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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麵白曉玉 第11章 七怪白曉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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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林裡有個沒人牽頭、卻總被湊在一起說的名號——“七怪”。這七人散落江湖,正邪難辨,連麵都未必見過幾次,卻被說書人編排成了段段奇聞。

最宅的是張亮。沒人知道他在哪處山坳裡搭了草棚,據說除了買機關零件,能三年不出門。江湖傳言他是魯班轉世,手裡的傀儡能哭能笑,機關鳥能送信殺人。可這神秘人偏生怕蛇,當年在青城山被烙鐵頭咬了腳踝,眼看要氣絕,是路過的白曉玉拎著柴刀劈了蛇頭,又把他拖進山洞灌了半瓶劣質燒酒。救命之恩記了十年,後來白曉玉托人帶信,說要個“能亂真的物件”,他琢磨三天,用五兩銀子買了魚鰾膠、蜂蠟和豬膽,搗鼓出顆連發絲都根根分明的假人頭。東西送到時附了張字條:“下次換個活計,這玩意兒晦氣。”

最惡的是斷腸書生。此人白麵無須,總揣著本線裝書,殺人前要念段《論語》,殺完還得在屍體旁批註“仁不可為”。他殺人從不論理,客棧裡聽人說句“書生無用”,當夜全棧上下就得橫屍街頭;見著穿綠衣的姑娘順眼,追三裡地隻為割人一縷頭發,若對方反抗,便屠了半條街。江湖人提起他就牙酸,連魔教長老都得繞著走——怕不小心哪句話觸了他的逆鱗。

最奇的是落影。有人說見過個白衣人在雪山救了雪崩裡的商隊,揮手間積雪消融,慈悲得像菩薩;也有人說曾在黑店後廚見個黑影生吃活人心臟,笑聲比鬼哭還難聽。更邪門的是,見過他的人描述各不相同,有說男有說女,有說老有說少,彷彿這“落影”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無數影子的拚湊。有人猜他是易容高手,有人說他會分身術,最後連“是否真有此人”都成了謎。

最哀的是三郎。那瘸腿男孩總穿件洗得發白的破棉襖,右腿不自然地彎著,手裡拄根磨得光滑的棗木棍,走三步就得歇一歇。他長得極俊,眉眼像畫裡的仙童,卻總帶著股化不開的愁苦,看人時眼神怯生生的,像隻受驚的鹿。聽說他爹孃被亂兵所殺,自己被砍了腿扔在亂葬崗,是隻狼崽叼來肉才活下來。他總在受傷,今天胳膊纏著布,明天額頭包著巾,卻從不與人爭執。有次被地痞搶了懷裡的乾餅,他隻瘸著腿往後退,眼裡滾下淚來,那地痞轉天就被發現斷了手筋,沒人知道是誰動的手。

最強的是妖紅。這女子總穿件洗褪色的紅裙,眼神空茫,見人就傻笑,懷裡總抱隻看不出品種的貓。有人說她是瘋子,在街頭被小孩扔石子也不躲;可也有鏢師說,曾見她在斷魂崖前,被三十個蒙麵人圍攻,她隻蹲在地上逗貓,那些人就一個個憑空倒下,脖子上都留著道細如發絲的血痕。她從不殺人,卻沒人敢惹——誰也說不清她那癡傻模樣下藏著什麼,連斷腸書生見了她,都得繞著走。

最謎的是大盛。這年輕人總穿件綴滿補丁的卦衣,手裡搖著破扇子,專乾些沒道理的事。比如往清官的硯台裡摻瀉藥,給惡少的馬鞍上釘圖釘,半夜往寺廟的鐘裡塞隻雞。有人說他會妖法,能讓石頭說話、井水變酒,可他從不傷人命,哄夠了就溜之大吉。江湖人恨他又沒轍,連白曉玉提起他都牙癢癢——上次她蹲點抓賊,正要用彈弓打對方膝蓋,這貨突然從房梁上扔下來團馬蜂窩,結果賊跑了,她被蟄得像個豬頭。“那混蛋比我還卑鄙半分!”白曉玉總這麼罵,卻又說,“論下三濫,他還差點火候。”

最後是最瘋的白曉玉。這姑娘能一邊唱著跑調的二百五歌,一邊用巴豆粉放倒一群悍匪;能穿著捕快服蹲在青樓屋頂,隻為等貪官自投羅網。她武功路數野得沒譜,打架專攻下三路,彈弓裡塞過石子、辣椒麵,甚至還扔過發黴的饅頭。可她偏生精明,算準了皇帝的心思,看透了江湖的虛禮,卻總在小事上犯迷糊——比如把張亮的機關鳥當野雞烤了,還抱怨“這鳥肉怎麼咬不動”。她隻認得大盛,卻恨不得見一次打一次,偏又總被那貨耍得團團轉。

這七人,像散落在棋盤上的孤子,各自走著沒章法的棋。有人問過白曉玉:“你們七怪湊一起,能掀翻江湖吧?”

白曉玉正用彈弓打樹上的果子,聞言嗤笑一聲:“湊一起?不出三天,斷腸書生得殺了三郎,妖紅得嚇跑大盛,落影不知道躲在哪看笑話,張亮早鑽回他的草棚了。”

話雖如此,她彈弓裡的石子卻偏了準頭,打在一片梧桐葉上——那葉子晃晃悠悠落下來,倒像是在應和她的話。

江湖這麼大,有這七個怪人在,總不缺熱哄。

陳銘剛踏進衙門口,就被值夜的捕快拽住了胳膊,對方聲音發顫:“大人,出大事了!城西破廟那邊,流雲十五……全栽了!”

“什麼?”陳銘心頭一沉。流雲十五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魔頭團夥,十五人個個手上沾滿血腥,上個月剛血洗了兩個鏢局,官府追了半個月連影子都沒摸到,怎麼突然栽了?

“聽抓到的魔頭說,是個穿紅裙的女子乾的。”捕快嚥了口唾沫,“那女子就站在廟門口,懷裡抱著隻貓,十五個人衝上去,她就抬了一次手——真的就一次!十五人全像被釘在地上似的,動都動不了,眼睜睜被隨後趕到的鄉勇捆了。”

陳銘的臉色徹底變了。紅裙、抱貓、一隻手製服十五魔頭……除了武林七怪裡的妖紅,還能有誰?

“他們說……那女子動手,好像不是為了行俠仗義。”捕快壓低聲音,“就因為他們衝進破廟時,驚著了她懷裡的貓,那貓炸了毛,她就動了手。”

陳銘隻覺得後頸發涼。妖紅的瘋癲傳言他早有耳聞,癡癡呆呆的表象下藏著深不可測的力量,善惡全憑一念,甚至可能隻是憑貓的一念。這等人物出現在轄區,比流雲十五更讓人忌憚。

正心亂如麻,又有驛卒策馬奔來,遞上急報:“陳大人!城南柳樹村……半個村子的人都沒了!凶手疑似一名白衣書生,手段極狠,現場……現場慘不忍睹!”

“白衣書生?”陳銘捏緊了拳頭,“是不是還總揣著本書,殺人前愛念幾句酸文?”

驛卒愣了愣:“是!鄉鄰說,那書生殺人時麵不改色,還在屍體旁寫了什麼……”

斷腸書生!無腸!

一個妖紅還沒頭緒,又來個殺人不眨眼的斷腸書生。陳銘隻覺得頭都要炸了,正想召集人手,卻見白曉玉從後巷拐了出來,手裡還牽著個半大孩子。

那孩子約莫十三四歲,穿件洗得發白的舊棉襖,右腿明顯不便,走路時得拄著根棗木柺杖,一步一瘸。他生得極好看,眉眼精緻得像畫裡的人,隻是臉色蒼白,下巴尖瘦,被白曉玉牽著時,微微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垂著,像隻受驚的小獸。

白曉玉正揉著他的頭發,動作難得溫柔:“彆怕,以後誰敢欺負你,就報我的名字。”

孩子沒說話,隻是輕輕“嗯”了一聲,聲音細弱得像蚊子哼。可當他抬眼看向白曉玉時,陳銘忽然注意到,那雙眼眸亮得驚人,像浸在水裡的黑曜石,藏著股說不清的執拗。

陳銘的心猛地一跳。瘸腿、漂亮、沉默寡言、總像受了傷……這不是和傳聞裡的三郎對上了嗎?

他想起關於三郎的兩種極端傳言:有人說曾見他在雪地裡跪了三天三夜,隻為求路過的俠士救一個素不相識的孤兒;也有人說,某山寨屠戮村民時,這孩子就站在一旁冷冷看著,手裡的柺杖滴著血,山寨上下最後全死在了莫名的毒物手裡。

“這是……”陳銘走上前,目光在少年身上打轉。

“撿的。”白曉玉頭也沒抬,從懷裡摸出塊糖塞給少年,“剛纔在街角被幾個潑皮欺負,縮在牆根發抖,我看他順眼,就帶回來了。”

少年把糖攥在手心,指尖泛白,卻沒吃,隻是偷偷瞥了陳銘一眼,又飛快低下頭,肩膀微微縮了縮,像怕被嗬斥。

“他……”陳銘想說什麼,卻被白曉玉打斷。

“彆打聽。”她挑眉,語氣裡帶了點護犢子的意味,“是好是壞,跟咱們沒關係。他眼睛亮,心就壞不到哪去。”

陳銘看著少年攥緊糖塊的手,那雙手纖細,指節卻有些粗糙,像是經常握著柺杖用力。又看向他額角,那裡有塊淺淺的疤痕,像是舊傷。這孩子身上藏著太多矛盾:漂亮得像個易碎的瓷娃娃,卻總帶著揮之不去的疲憊;看上去怯懦得風一吹就倒,可那雙眼亮起來時,又透著股不容錯辨的韌勁。

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三更快到了。妖紅的貓還在城西破廟亮著爪子,斷腸書生的刀或許已在某個暗處出鞘,而眼前這個可能是三郎的少年,正小心翼翼地把糖紙剝開一角,用舌尖輕輕舔了一下,眼裡閃過一絲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笑意。

白曉玉拍了拍少年的背:“去屋裡歇著吧,我讓林清硯給你找身乾淨衣服。”

少年點點頭,拄著柺杖,一步一步往裡走,背影單薄,卻走得很穩。拐過迴廊時,他忽然回頭,看了白曉玉一眼,又看了陳銘一眼,那眼神裡沒有了怯懦,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像藏著千言萬語,最終卻什麼也沒說。

陳銘望著他的背影,心裡五味雜陳。武林七怪已現其三,一個因貓動怒,一個為殺而殺,一個藏在怯懦的皮囊下,讓人看不透深淺。

“想什麼呢?”白曉玉撞了撞他的胳膊,“妖紅也好,斷腸也罷,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頂著。倒是這孩子,明天得給他找點活計,總不能白吃衙門的飯。”

陳銘看著她眼裡的坦然,忽然覺得,或許白曉玉是對的。江湖傳言再亂,不如親眼所見的那雙眼亮。至於好壞……這江湖本就不是非黑即白,又何況一個總在受傷、卻還攥著糖不肯放手的孩子。

夜風從巷口吹進來,帶著點涼意。陳銘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向書房——不管妖紅和斷腸書生在哪,至少今晚,得先給這孩子安排個能安睡的地方。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茶鋪的門板“吱呀”一聲被推開,陳銘拖著灌了鉛的腿走進去,身後跟著同樣耷拉著腦袋的林清硯。兩人忙了整整一夜,城南柳樹村的凶案現場像塊浸了血的抹布,死死堵在心頭,此刻隻想靠一壺熱茶壓下去。

“張老闆,來壺碧螺春,再要兩碟茴香豆。”陳銘找了張靠窗的桌子坐下,揉著發酸的後頸。茶鋪老闆是個矮胖的中年人,總愛係著件洗得發白的藍布圍裙,見人就咧開缺了顆牙的嘴笑。此刻他正蹲在灶台前添柴,聞言頭也沒回,悶悶地應了聲:“來咯。”

林清硯挨著他坐下,肘部剛碰到桌麵就猛地彈起——太臟了,袖口沾著的血漬還沒乾透。他從懷裡摸出塊布,仔細擦了擦,這才撐著下巴喘氣,眼底的紅血絲像蛛網似的蔓延。“陳大哥,你說柳樹村那案子,真會是斷腸書生乾的?”

陳銘端起老闆遞來的粗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熱氣氤氳中,他疲憊地眯起眼:“除了他,誰會在屍體旁寫‘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瘋子才懂瘋子的邏輯。”話音剛落,他剛要把茶杯湊到嘴邊,臉上突然一涼,一隻繡著補丁的布鞋“啪”地貼在他臉上,帶著股淡淡的塵土味。

“呸!”陳銘手忙腳亂地扯下鞋子,正要發作,就見白曉玉像陣旋風似的從梁上跳下來,手裡還捏著幾枚銅錢。她沒看陳銘,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揚手就把銅錢甩了出去——“當啷”一聲脆響,林清硯剛端起的茶杯被打飛,碎片濺了一地,茶水在青石板上洇開個深色的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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