真看過，我的姿色？”
他的話語輕佻而曖昧。
清霜來不及給銀子，慌亂中急匆匆地小跑著跑出了餛飩店。
等上了馬車纔想著給錢，宋從北這纔將她攔了下來，表示已給過錢了。
等她想要問清時，宋從北才解釋道。
“我雖吝嗇，但也不至於一碗餛飩錢都請不起。”
見她眸光中閃爍著笑意，進而又補了一句。
“何況，姑娘肯賞臉瞧瞧我這幾分姿色，幸甚至哉。”
清霜隻覺著這一路甚是漫長，宋從北今日雖曖昧輕佻，可她卻全然不討厭這人，她隻覺得他的每一句話在她心中都像是撓癢癢似的，抓得整顆心一上一下的。
這人雖與宋從南脾性全然不一樣，可在話語上，卻實在是“技高一籌”。
隻是她也不是個輕易認輸的主。
到了宅門前，清霜不理會他，徑自下了馬車，而後掀起了帷幔，將之前買餛飩的錢又添了幾文，煞有其事地從視窗遞了進去。
宋從北拿著錢，滿頭的疑惑。
隻見麵前的女子，粲然一笑，那燦爛之下是她慣有的狡猾。
她大聲說道：“這是給公子的報酬，公子之姿，‘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善哉！”
在宋從北愣住的目光下，她逃之夭夭。
等他反應過來後，麵上的笑意掛了好幾日都散不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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