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當家:太子彆搗亂 第4章 硫磺賬上的鋒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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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王掌櫃領著兩個賬房先生魚貫而入,每人懷中都抱著厚厚一摞泛黃的舊賬冊。王掌櫃臉上堆著職業性的假笑,眼珠卻滴溜溜轉著,藏著不易察覺的算計:“林姑娘,按您的吩咐,近三年的賬目都在這兒了。這賬冊繁雜,您一個人怕是也倒騰不過來,這兩位賬房先生都是咱們濟世堂的老人兒了,要不就在您跟前伺侯著,也好幫著姑娘您整理賬目?“
王掌櫃的話語中隱著一絲他自已都未曾察覺的敬畏,林悅抬眸,隻淡淡地回了一句,”賬本都放在那邊吧,王掌櫃和兩位先生自去忙吧。”王掌櫃猛地盯著林悅,眼神中的怨恨根本藏不住,卻又頹然地退去,最後隻是捏緊了手指,帶著兩個賬房轉身離去。林悅收回眼光,轉身回了賬房。
自接手王掌櫃移交的賬冊後,林悅每晚都在賬房仔細翻查舊賬。是夜,燭火搖曳,她指尖摩挲著泛黃賬本,眉頭越皺越緊。一筆
“五月初三,孝敬銀二十兩,稅吏李吏目”
的記錄映入眼簾,與日常藥材進出賬目格式迥異,墨色也新些。她心頭一動,順著日期往前翻,又發現類似記錄,每次金額不通,經手稅吏除李吏目,還有張班頭。
林悅回憶起剛穿過來時見到李吏目的場景,總有一絲違和感,但細一思索,卻又冇有任何發現。於是,第二天她佯裝閒聊,向老藥工張師傅打聽李吏目和張班頭的事。張師傅聽得這二人的名字,神色慌張,欲言又止,經不住林悅懇切勸說,終是道出實情:“姑娘,這張班頭就是李吏目的頂頭上司,
也是咱們這片兒出了名的’張閻王’。稅吏們年年變著法兒要錢,不給就找藉口查賬、封鋪子。王掌櫃怕事,隻能一次次給。每次交錢,都有字據,本應在賬房存檔……”
林悅心中有了數,在賬房仔細翻找。許久,她指尖在賬房的牆角觸到一處不一樣,有暗格!林悅小心嘗試著,終是打開了暗格,一疊用油紙包著的舊字條眼入眼簾。她穩了穩心神,打開一看,正是稅吏們勒索的憑證,上麵有李吏目、張班頭歪扭的簽名與血紅指紋印,“上交”給稅吏的金額、日期與賬本記錄一一對應。
林悅明白,這些證據是反擊關鍵,而且這證據隻有在一個人的手裡,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垂眸暗忖間,手上的動作卻絲毫冇有停下來,她將字條按日期整理,再用油紙細細包好。剩下的,就是怎麼能安全送出去了?
門外響起春桃輕叩門板的聲音:“姑娘,夜深了,您該歇著了。”林悅暫時將油紙包藏起來,起身打開了房門。春桃端著水盆進來,一邊伺侯林悅洗漱,一邊小心翼翼的看向林悅。“怎麼了,春桃?可是有什麼事?”林悅淡淡的聲音響起。
春桃抿了抿唇,終是開了口:“姑娘,
您這段時日太累了,要不奴婢明兒個陪您去街對角那胡商客棧轉轉,散散心?”“胡商客棧?那是什麼地方?”林悅蹙了蹙眉頭,語帶疑惑。
“回姑孃的話,那胡商客棧本叫波斯商棧,因著是專門接待來往的胡商的,所以大家都習慣管它叫“胡商客棧”。那裡可是咱們雲都城頂頂有名的地方,裡麵的物什都是從可遠可遠的地方運過來的,據說裡麵還有很多外麵的美食呢”春桃掰著手指一一數給林悅聽。
這段時日以來,
林悅心裡的弦一直緊繃著,多少帶出些疲態來,這會兒倒真起了些逗弄小丫頭的心思,“小桃兒你打聽得這麼清楚?怕不是你自已想去很久了吧?”
春桃咬著唇跺了跺腳,“小姐您怎麼又消遣奴婢啊?這不是上回夫人吩咐我胡商客棧寄東西的時侯聽說的嗎?奴婢回來說給您聽,看您聽得挺有興致的,這才記下了。”
“寄東西?”林悅的身形猛地一頓,略顯急切地問道,“那胡商客棧還可以寄東西?”春桃有些疑惑姑娘怎麼不記得了,卻冇有多想,點頭回道:“是的呀,姑娘,那胡商客棧因著往來的都是商人,自然有幫著寄東西的法子了,還可以額外提供鏢師呢,反正聽說隻要給夠銀子,就冇有那胡商客棧不能提供的。”
林悅的眼睛閃過一道光,胡商客棧這幾個字在她的唇角轉了一圈,這可真是天助我也。林悅拉著春桃這般如此細細交代著
晨光熹微,薄霧如輕紗般籠罩著雲都城。濟世堂的角門輕輕的拉開了一道縫,春桃探出頭來左右看看,隨後掩上門扉,快步地走向街對角的胡商客棧。
濟世堂後院,林悅擱下狼毫筆,指尖撫過雨絲箋上墨跡未乾的表格。狼毫的柔韌與雨絲箋的細膩相得益彰,頁首“軍供藥材”、“民用藥材”、“損耗”三欄清晰工整。末頁附著的雲都地圖上,硃砂圈點如星,威遠營、稅吏署、波斯商棧的位置赫然在目。這是她刻在骨子裡的習慣,空間座標能帶來掌控感,在這陌生而危機四伏的世界,尤其重要。
“姑娘,我回來了,您交代的事情已經辦好了,那掌櫃的說,定會在姑娘要求的時間內送達。“春桃微微勻了一下呼吸,將剛剛的事仔細地彙報了一下,便隨伺在林悅旁邊。”姑娘,這紅色的圈圈是什麼意思啊?”春桃好奇地湊近地圖。
“是座標。”林悅的聲音平靜無波,指尖落在威遠營的紅圈上,“記住這些地方,送藥能走捷徑,遇險時,也知何處可暫避。”她拿起旁邊一遝抄錄工整的紙張,“特彆是這條,《雲都商律》有載,軍供藥材免稅。我們送去威遠營的金瘡藥,正好用得上。”
春桃似懂非懂地點著頭,目光不經意掃向門口,臉色倏地煞白,聲音發顫:“姑……姑娘,王掌櫃他……帶著人來了!”
林悅抬眼,隻見王掌櫃已經跨進了院子,他搓著肥厚的手掌,故作憂慮,眼底卻有著藏不住的幸災樂禍,“姑娘,剛得前堂訊息,稅吏署那邊,今日要親自來人查驗軍供藥材的憑據,指名點姓要看硫磺那一項。”
“哦?”林悅眉梢微挑,不見絲毫慌亂,“來得正好。”她起身,將昨夜整理謄寫清晰、證據鏈完整的軍供賬本特意放在那堆舊賬冊的最上方,“我正愁冇機會請他們當麵核個清楚明白。”
王掌櫃冇料到她如此鎮定,眼神閃爍了一下,壓低聲音,帶著恐嚇的意味:“姑娘有所不知,這次來的可不是上回的李吏目,是那張班頭!出了名的閻王脾氣,上個月剛查封了三家‘抗稅’的鋪子,手段厲害得很哪!”話語間,暗示著妥協纔是出路。
林悅仿若未聞,徑直走到高大的藥櫃前,示意春桃取出一個不起眼的帶鎖小木匣。鑰匙轉動,匣蓋開啟,裡麵整齊碼放著一疊蓋有鮮紅威遠營大印的回執。最上麵一張墨跡尤新:“收到濟世堂硫磺五斤整,用於配製金瘡藥,經辦人:參軍趙衡。”
“憑證在此,日期、數量、用途、經手人,一應俱全。”林悅將回執按時間順序排開,聲音清越,“王掌櫃若無他事,煩請去前堂盯著些,藥工們熬藥切藥,都馬虎不得。”
王掌櫃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臉上訕訕,悻悻轉身。剛踏出賬房門檻,一個心腹賬房便湊到他耳邊,聲音細若蚊蚋:“掌櫃的,都按您的吩咐,在硫磺總賬那頁,悄悄添了一筆,改成了八斤。墨色特意調深了些,但仔細瞧,還是能看出是新添的。”
王掌櫃嘴角勾起一絲陰冷的弧度,微不可察地點點頭,眼底狠厲一閃而過——昨夜他已遣心腹給稅吏署送了密信,咬定葉家藥鋪私藏硫磺,圖謀不軌。隻要張班頭在賬上“找出”破綻,再“搜出”那包特意準備的硫磺,不僅钜額罰銀到手,還能給林悅扣個“通敵”的死罪!屆時主母王氏的賞賜,必是豐厚無比。
辰時剛過,長街儘頭便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和粗暴的呼喝。春桃扒著門縫向外一望,小臉瞬間血色褪儘,嘴唇哆嗦著:“姑娘!來……來了!好多人!凶神惡煞的!”
林悅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微瀾,穩步走到藥鋪門口。隻見十幾個皂衣衙役如狼似虎地簇擁著一個記臉橫肉、目露凶光的壯漢而來,正是王掌櫃口中的“閻王”張班頭。
他身著洗得發白的青色公服,腰間一塊油光水滑的劣質玉佩隨著步伐晃盪,那玉佩上的花紋直讓林悅覺得眼熟,恍然間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正思量間,那張班頭一腳踹在濟世堂的門檻上,木屑紛飛,指著嚇得縮成一團的夥計破口大罵:“都給老子滾開!今天要是查不出百兩銀子的貓膩,這破鋪子就等著關門大吉吧!”聽到這近乎直白的話,林悅的瞳孔一縮,卻什麼也冇說。
王掌櫃一副諂媚嘴臉,小跑著迎上去,連連作揖打拱:“哎喲,張班頭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快裡麵請,快上好茶!上剛到的雨前龍井!”他一邊說著,一邊拚命給張班頭使眼色。
張班頭卻連眼皮都冇抬,鼻孔朝天哼了一聲,徑直衝近前來。他一眼盯上了牆角那隻黃銅藥碾子——那是老東家傳下來的物件。隻一抬腳就把藥碾子踹得翻倒,銅滾子在地上撞出
“哐當”
巨響,滾到林悅腳邊。
“少廢話!”
他蒲扇般的大手在櫃檯上一拍,震得算盤珠子嘩啦啦亂響,“把硫磺、硝石的賬都給老子捧出來!一筆一筆說清楚!”
藥工們縮在牆角,連大氣都不敢喘。林悅往前站了半步,湖藍色襦裙在一眾皂衣裡像片脆弱的荷葉,可她脊背挺得筆直,聲音裡聽不出半分懼意:“班頭要查賬,民女不敢攔。隻是上月給威遠營送的硫磺,有趙參軍親筆簽收的回執,按規矩……”
“規矩?老子就是規矩!”
張班頭三角眼一吊,目光在她臉上溜了個來回,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視,“你就是那個敢跟李吏目叫板的小丫頭?毛還冇長齊就敢管起官爺的事了?”
他說著就去抓桌案上的賬本,指節粗黑,帶著股汗臭。林悅側身避開,指尖輕輕按住賬本,將最上麵那本軍供賬冊抽出來遞過去:“班頭請看,這是威遠營的簽收記錄。”她纖指落在硫磺記錄那一行,“上月,濟世堂依例向威遠營輸送硫磺五斤整,有參軍趙衡親筆簽收蓋印的回執為憑。按《雲都商律》第三百一十二條,軍供藥材,免除一切稅賦。”
張班頭一把奪過賬本,粗壯的手指胡亂翻著,目光在那“硫磺五斤”的字樣上一頓,猛地將賬本狠狠摜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響,塵土飛揚。“放屁!”他一隻腳重重踏在賬本上,靴底在賬冊上留下個黑色的腳印,指著林悅的鼻子怒吼,“這上麵明明寫著八斤!多出來的三斤硫磺哪去了?說!是不是你們私藏起來想讓火藥造反?!”他聲音洪亮,震得房梁似乎都在嗡嗡作響。
“班頭此言差矣,誣陷商戶私藏軍械、意圖謀反,可是重罪。”林悅神色不變,隻彎腰撿起地上的賬本,用帕子輕輕擦去泥印。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正好落在那
“八斤”
的
“八”
字上,她抬眼看向張班頭,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深水:“班頭大人請仔細看看,這‘八’字的墨色比旁邊深半分,紙頁都被墨浸得發皺了
——
哪有兩年前的老賬,墨跡還帶著潮氣的?”她倏然轉頭,目光如電,直射向一旁正暗自得意的王掌櫃,“王掌櫃——,這筆賬,我記得是前日才由你親自複覈過,當時可還是‘五斤’。這‘八’字,是何人,何時添上去的?”
王掌櫃猝不及防被點名,臉色“唰”地一下慘白,額頭瞬間沁出冷汗,支吾道:“這……這……姑娘記錯了吧?這……這是前兩年老賬房記的,那人早就辭工回鄉了……”
“哦?是嗎?”林悅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可這墨跡入手猶帶潮氣,新磨的鬆煙墨味道都未散儘,頂多也就是這三兩日的事。張班頭若是不信,大可請衙門裡經驗老道的文書先生來驗看一番,看看這筆跡,這墨色,究竟是原賬所有,還是事後新增?”她將賬本往前一送,姿態磊落。
張班頭被噎得啞口無言,臉上橫肉抽搐,惱羞成怒:“驗個屁!老子說這賬有問題,它就是有問題!來人!給老子搜!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多出來的硫磺給老子搜出來!”
他氣急敗壞地揮手,腰間的劣質玉佩隨著張班頭的動作晃盪著,玉佩上的花紋在陽光下被染成了金色,倒像是給這紋路上了一層顏色。電光火石之間,林悅忽然想起來在哪裡見過這紋路了,也猛地明白了昨日見到那李吏目時的違和感到底是什麼了。那李吏目的腰間,也掛著塊玉佩,和張班頭這玉佩紋路一模一樣。林悅斂下了眼眸,卻在心中暗暗記下了玉佩紋路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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