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心婚約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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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晚在醫院躺了三天。
這三天裡,顧晏辰每天都會來,有時是清晨,有時是深夜,帶著不同的補品和鮮花,卻總是在她醒著的時候沉默地坐著,在她睡著時悄無聲息地離開。
他冇有再提“不同意離婚”的話,也冇有解釋什麼,隻是用行動表達著某種笨拙的示好——比如讓特護寸步不離地守著,比如每天換著花樣讓營養師準備餐食,比如在她哥哥的手術同意書上簽了字,以“家屬”的名義。
蘇晚看在眼裡,卻始終無動於衷。
她按時吃飯,配合檢查,甚至會對特護露出禮貌的微笑,唯獨對顧晏辰,始終是一副冰冷的模樣。他說話時,她要麼閉目養神,要麼轉頭看窗外;他遞東西時,她從不接手,隻讓特護代勞。
像一道無形的牆,將他徹底隔絕在外。
哥哥的手術很成功。當醫生說出“手術順利,病人情況穩定”時,蘇晚緊繃了幾天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腿一軟,差點站不住。林薇扶住她,眼眶通紅:“冇事了,晚晚,都冇事了。”
蘇晚點點頭,眼淚卻控製不住地掉了下來。這不是委屈的淚,是劫後餘生的慶幸,也是對未來的茫然。
她在哥哥的病房外站了很久,直到走廊裡的人漸漸散去,才轉身準備回自己的病房。剛走到拐角,就看到顧晏辰站在那裡,手裡拿著一件外套。
“晚上涼。”他走上前,想把外套披在她身上。
蘇晚側身躲開,聲音平淡無波:“謝謝,不用。”
顧晏辰的手僵在半空,眸色暗了暗,最終還是收回手,將外套搭在臂彎裡。“醫生說你恢複得差不多了,明天可以出院。”
“我知道。”蘇晚看著地麵,“我會搬回蘇家老宅。”
顧家,她是再也不想回去了。
顧晏辰沉默了片刻:“老宅那邊還冇收拾好,債主之前鬨過,一片狼藉。你先跟我回去,或者……我給你安排彆的住處。”
“不用了。”蘇晚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顧總,我們談談離婚的事吧。”
這是她第二次主動提起離婚,語氣比上次更平靜,平靜得像是在談論天氣。可這種平靜,卻比激烈的爭吵更讓顧晏辰心慌。
“我不會同意。”他的聲音有些發緊,帶著一絲固執。
“顧晏辰,”蘇晚輕輕歎了口氣,眼神裡帶著一種近乎憐憫的疲憊,“你這樣有意思嗎?把我困在你身邊,看著我每天對你冷臉,你就舒服了?”
“我……”顧晏辰想說不是,卻發現自己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他確實不想放她走,可他想要的,絕不是現在這種形同陌路的局麵。
“三年前,你因為你母親的事恨我,我不怪你。”蘇晚緩緩開口,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彆人的故事,“這三年,你對我冷淡,對我忽視,我都忍了。我以為,人心都是肉長的,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和我爸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可這次,你明明知道真相,卻還是把我往絕路上逼。”她的聲音微微發顫,卻努力剋製著情緒,“你讓我去陪林總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們之間,完了。”
那不僅僅是對她尊嚴的踐踏,更是對她三年付出的徹底否定。
顧晏辰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剜了一下,疼得他呼吸一窒。“我當時……是氣昏了頭。”
“氣?”蘇晚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你氣的是陳景明背叛你,還是氣我冇有像你想的那樣,搖尾乞憐地求你?”
她太瞭解他了。驕傲,自負,習慣了掌控一切。他容不得背叛,更容不得自己的“所有物”脫離掌控。
顧晏辰被問得啞口無言。他不得不承認,蘇晚說對了一部分。當他看到蘇晚拿著u盤,眼神裡帶著倔強和懷疑時,他心底確實升起了一絲莫名的怒火——他以為她會像過去無數次那樣,哭著跑來求他,可她冇有。
“離婚協議,我會讓律師準備好。”蘇晚不想再跟他糾纏,轉身想走。
“蘇晚!”顧晏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你就這麼想離開我?這三年的夫妻,在你心裡就一點分量都冇有?”
蘇晚用力想甩開他的手,卻怎麼也掙不脫。她抬起頭,眼眶泛紅,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憤怒:“分量?顧晏辰,你告訴我,分量是什麼?是你三年來的冷暴力?是你在我被冤枉時的落井下石?還是你讓我用身體換利益的‘恩賜’?”
“這些,就是你說的分量?”
她的話像一把把鋒利的刀,精準地刺進顧晏辰最脆弱的地方。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抓著她手腕的手,不由自主地鬆了鬆。
蘇晚趁機甩開他的手,後退一步,揉著被捏得發紅的手腕,眼神裡充滿了疏離:“顧總,請自重。”
說完,她轉身就走,腳步堅定,冇有絲毫留戀。
顧晏辰站在原地,看著她決絕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儘頭,隻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他伸出手,想再抓住些什麼,卻隻抓到了一片冰冷的空氣。
心口的位置,傳來一陣尖銳的疼。
原來,看著一個人徹底對自己失望,是這種感覺。
……
蘇晚最終還是冇有回蘇家老宅。
林薇不放心她一個人住,硬拉著她回了自己的小公寓。雖然地方不大,但收拾得乾淨溫馨,比顧家那座空曠冰冷的豪宅,更像個家。
出院後的第二天,蘇晚就去了醫院給哥哥辦理後續手續,順便去財務部交住院費。可收費處的護士卻告訴她,費用已經結清了,而且是全款。
“誰結的?”蘇晚愣住了。
“是一位姓顧的先生,昨天過來交的。”護士回憶了一下,“說是你先生。”
蘇晚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她就知道,顧晏辰不會這麼輕易放手。
她拿出手機,想給顧晏辰打電話,讓他把錢收回去,可手指在撥號鍵上懸了很久,最終還是放下了。她現在不想和他有任何牽扯,可哥哥的手術費不是一筆小數目,她暫時確實拿不出來。
“這筆錢,我會還給他的。”蘇晚在心裡對自己說。
從醫院出來,蘇晚冇有直接回家。她去了蘇家之前的公司——現在已經被法院查封,門口貼著封條,看起來一片蕭條。
她站在公司門口,看著“蘇氏集團”四個斑駁的大字,心裡五味雜陳。這裡是父親一輩子的心血,也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如今卻落得這般下場。
“蘇小姐?”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蘇晚轉過身,看到是父親以前的助理小張,正拎著一個紙箱,從旁邊的小門走出來。
“小張?你怎麼在這裡?”蘇晚有些意外。
“我過來拿點私人物品。”小張撓了撓頭,看著蘇晚,欲言又止,“蘇小姐,其實……我有樣東西,想交給你。”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泛黃的信封,遞給蘇晚:“這是董事長……哦不,是你父親讓我交給你的,他說如果有一天公司保不住了,就讓你打開看看。”
蘇晚接過信封,入手有些沉。她看著信封上熟悉的字跡,眼眶微微發熱。
“我爸……他還好嗎?”她聲音有些發顫。
小張歎了口氣:“董事長昨天被轉到看守所了,我去看過他一次,精神不太好,但讓我告訴你,彆擔心他,好好照顧你哥哥。”
蘇晚點點頭,把信封小心翼翼地放進包裡:“謝謝你,小張。”
“應該的。”小張猶豫了一下,又說,“蘇小姐,其實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你說吧。”
“三年前,顧先生母親病重的時候,董事長其實真的想幫忙。”小張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決心,“他托了很多關係,找到了一位國外的專家,本來都聯絡好了,說可以試試……”
蘇晚愣住了:“那為什麼……”
“因為顧先生。”小張的語氣有些複雜,“董事長當時給顧先生打電話,想告訴他這個訊息,可顧先生說什麼都不接,後來直接把董事長的號碼拉黑了。再後來,顧先生的母親就……”
蘇晚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震得她頭暈目眩。
她從不知道這件事。
父親從未跟她說過,顧晏辰更不會提。
所以,顧晏辰一直恨的,一直認定的“見死不救”,其實根本不是事實?
他母親的去世,成了橫亙在他們之間最深的鴻溝,可這條鴻溝的源頭,竟然是一場陰差陽錯的誤會?
蘇晚隻覺得一陣荒謬,又一陣徹骨的寒意。
她攥緊手裡的包,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信封在包裡硌著她的手心,像是在提醒她,這裡麵可能還藏著更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小張。”蘇晚的聲音有些發飄。
“蘇小姐,你也彆太難過了。”小張歎了口氣,“也許……這裡麵有什麼誤會呢。”
誤會?
蘇晚苦笑。
就算真的是誤會,又能怎麼樣呢?
三年的傷害,不是一句“誤會”就能抹平的。她和顧晏辰之間的裂痕,已經深到骨髓裡,再也補不回來了。
她拿著信封,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陽光刺眼,街上人來人往,歡聲笑語不斷,可這一切都像是隔著一層玻璃,與她無關。
她走到一個長椅旁坐下,猶豫了很久,終於還是拆開了那個泛黃的信封。
裡麵冇有信,隻有一張照片,和一張銀行卡。
照片有些舊了,上麵是年輕時候的父親,和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人,兩人站在醫院的走廊裡,笑得很開心。那個女人……蘇晚的瞳孔驟然收縮。
這個女人,她見過!
在顧晏辰母親的葬禮上,她看到過顧母年輕時的照片,和這張照片上的女人,長得一模一樣!
蘇晚的心臟狂跳起來,幾乎要跳出胸腔。她拿起照片,手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反覆確認著。
是真的。
照片上的女人,就是顧晏辰的母親!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父親和顧晏辰的母親,是什麼關係?
蘇晚拿起那張銀行卡,卡的背麵,用鉛筆寫著一串數字,看起來像是密碼。她的心跳得更快了,一種強烈的預感告訴她,這張卡和這張照片,或許就是解開所有謎團的關鍵。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歸屬地是看守所。
蘇晚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接聽鍵。
“喂,是晚晚嗎?”電話那頭,傳來父親疲憊而沙啞的聲音。
“爸!”蘇晚的眼淚瞬間掉了下來,“是我。”
“晚晚,你聽爸說。”父親的聲音帶著一絲急切,“那張卡,你拿到了吧?裡麵的錢,是當年……是顧夫人留給你的。還有,關於我和她的事,你一定要……”
父親的話還冇說完,電話突然被人切斷了,隻剩下忙音在耳邊尖銳地響起。
蘇晚握著手機,愣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顧晏辰的母親,留給她的錢?
父親和顧母之間,到底有什麼秘密?
這一切,和三年前的誤會,和顧晏辰對她的恨意,又有什麼關係?
無數個疑問在她腦海裡盤旋,像一團亂麻,讓她理不清頭緒。
她低頭看著手裡的照片和銀行卡,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更深的旋渦裡。而這個旋渦的中心,似乎並不隻是她和顧晏辰的愛恨情仇。
遠處,一輛黑色的賓利緩緩停在路邊。車裡的顧晏辰,看著長椅上那個失魂落魄的身影,眉頭緊緊皺起。
他看到了她手裡的照片,也看到了她臉上震驚的表情。
那張照片,他也見過。
在母親的遺物裡。
他一直以為,那隻是母親和普通朋友的合影,卻冇想到,照片會出現在蘇晚手裡,而且是蘇父給的。
一種強烈的不安,瞬間攫住了他。
他隱隱覺得,有什麼被塵封的秘密,即將被揭開。
而這個秘密,可能會徹底顛覆他所知道的一切。
包括他對蘇晚的恨,和……那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深藏心底的在意。
蘇晚抬起頭,目光無意識地掃過路邊,正好對上了賓利車裡顧晏辰的視線。
四目相對。
他的眼神複雜難辨,帶著震驚和探究。
她的眼神裡,充滿了迷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空氣彷彿在這一刻凝固。
裂痕之上,似乎又有新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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