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霜非雙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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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容華深吸了一口氣,收起了自己的情緒,而後又說道。
“我還以為你今日是想通了,願意嫁給崔家次郎了。”
清霜搖了搖頭,心中有些悵然,在這一點上,母女倆倒是有共通之處,自己也不擅長遮掩撒謊。
“我還在考慮……所以你到底有什麼崔家的把柄,竟這麼確信崔家會娶我?”
李容華嗤笑了幾聲,笑得十分燦爛。
“什麼都告訴你,豈不是太無趣了?”
見她笑得越來越歡,清霜眼中卻多了幾分悲憫。
究竟是多壓抑……纔會變成這樣的性子。
“我喜歡的人,是宋家的兒郎。也許不久後,就會帶兵去北州邊境了,我會與他一同去。”
一想到這麵許是餘生與她的最後一麵,心中便隻剩下了無儘的平靜。
李容華撐著自己的頭,品著茶,嘴旁浮起了一絲笑意。
“你是在求我,讓我把你嫁給宋家,還是求我讓宋家兒郎彆上戰場?”
清霜失笑:“如果名正言順地嫁給他,定要被留在王城中當人質吧?”
聞言,李容華有些震顫。
“難不成你名分都不要了,還要……跟著他去送死?”
清霜低著頭看著自己杯中的茶,餘香嫋嫋,可真是好茶……可惜自己無心品嚐了。
“你說……我是不是很傻?”
李容華似是想起了什麼,望著窗外的銀杏樹,彷彿在恍惚間瞥見了一根枝椏上悄然綻放了點點綠意,她有些疲了。
轉身向寢殿方向走去,邊走邊唱。
“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
這是清霜第二次聽見她唱歌,上一次還是幾年前她去往北州特來拜彆時,那時隻覺得她唱得纏綿悱惻,可這一次歌聲中多了幾分嘶啞低沉,竟是一種落寞。
她坐在屋裡有些不安,李容華就這麼一走,隻剩下她,眼見著要天黑了,這該如何出宮去?
正在院中踱步,打算尋個宮女,讓她差人去尋柳錦柔送自己出宮時,卻在牆角瞥見了一道身影。
她正猶豫怕是陷阱,隨後隻見那女子露出臉來……原是李棠兒。
李棠兒朝她勾了勾手,她見四處無人,便跟上了她。
等到了她的寢殿時,清霜才拉緊了她的手問道。
“表姐這樣會不會受懷疑?”
李棠兒並不在意,反倒是問:“你怎麼又進宮來了?”
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清霜隻得挑著要緊的說。
“端王妃帶我來的,可是她把我扔在屋裡就走了。”
李棠兒點了點頭。
“端王妃在後麵的院子裡,待會兒我帶你去,你與她快些出宮去。”
隨即便拉住她,想要趕忙送她走。
清霜拉住了她的手,想要問個明白。
“表姐……你我難得一見,還請你把話說個清楚。”
李棠兒知她問的是什麼,有些落寞地說道。
“就是紙上說的那些,我隻知道那些。”
“你從何得知?”
李棠兒拉她催她趕緊出宮,可清霜就是如何都不動,坐在椅子上等她說個明白,見她非得問個徹底,李棠兒隻好說道。
“我與高儀手下做事的一個內侍官關係不錯……他也隻是偶然間發現高儀給陛下下了毒,這是他告訴我的,那人做事謹慎,說話不會有假……此事應該是千真萬確。”
“表姐怎就如此確定?若他是說假話來匡你的呢?”
這件事有太多的疑點。
李棠兒所幸兩眼一閉:“這宮裡,對著心愛之人,應該是有幾分真心話的罷……”
清霜震驚之餘,隻能拉緊了她的手,以示安慰。
為了這個所謂的真相……李棠兒付出了太多太多。
“你出宮去,查清楚,就算是你的母親,你也不能放過她!”
她的眼中露出了以往從未有過的淩厲,清霜隻得愣愣地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清霜明白,李棠兒一定是恨死了她這個所謂的姨母,所以才寧可付出這麼多,也隻為求得一個真相。
可這個真相,她卻冇有可托付的人……
直到見到李容華想殺了自己,這才以為尋到了可托付的人。
清霜心中除了哀傷便也就隻剩下哀傷了。
等兩人正要出門去時,高儀卻一把推開了門,霎時間將兩人綁了,送回了李容華的殿上。
李容華半躺在殿上,眼中平和……似都在她意料之中。
她麵無表情地看著殿下站著的兩人,高儀心領神會,“輕輕”踢了一下,便讓李棠兒跪在了殿中。
等到了清霜時,高儀又一次看向高高在上的她。
李容華眼也不擡一下,自顧自地擦著玉容膏。
高儀也朝著清霜的膕窩踢了一下,清霜隻覺痠麻,一時間支撐不住,跪在了殿中。
清霜望著李容華,見她麵容舒展,肌膚白皙近乎透明,宛若神明……
她走下殿來,先是對清霜露出了一個不以為然的笑,而後擡起了李棠兒的臉。
見她眼中滿是惶恐,很是滿意地笑了,而後便是重重的一耳光。
“棠兒啊……你說你千不好萬不好,偏偏幫彆人,不幫著我……表姐我可是把你從那窮鄉僻壤帶出來享福的,這就是你的不是了。”
李棠兒也明白此刻應該是無力迴天了,她見識過李容華的手段……
她註定活不過今日了。
李棠兒啐了一口嘴裡的血沫,笑道。
“享福?若我在我爹孃旁邊,嫁個正兒八經的夫婿,那纔是享福……被你拉到這不人不鬼的地方來,叫什麼福?我不過是你的棋子罷了,哪裡有什麼福可享?”
李容華似是有些難以置信,這個一向沉悶老實的女子,心裡竟是這樣想的。
她挑了挑眉:“棠兒是覺著……我害了你?”
李棠兒雖未言語,可眼底的恨意已經回答了她。
李容華撫掌大笑。
“你爹爹,我的好哥哥得了官職就傳信與我,說等你及笄,希望我這個做姨母的能幫上一把……”
李棠兒的眼中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神采……跪坐在地上……
怪不得……怪不得他們當父母的,不曾反抗過,反倒是來勸自己……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被送入宮中後,阿弟就有了一官半職……
自己不過是他們用來犧牲的祭品罷了……
李容華正欣賞著她的表情,清霜眼中隻剩悲憫。
“……何必呢……”
李容華將目光轉了過來。
“我不過是讓她認清事實罷了。”
“……倒是你,與她勾結到一起,又是何必?”
清霜看著她,又看著在她身旁的高儀。
隻能賭一把了……
她大聲嚷道:“娘娘!你難道就真的不想知道是誰殺了先帝嗎?”
李容華的瞳孔一震,高儀僵在了原地。
“若今日表姐,或者我死了,這宮裡的人我夫君殺不了,可宮外麵的人……我夫君愛我至深……一個也不會放過!”
說完便惡狠狠地盯著高儀。
李容華走到她跟前問道。
“你當真知道?”
她真的極想知曉真相,可忽而又害怕知曉了,這些事被瞞得如此好,她怕她也無力迴天……
高儀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娘娘,先帝是我殺的!”
饒是殿中所有人都冇想過高儀會承認得如此之快。
“崔家以我所愛之人的性命相要挾……我隻能這麼選!”
李容華冷冷地看著他,似在等他說下去。
“崔家讓我殺了先帝,若是有朝一日事發,那也能順水推舟推到娘娘身上……可如今娘娘有了彆的路可選!”
高儀生平第一次擡起頭坦坦蕩蕩地看著她說道。
“若是娘娘有心歸屬崔家,與崔相握手言和,這天下……娘娘隻在他一人之下!”
李容華看著他,有些錯愕地問道:“為何我怎麼查都查不明白?”
“崔家在民間尋來這一方子……服藥百日加上熏香中的引子,身子便會日漸衰弱,最後就會暴斃而亡。陛下每日侍藥,崔太後將藥給了陛下,陛下再放到先帝的藥中……長樂宮殿中的熏香便是藥引子。”
下毒的是她長樂宮中之人,又在長樂宮中暴斃,仍是誰都隻會懷疑她這個妃子,又有誰會懷疑陛下的親子嗣和崔家?
實在是妙啊……
“高儀啊高儀,你怎就確信,崔家一定會留住你我的命呢?”
“娘娘,隻要您反過來將我當作人質,威脅崔家……加上崔太後謀害先後一事,憑藉您與陛下,與榮國公的乾係,崔家必定不會動我們!”
比起反目成仇,定然是夥同共謀要更好行事的……畢竟她還有崔縈懷與榮國公這張底牌在……
怕是崔家如何也冇能料到,她為了活下來,會引誘了張承恩……又將新帝這張王牌捏在了手中。
她撫著柱子,似要穩住自己顫抖的雙腿。
她想起那夜是高儀出來傳旨,於是輕聲問道。
“那晚究竟是崔家要我殉葬,還是啟年……要我殉葬?”
高儀低下了頭。
“陛下傳位後,下了一道特旨放您出宮去……”
李容華睜開眼時,已然是淚流滿麵。
她擦乾淚,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她走到高儀麵前,高儀不敢擡頭看,隻能低著頭看著地麵。
饒是誰選,如今都隻有一條活路……
李容華袖子一揮,清霜還未看清,就隻見到一把匕首插在了高儀的脖頸上。
霎時間,高儀脖頸處鮮血噴灑四溢,李容華素淨的衣衫上鮮血淋漓……
蒼白的絕美麵容與這血色相映,顯得詭異無比。
高儀就這樣,瞪大了雙眼倒在大殿之上。
李容華……竟殺了他。
清霜拉著李棠兒側過身去,實在不忍心再看那殘忍的死狀。
李容華將那匕首從脖頸中拔了出來。
霎時間,又噴射出無數的血。
她的手上全是血,腳下的血流到了鞋底,那血色腳印恐怖又鮮豔。
她一步一步走到了李棠兒與清霜的麵前,抓著李棠兒的發,將綁著她的繩子割開。
她將匕首遞到她手中,沾滿了血水的臉露出了李棠兒時常見到的溫柔笑容。
“要麼,現在不顧你爹孃阿弟的性命,馬上殺了我……要麼,替我將張承恩叫來。”
李棠兒想到爹孃曾經對她諸多的好,想到了阿弟年幼時天真爛漫,又想到剛纔李容華告訴她的真相……
她曾以為的愛支撐她在這裡活了下來……可如今又該信奉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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