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麵白曉玉 第6章 海賊白曉玉
“咳,計劃趕不上變化嘛。”她彆過臉,躲開林清硯擔憂的眼神,聲音小了點,“我哪知道他這麼沒底線……不過話說回來,他那鴨腿是真不錯,回頭得問問牢裡的夥夫會不會做。”
林清硯看著她這副嘴硬的樣子,歎了口氣,把藥膏塞給她:“自己記得再塗兩遍。下次……下次彆這麼冒險了。”
白曉玉“嗯”了一聲,沒再頂嘴。風吹過槐樹葉,沙沙響,她摸了摸臉上的淤青,心裡那點後怕像被風吹散了點——還好,沒真栽了。
而陳銘最近的日子,過得像泡在蜜裡。
飛天一劍被擒,朝廷賞了白銀千兩,他官升一級,成了正千戶,穿著簇新的官服,在衙門裡走路都帶風。更讓他得意的是,與李小姐的婚禮辦得風風光光,李府陪嫁的十裡紅妝從街頭排到街尾,羨煞了滿城官紳。
婚禮當天,白曉玉居然穿了身正經的淺綠衣裙,頭發梳得整整齊齊,手裡還拎著個錦盒,說是給新人的賀禮。陳銘本以為她準會說些“祝你們打架彆薅頭發”之類的渾話,沒料想她站在喜堂前,看著穿著大紅喜服的新人,居然笑盈盈地說:“陳頭兒雖然平時愛耍點小聰明,可心腸不壞——上次地震,他把最後半塊餅給了小姑娘,這事我記著呢。李小姐溫柔賢淑,以後準能把他管得服服帖帖,日子肯定紅火。”
話裡雖帶點調侃,可那幾句實在的好話,說得陳銘心裡熨帖,笑得合不攏嘴,連李小姐都紅著臉,偷偷給白曉玉塞了塊喜糖。
隻有林清硯在旁邊嘀咕:“她昨天還說‘陳銘娶媳婦,怕是三天就得被夫人追著打’……”
婚後的陳銘更是順風順水。李小姐不僅溫柔,還幫他打理著家裡的事,連官場上的人情往來都替他想得周到。他每日在衙門批批卷宗,回家有熱飯熱菜,偶爾聽白曉玉和林清硯拌嘴,日子過得安穩又愜意,連走路都比從前更挺直了些。
這日,他正坐在值房裡,慢悠悠地喝著李小姐親手泡的雨前龍井,白曉玉闖了進來,手裡甩著張海捕文書:“陳大人,又有活兒了——江南那邊送來的,說是有夥海盜假扮商船,在近海劫掠,朝廷讓咱們協助追查。”
陳銘接過文書,掃了兩眼,眉頭沒皺反而舒展開了。海盜?聽起來就是樁大案,破了案,賞錢、升遷就更穩了。
“行啊,”他放下茶杯,語氣輕鬆,“這事交給你和清硯去查,需要什麼人手、銀兩,儘管開口。”反正有白曉玉這張“王牌”在,再難的案子也能啃下來。
白曉玉撇撇嘴:“又想當甩手掌櫃?告訴你,這次我要坐船出海,你也得跟著——總不能讓我和清硯兩個人累死,你在衙門裡喝茶吧?”
陳銘臉上的笑僵了僵,陳銘臉上的笑僵了僵,出海?他暈船啊。可看著白曉玉那雙“你敢不去試試”的眼睛,再想想破案後的風光,他硬著頭皮點頭:“……行,本官就陪你們走一趟。”
白曉玉滿意地笑了,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又回頭,衝他擠了擠眼:“聽說海盜船上有不少寶貝,說不定還能給你家夫人捎點珍珠當嫁妝添頭。”
陳銘被她逗笑,揮揮手讓她趕緊走。
值房裡又恢複了安靜,陽光透過窗欞落在茶盞上,映出細碎的光。陳銘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心裡美滋滋的——看來這“貴人相助,萬事隨心”的命,還真沒說錯。
他沒看見,白曉玉走出值房後,臉上的笑淡了些,跟林清硯低聲說:“江南水師送來的信裡提了,那夥海盜裡,好像有個領頭的,身手比飛天一劍還厲害,據說……專愛用毒。”
林清硯剛鬆下的眉頭又擰了起來:“用毒?那你……”
“怕什麼?”白曉玉拍了拍腰間的荷包,裡麵鼓鼓囊囊的,不知道又藏了什麼陰招,“正好讓他們見識見識,什麼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哦不,是‘卑鄙更勝一籌’。”
風裡,似乎又飄來了那跑調的二百五歌,隻是歌詞換了新的:“陳千戶,要出海,暈船吐得直搖擺,全靠曉玉來打怪,回來升官發大財……”
林清硯扶著額頭,歎了口氣。看來這安穩日子,是彆想過了。而陳銘,還在值房裡美滋滋地盤算著,這次又能撈到多少功勞呢。
船身猛地一晃,陳銘抱著艙壁乾嘔了半天,胃裡空空如也,隻能吐出點酸水。窗外是翻湧的墨藍色海水,浪頭拍在船板上,發出“哐哐”的巨響,每一次震動都像錘子敲在他的五臟六腑上。
“大人,喝口熱茶壓一壓?”旁邊的小捕快遞過個粗瓷碗,聲音裡帶著小心翼翼的同情。
陳銘擺了擺手,嗓子眼裡又腥又澀:“不……不用。”他現在連聞到茶葉味都想吐。這已經是第二次出海了,上回還沒靠近那夥“商船”,就被白曉玉揪出兩個不對勁的士兵——那倆人往淡水桶裡摻東西時,被她抓了個正著,一審才知是海盜安插在官府裡的探子,專乾些裡應外合的勾當。
當時白曉玉把那兩個探子捆得像麻花,衝陳銘挑眉:“看吧,我說船上有鬼,你還不信。”
陳銘那會兒正暈得七葷八素,隻能擺擺手讓她處理。如今想來,後背還冒冷汗——若不是白曉玉眼尖,他們怕是早就成了海盜刀下的魚肉。
“埋伏的弟兄們……都就位了?”他扶著艙壁,好不容易站穩,聲音發虛。
“都在貨艙裡候著呢,刀斧都備好了。”小捕快答,“白捕快和林文書已經換了商人的衣服,去前艙跟那夥人搭話了。”
陳銘點點頭,心裡卻七上八下。上回揪出了兩個探子,可誰知道還有沒有漏網之魚?這船是向商船借的,船員魚龍混雜,萬一再藏著個把海盜的眼線,白曉玉和林清硯的偽裝一拆穿,在這茫茫大海上,連個躲的地方都沒有。
他摸了摸腰間的玉佩,冰涼的觸感稍微壓下了點惡心。又想起白曉玉臨走前塞給他的一小包東西,說是“以防萬一”,開啟一看,竟是半袋巴豆粉。
“要是真有人下毒,你就把這個往他湯裡倒。”當時她笑得一臉狡黠,“反正你也吐,正好讓他陪你一起吐。”
陳銘當時還罵她胡哄,現在卻忍不住摸了摸那包巴豆粉。下毒?他現在這狀態,怕是真有人往他飯裡擱毒藥,他也嘗不出味來——吃下去,保準跟暈船一樣,吐得乾乾淨淨。
正琢磨著,船身又是一陣劇烈的搖晃,這次比剛才更猛,像是撞到了什麼東西。陳銘“哎喲”一聲,差點摔在地上,就聽見前艙傳來隱約的喧嘩聲,似乎有人在爭吵。
他心裡一緊:出事了?
“大人,要不要……”小捕快也慌了。
“彆亂動!”陳銘按住他,強作鎮定,“按原計劃來,沒訊號不許出來。”話雖如此,他的手卻死死攥住了艙門的把手,指節都泛白了。
他能想象出白曉玉此刻的樣子——八成正叉著腰跟人吵架,說不定已經摸出了藏在袖管裡的短刀;而林清硯,大概正站在旁邊,手緊張地攥著賬本,嘴上卻努力幫腔,試圖把場麵圓回來。
這倆人,一個衝動,一個老實,偏偏湊在一起辦這種刀尖上舔血的事。
又一陣浪頭打來,船身傾斜得厲害,桌上的茶碗“哐當”摔在地上,碎成了幾片。陳銘扶著牆,胃裡又是一陣翻江倒海,他捂住嘴,突然覺得有點好笑——自己這模樣,哪像個指揮若定的千戶?分明是個等著被救的廢物。
可轉念一想,白曉玉那丫頭,總能在絕處想出點歪招。上回飛天一劍那麼厲害,不還是被她用瀉藥治得服服帖帖?這次就算真遇著麻煩,她八成也能掏出點什麼陰招,比如往海盜飯裡撒辣椒粉,或者用林清硯的賬本砸人腦袋。
這麼一想,心裡竟奇異地踏實了點。
他鬆開手,深吸了口氣,雖然那口氣吸得急了點,又差點吐出來。
“去,看看貨艙的弟兄們都準備好了沒。”他對小捕快說,聲音依舊有點虛,卻比剛才穩了些,“告訴他們,聽白捕快的訊號,彆輕舉妄動。”
小捕快應聲跑了。陳銘走到窗邊,撩開點窗簾往外看。遠處的海平麵上,隱約能看見那艘掛著“商船”旗號的大船,帆影在浪裡忽明忽暗,像頭蟄伏的巨獸。
他不知道白曉玉此刻是不是正在跟海盜鬥嘴,也不知道林清硯有沒有被嚇到臉紅。他隻知道,自己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著暈船,等那丫頭的訊號。
至於那些藏著的內應,那些可能下的毒藥……
陳銘摸了摸懷裡的巴豆粉,嘴角扯出點苦笑。
大不了,就一起吐唄。
“他孃的!哪個龜孫說船上隻有十幾個海盜?!”白曉玉被粗麻繩捆著胳膊,罵人的話像淬了火的刀子,劈頭蓋臉砸向對麵那個滿臉橫肉的海盜頭目。
眼前的“商船”甲板上,黑壓壓站著上百號人,個個手裡拎著刀斧,腰間彆著短銃,船舷兩側甚至架著兩門黑黝黝的鐵炮,炮口正對著他們借來的小破船。剛才那陣劇烈搖晃,哪是什麼撞到東西,分明是對方用船錨狠狠剮了船底。
“少廢話!”頭目吐了口唾沫,三角眼斜睨著她,“你們這群官差,以為換身衣服就認得不出?要不是縣吏提前報信,說有肥羊自投羅網,老子還懶得動這趟手。”
白曉玉心裡“咯噔”一下——果然還有內應!上回揪出兩個小兵,竟沒摸到這縣吏的底細,看來這群海盜在官府裡的根,比她想的還深。
“報信?你們跟那狗官不是第一次勾結了吧?”白曉玉故意拖長聲音,眼角餘光飛快掃過被押著的林清硯和十幾個捕快,手指在背後悄悄比了個“收”的手勢——放棄抵抗,先保命。
林清硯看懂了,悄悄往旁邊的捕快身後縮了縮,賬本早就被搜走,此刻雙手被捆,臉白得像紙,卻還是努力挺直腰板,裝作鎮定。
海盜頭目被說中了痛處,臉上橫肉跳了跳:“知道又怎樣?到了老子的地盤,就得聽老子的!”他揮揮手,“把他們押回老巢,仔細問問,看看這群官差到底憋著什麼屁!”
船行半日,靠上一座荒僻的海島。礁石嶙峋,崖壁上鑿著黑漆漆的洞口,像野獸張開的嘴。被推搡著往洞裡走時,陳銘的腿肚子一直在轉筋——他暈船還沒緩過來,又被這陣仗嚇得頭皮發麻,滿腦子都是“嚴刑拷打”“拋屍喂魚”的畫麵,連胃裡的酸水都忘了吐。
山洞裡彌漫著魚腥和黴味,火把照亮一張張凶神惡煞的臉。海盜把他們扔在地上,頭目蹲在陳銘麵前,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臉:“說吧,你們帶了多少人?想怎麼端老子的窩?”
陳銘張了張嘴,剛想求饒,就聽見旁邊一個瘦猴似的海盜怪笑起來:“頭兒,彆跟這廢物廢話。我看這女的倒是有股勁,不如先讓弟兄們樂樂?”他的眼神黏在白曉玉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齷齪,“雖說瘦了點,像塊搓衣板,可瞧著夠烈,說不定比那些嬌娘帶勁。”
周圍的海盜鬨堂大笑,汙言穢語像潮水般湧過來。
白曉玉的臉瞬間沉了下來,藏在袖子裡的手悄悄摸向袖口——那裡縫著根細如發絲的鋼絲,是她早備著的脫身家夥。她本想等入夜再動手,可這群雜碎的話,已經踩碎了她的底線。
就在她指尖即將觸到鋼絲時,突然有人喊:“住手!”
是陳銘。
他不知何時抬起了頭,臉色依舊發白,聲音卻比剛才穩了些:“她是捕快,我纔是頭領。有什麼衝我來,彆動她。”
白曉玉愣了一下,偷偷抬眼瞥他——這廢物平時躲在後麵也就罷了,此刻居然敢站出來?她心裡莫名一動,竟悄悄鬆開了攥著鋼絲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