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麵白曉玉 第19章 怪才白曉玉
“噗——”法卻致命的指風。他第一次感到恐懼——不是怕六怪聯手,是怕那個抱著貓傻笑的女子,怕那些毛茸茸、軟乎乎,卻能攪得天翻地覆的生靈。
玉龍門的忘憂花還在開,隻是這一次,花香裡混著濃重的貓薄荷味,和一種名為“潰敗”的氣息。六怪站在一片狼藉的演武場裡,看著妖紅和貓群玩得不亦樂乎,突然覺得,這場荒誕的勝利,或許纔是江湖該有的樣子——不是名門正派的劍有多亮,是再厲害的陰謀,也擋不住一群貓和一顆不想認輸的心。
山道上的血痕蜿蜒如蛇,龍天良捂著胸口踉蹌奔跑,每一步都帶起腥甜的血氣。月白長衫被劃破數道口子,斷劍的殘片在腰間晃蕩,曾經溫潤的麵容此刻隻剩猙獰——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被一群“怪物”逼到這般境地。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無腸的彎刀拖著地麵,火星在石板上灼出焦痕;大盛的破扇子沒了往日的輕佻,扇骨繃得筆直;白曉玉的短刀染著血,眼神比山風還冷。最讓他心驚的是那個少年,白柔懷裡還抱著那隻白貓,步伐不快,卻步步緊逼,眼底沒有恨,隻有一種近乎悲憫的平靜。
“龍天良,你跑不掉的。”白曉玉的聲音撞在山壁上,蕩出回聲。
龍天良猛地轉身,掌風裹挾著殘餘的內力拍出,卻被無腸用刀背格開。他踉蹌後退,撞在老鬆樹上,鬆針簌簌落下,沾在他滲血的衣襟上。“一群跳梁小醜!”他嘶吼著,試圖從懷裡摸出什麼,卻被張亮擲來的機關爪纏住手腕——那爪子帶著倒刺,深深嵌進皮肉。
“玉龍門的密信,影閣的名冊,都在你書房的暗格裡吧。”張亮的聲音從樹後傳來,手裡轉著個銅製的齒輪,“你用正義的名義殺了那麼多人,該讓天下人看看了。”
龍天良的目光突然變得瘋狂,他盯著張亮,像是盯著殺父仇人:“是你!當年幫沈青梧修機關鳥的小崽子!我早該殺了你的!”他竟不顧手腕的劇痛,硬生生扯斷機關爪,帶起一片血肉模糊,身形如鬼魅般撲向張亮。
“小心!”白柔猛地衝過去,手裡的棗木柺杖(那是大盛臨時給他找的)橫在張亮身前。柺杖與龍天良的掌風相撞,發出沉悶的響聲,白柔被震得後退三步,胸口的舊傷裂開,血瞬間染紅了衣襟。
“讓開!”龍天良目眥欲裂,掌風更狠,分明是要同歸於儘的架勢。
白柔卻沒躲。他看著龍天良眼底的瘋狂,突然想起亂葬崗的夜晚,那人用帶著忘憂花香的帕子給他擦臉,說“小柔,彆學那些人的狠”。原來有些狠,是從根裡爛掉的。
“你放手吧。”白柔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影閣的殺手被貓群困住了,玉龍門的弟子要麼被點穴,要麼在護著假名冊——沒人再幫你了。”
“放手?”龍天良狂笑起來,笑聲裡滿是絕望,“我苦心經營三十年,怎麼能輸給你們這群廢物!”他的掌突然變招,繞過柺杖,直取白柔心口——那是他親手教的破綻,當年說“這裡最軟,要護好”。
這一次,白柔沒有偏頭。他猛地抬手,將藏在柺杖裡的短刀(那是無腸偷偷塞給他的)刺了出去。動作生澀,卻異常決絕,刀尖沒入龍天良小腹的瞬間,他自己也被掌風掃中,像片落葉般飛出去,,撞在石壁上。
“你……”龍天良低頭看著小腹的刀,又看向緩緩滑落在地的白柔,眼神裡最後一點光亮熄滅了。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隻噴出一口血,轟然倒地。
大盛衝過去時,白柔的呼吸已經很弱了。他摸出隨身攜帶的藥膏,手抖得厲害,卻怎麼也抹不上去——這次的傷,是內腑碎裂,神仙難救。
“彆費力氣了。”白柔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冰涼,“幫我個忙……去看看我爹孃。”
他的聲音輕得像歎息:“遠遠看一眼就好……彆告訴他們我是誰。”
大盛紅著眼點頭,示意無腸抱起白柔。那瘋子的手在抖,動作卻異常輕柔,彷彿捧著什麼稀世珍寶。
城郊的宅院靜悄悄的,炊煙從煙囪裡嫋嫋升起。白柔趴在無腸肩頭,遠遠看見院子裡的情景——爹在教那個“白柔”放風箏,線軸轉得飛快;娘坐在石凳上擇菜,時不時抬頭笑罵兩句;假白柔的風箏掉在地上,他跑過去撿,衣角沾了草屑,笑得像朵曬足了太陽的花。
“真好啊……”白柔笑了,嘴角溢位的血染紅了無腸的衣襟,“他比我……更像個兒子。”
他的眼睛慢慢閉上,手裡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糖——那是陳銘妻子塞給他的,一直沒捨得吃。
無腸抱著漸漸變冷的身體,站在牆外,肩膀劇烈地顫抖。他從未哭過,當年殺母時沒有,被落影算計後沒有,可此刻,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白柔的發頂。
後來,無腸背著白柔的屍體去了官府。他沒說玉龍門的事,隻說自己殺了柳樹村十七口,罪該萬死。臨入獄前,他去了城郊的亂葬崗,給那座沒有墓碑的墳(他孃的墳)磕了三個頭,額頭撞出血來。
“我錯了……”他對著空墳低語,聲音嘶啞,“可我現在才知道,錯在哪。”
大盛和張亮把白柔葬在了能看見那座宅院的山坡上,沒有立碑,隻種了株忘憂花。白曉玉說,這花名不副實,不如叫“記柔花”。
妖紅抱著貓來看過一次,把機關貓留在了墳前,上了發條,那銅貓就在花旁不停地轉圈,像在守護什麼。
再後來,江湖上少了個叫三郎的瘸腿少年,多了個關於“七怪”的傳說。有人說他們瘋瘋癲癲,用貓群掀了玉龍門;有人說他們心善,連仇敵的屍體都好好安葬。
隻有那座宅院依舊平靜。假白柔漸漸長大,成了個溫和的書生,會給爹孃捶背,會在清明去山坡上放風箏。他總覺得那株忘憂花旁,像有雙眼睛在看著他,溫暖得讓人心安。
而獄中的無腸,在臨刑前收到了一封信,是大盛托人帶的。信上隻有一句話:“那孩子後來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叫阿貓。”
無腸望著牢房的天窗,突然笑了,笑得像個終於放下心的孩子。
玉龍門的塵埃落定在一場春雨裡。官兵從後山石室拖出三十多個孩子,最小的才五歲,手腕上還留著鐵鏈磨出的疤;張亮在暗格裡翻出的賬冊堆了半間屋,記著二十年來被“影閣”清除的名單,連當年知府千金的名字都在其中。
訊息傳開時,龍天良的靈堂還沒撤。百姓們砸了“天下第一仁俠”的匾額,有人往他的牌位上潑墨,說這是“江湖百年最大的騙局”。曾經擠破頭想進玉龍門的少年們,如今路過那座牌坊都要啐一口——忘憂花被連根拔起,種上了帶刺的玫瑰,據說能防貓。
妖紅的新住處挨著張亮的機關房。她在院裡搭了個貓窩,裡麵堆滿張亮做的機關貓,發條上緊了就能追著真貓跑。那隻瘦骨嶙峋的黑貓總蹲在房簷上,綠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看著妖紅把銅貓拆了又裝,裝了又拆。
“這貓不對勁。”張亮第無數次盯著黑貓嘀咕,手裡的遊標卡尺差點戳到貓尾巴,“尋常貓活不過十年,它跟著妖紅至少十五年了,毛都沒白一根。”
大盛叼著糖葫蘆從牆頭翻進來,正好看見黑貓一爪子拍掉張亮的尺子,動作快得像道黑影。“管它是什麼,能幫妖紅打架就行。”他拋給妖紅顆糖,看著她剝開糖紙喂貓,突然壓低聲音,“你說白曉玉那丫頭,會不會真成江湖第一了?”
這話沒說完,就聽見院外傳來白曉玉的怒吼:“大盛你給我滾出來!你往我茶裡摻巴豆粉就算了,居然還敢在我胭脂盒裡塞蟑螂乾!”
大盛腳底抹油想溜,卻被門檻絆了個趔趄——白曉玉早把他的破鞋換成了釘滿圖釘的新鞋,踩下去的瞬間,他疼得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彼此彼此!”大盛單腳跳著罵,手裡的糖葫蘆汁甩了白曉玉一臉,“你往我扇子上潑墨水,還在我床板下藏蠍子,誰也彆想好過!”
白曉玉抹了把臉,發現是黑色的糖葫蘆汁混著煤灰(不知大盛又從哪蹭的),氣得直接把手裡的銅盆扣過去。兩人在院裡追打起來,撞翻了妖紅的貓窩,機關貓和真貓嚇得四處亂竄,張亮抱著頭躲在機關房裡,唸叨著“瘋子,都是瘋子”。
最後還是陳銘來了才勸住。他如今升了半級,穿著新官服,身後跟著兩個衙役,看著滿地狼藉直歎氣:“白姑娘,大盛兄,你們就不能學學三郎……學學正經人?”
“他正經?”白曉玉和大盛異口同聲,隨即又互相瞪了一眼。
陳銘此行是來送賞銀的。清理落影餘孽時,他靠著大盛給的名冊順藤摸瓜,端了影閣最後三個據點,皇上賞了黃金百兩。“這錢該給你們。”他把銀子遞過去,看著白曉玉腰間的短刀,“江湖上都在傳,‘白貓主’白曉玉一聲令下,萬貓齊發,連玉龍門都擋不住。”
白曉玉摸著銀子犯愁:“出名準沒好事。昨天還有人托我二姨說媒,說想娶江湖第一女俠,我看是想娶我的貓薄荷吧。”
剛進門的林清硯聽見這話,忍不住笑:“誰敢惹你啊?七怪裡最瘋的就是你,大盛都得讓你三分,再說還有妖紅姑娘和她的貓軍團呢。”
他說著,從藥箱裡拿出瓶藥膏遞給大盛:“治腳傷的,彆感染了。”又給白曉玉瓶去漬膏,“擦臉的,彆真成黑貓了。”
妖紅抱著黑貓蹲在門檻上,看著他們鬥嘴,突然咯咯地笑。黑貓用頭蹭蹭她的手,綠眼睛掃過院裡的狼藉,像是在看熱哄。
張亮蹲在一旁修機關貓,突然“咦”了一聲——那隻黑貓的爪子上,竟沾著點銀白色的毛,像是某種珍稀的狐狸毛。可他再抬頭時,貓已經跳上房簷,尾巴掃過瓦片,隻留下道殘影。
“怪事。”張亮撓撓頭,沒再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