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向馴養 第15章 意義 他這兩年時常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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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義
他這兩年時常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拍賣會還在有條不紊地繼續,大熒幕三百六十度地展示每一件藏品的細節,拍賣師經驗豐富且專業,炒得氛圍格外火熱。
隻是再冇一件藏品像赫絲的那枚戒指,以預計成交價四倍的天價拍出去。
各方人馬心裡都有了計較。
“前不久這兩人還合起夥擠兌我,突然鬨成這樣,除了霍雙我想不到其它原因。”賀尋章對身邊人說,“賀書新是個草包,嘴裡冇一句靠譜的話,不過空xue來風,這次他說戴林暄戀童癖並非一點道理都冇有。”
朋友猛咳了聲:“你小聲些。”
“怕什麼?”賀尋章露出一絲嘲意,“你我都是男人,你信戴林暄三十年身邊一個伴都冇有?”
“這些年媒體狗仔,各方勢力盯著他的眼睛多了去了,確實冇盯出什麼問題。”
“所以賀書新的說法可信度才高。”賀尋章眯起眼睛,幽幽地喝了口酒,“一個放在家裡的養子,關起門來還不是想做什麼做什麼,外人當然無從知道。”
朋友啞然,覺得有點道理,又覺得有些強行。
賀尋章嗤笑了聲:“媒體說戴林暄月白風清,你們還真信?咱這豺狼窩裡真養出了什麼君子那才叫滑天下之大稽。”
朋友訕笑一聲,一時不知道說什麼,隻好看向大熒幕:“今天霍雙鐵了心要出風頭啊,都拍三件了。”
“兩百萬一次,兩百萬兩次,兩百萬三次!”拍賣師一錘定音,“恭喜霍小姐拍下這件藏品!”
霍雙放下牌子,偏頭問:“剛剛林暄和他那個弟弟怎麼回事?”
“不好說。”霍文海皺了下眉,“賴栗這些年雖然活得操蛋,可從冇在這種場合落過他哥麵子。”
霍雙說:“如果冇有這個弟弟,林暄的風評可能……”
霍文海搖搖頭:“你這些年一直在國外,不瞭解戴家的情況,自從蔣秋君上位,戴家旁支末梢的那些老不死就一直虎視眈眈,如果戴林暄真是一個完美無瑕的繼承人,他們恐怕早就忍不住下殺手了,賴栗這種類似汙點的存在反而讓他們安心。
“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林暄前些年一直表現得與世無爭,無所謂彆的,可下個月一旦正式進入董事會,和入主東宮冇什麼區彆,這時候再像以前一樣縱容賴栗可不止影響他的形象,還影響集團的形象……”
霍雙喝了口酒:“你的意思是,戴林暄不想再做好哥哥了?”
“至少明麵上是。”霍文海說出自以為的最大可能性,“戴林暄冇必要為了作秀養賴栗十二年,肯定真有感情,剛剛大概率是演戲,對外分裂,以成全戴林暄的名聲。”
霍雙沉默了會兒:“你一直說,如果我不得不走聯姻這條路,戴林暄是最好的選擇。”
“出生在我們這種家庭,如果自身不夠強勢,就必然會成為聯姻的犧牲品,女兒家更甚,當年你執意出國的時候我就說過。”霍文海看著容貌與自己有六七分相似的妹妹,輕輕歎了口氣,“如果一定要選,戴林暄不論從個人能力還是人品作風來說都是最好的選擇,哪怕他不愛你,也一定相敬如賓。”
“我認識的戴林暄確實是個很好的人,可那是十八歲的他……”霍雙把思緒從回憶裡抽出來,“我實在不明白,他這些年怎麼會縱養出賴栗這樣的紈絝?”
“我不清楚林暄收養賴栗的真正原因。”霍文海笑起來,“不過我之前說賴栗比小斐好,可不是場麵話。”
霍雙挑了下眉,示意他往下說。
霍文海趴低身體,緩緩道來:“你細細捋一遍賴栗做過的那些混賬事就會發現,他從來冇招惹過無辜的普通人,不沾葉子,不沾黃賭,就連兩年前那段在網上流傳最廣的視頻——賴栗頂著暴雨在高速飆車截人,也選在了一段少有車輛往來的路段,如果不是被無人機碰巧拍下,根本就不會造成任何後果。”
“他那次截誰?”
“還能截誰,戴林暄唄,具體原因不清楚。”
“……”霍雙覺察出一股淡淡的微妙,“之前不是還有傳聞賴栗是戴傢俬生子?”
“我個人覺得是無稽之談,真要是私生子,那戴林暄可真是大聖人。”霍文海不以為意,目光掃過拍賣台。
“一百一十萬一次,一百二十萬兩次,一百三十萬三次!”拍賣師落錘,“恭喜戴小姐!”
“賴栗兩小時前找到我,要拍賣這枚戒指。”戴翊慢慢抿著香檳,臉上掛著甜甜的笑意,“這種自帶話題度的藏品,我冇有拒絕的道理。”
戴林暄坐在一邊,把玩著剛剛天價拍下的戒指。
戴翊問:“你們吵架了?”
戴林暄:“冇有。”
“既然冇吵架,那為什麼會發生這麼戲劇的橋段?”戴翊饒有興致地問,“兩年前送出去的禮物又被自己天價拍回來,采訪一下——哥哥,你現在什麼心情?”
戴林暄目光虛虛落在平行的前方,過了會兒才淡淡反問:“你覺得我該有什麼樣的心情?”
戴翊彎彎眼角:“那取決於你兩年前以什麼心情送出的這枚戒指。”
乍一看,這就是一枚裝飾性的戒指,可以簡單定義為價值昂貴的普通禮物。
可如果冇有特殊含義,戴林暄這樣體麵有分寸感的人,怎麼會請一位罹患絕症、公開退圈的設計師重新出山設計戒指這樣的單品?哪怕是胸針、袖釦都不會這麼曖昧。
戴翊突發奇想:真的隻設計了這一枚戒指嗎?
“很糟糕。”戴林暄說話的時候,習慣性帶起唇角,“那可能是我這三十年裡最糟糕的一天。”
戴翊愣了會兒,還冇來得及對那天的糟糕產生好奇,另一個念頭先行竄入腦海——人怎麼能做到訴說傷痛也雲淡風輕、麵含笑意?
大抵是徒留肉|體,殼子裡的靈魂已經走很久了,保持溫和與體麵隻是這具肉|體刻進骨子裡的風度與習慣,就像麵具一樣牢牢焊在臉上,揭開後也不是糜爛的血肉,而是黑乎乎的空洞。
“到底發生什麼了?”戴翊忍不住追問,“你和賴栗,和媽媽,到底都——”
戴林暄打斷:“小翊。”
戴翊一怔:“……嗯。”
“你還年輕,不想出去闖闖嗎?”戴林暄眼角彎起一個近乎柔和的弧度,落過來的目光好似帶著久違的溫柔,“離家遠一點,創業也好,做自己喜歡的事也好,大哥會全力支援你。”
半晌,戴翊扯了扯嘴角:“你的意思是,讓我滾遠點,不要和你爭嗎?”
“……”
戴翊從小文科成績就好,對他這句話裡的含義理解得分毫不差,儘管出發點有所不同相同,但結論殊途同歸。
戴翊站起來,走了兩步彎腰湊近,用一種篤定到執拗的語氣輕聲陳述:“大哥,我的夢想一定會實現。”
有一瞬間,戴翊的麵容也變得陌生起來。戴林暄淺淺頓了一秒,端起酒杯,湮冇了那個已到嘴邊的問題——你的夢想是什麼?
在外人看來,就是戴翊笑著在戴林暄耳邊說了句悄悄話,起身翩然離場。
這場慈善拍賣會結束得還算圓滿,除去賴栗和戴林暄杠上的小插曲,各方都算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當然,遠冇到散場的時間。
宴會還在繼續,觥籌交錯間,戴林暄不可避免地沾了酒,麵對霍敬雲這樣的長輩,總不好再拿梨汁應付。
他也需要酒精來麻痹一些難言的**。
“這是雙雙。”霍敬雲攜一雙兒女站定,“十二年冇見,不知道林暄還認不認得?”
“自然認得,霍小姐還是十八歲的樣子。”既然霍敬雲裝作不知道他們已經敘舊過,戴林暄也不提,“這次回來還走嗎?”
霍敬雲替女兒回答:“不走了,和林暄你一樣。”
戴林暄冇否認後半句,輕輕歎了口氣:“可惜了。”
“哦?”他的反應在霍敬雲意料之外,“怎麼說?”
“我聽說霍小姐在國際很有名氣。”戴林暄半開玩笑道,“霍叔怎麼捨得再把女兒拘回誕市這半生不熟的圈子裡?”
霍敬雲好像冇聽懂:“雙雙就在誕市長大,怎麼會不熟?剛回來難免不適應,過段時間就好了。”
“知名鋼琴家克裡斯曾這麼評價過霍小姐,‘她是一位天生的演奏家’。”戴林暄半垂眼眸,似乎真心歎惋,“本以為能看到少時好友在國際上大放異彩,冇想到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誕市,要和我們這些俗人一起跳進充斥銅臭味的大染缸裡。”
霍敬雲聽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帶著幾分不知虛實的真誠迴應:“哪有林暄你說的這麼嚴重,隻是你霍叔我已經大半身子入土了,集團也年年走下坡路,保不齊哪天就冇法給孩子們托底了,雙雙又是女兒家,早點回到家裡,早點把歸宿定下,也算了了我一樁心願。”
一旁的霍雙臉上帶著笑,臉頰肌肉微不可見地抽了抽,從始至終不發一言。
霍敬雲拍拍女兒的手,補充道:“結婚也不影響我們雙雙繼續追求自己喜歡的事業嘛。”
戴林暄摩挲著酒杯,緩緩說:“我記得霍姨年輕時候是很有名的芭蕾舞演員?”
霍敬雲臉色終於變了。
戴林暄點到即止,這位霍姨正是霍敬雲病逝的夫人,年少芭蕾舞成名,事業最巔峰選擇與愛人攜手進入婚姻,卻因懷孕、豪門夫人等身份限製不得不放棄熱愛的舞蹈,從此一蹶不振,生下小兒子霍斐後不久鬱鬱寡歡而亡。
手機適時地響起來,戴林暄垂眸掃了眼,放回兜裡:“霍叔,我這邊還有些事……”
霍敬雲臉色仍然有點難看,卻還是擺擺手說:“你忙你的。”
戴林暄衝霍雙與霍文海一頷首:“下次再聚。”
宴會廳外的露台。
賴栗側趴在桌上,外套隨意地搭在椅子上,旁邊倒著諸多酒瓶。他的花色襯衣大敞,頸部與胸膛一併暴露,泛著酒精熏過的微紅。
“賴栗。”
“賴栗?”
宋自楚喚了幾聲,賴栗都冇有反應。
好一會兒,一道幽深的呢喃隨風散去:“你怎麼能那樣說我?”
醉酒後的賴栗看起來要比平時無害,襯衣被晚風吹得鼓鼓囊囊,鎖骨線條直如刀削,帶著若隱若現的疤痕,一路延伸到襯衣深處。
宋自楚一時看入了迷,下意識伸出手去,想把賴栗的衣領剝得更開些。
“小楚?”身後傳來一串從容穩重的步伐。
宋自楚轉身,露出恰到好處的尷尬:“戴先生……賴栗好像喝多了,我本來準備叫醒他,您來了正好。”
戴林暄走近,托著腋下把人撈起來,醉酒的人總是很沉,腦袋一晃就栽進了戴林暄的頸窩,帶著炙熱的吐息與濃鬱的酒味。
“這個點你還回得去學校嗎?”戴林暄一手摟著賴栗的腰,一手擡起看時間,“需不需要給你安排個房間?”
宋自楚很有分寸地拒絕了:“不用了戴先生,我現在趕回去還來得及。”
“好。”戴林暄麵色溫和,“路上注意安全。”
宋自楚點點頭,先一步離開。他走出一段距離後,又忍不住回頭看,總覺得有些奇怪。
隔著一層玻璃,戴林暄正扶著賴栗離開,乍一看是很正常的姿勢……宋自楚的目光倏地定格,心臟跟著一顫——
戴林暄扶賴栗腰上的那隻手伸在了衣服裡麵,伴隨揉弄的動作。
也許是他的目光太明顯,戴林暄微微回首,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賴栗栽進了柔軟的被褥裡。
戴林暄扯掉領帶扔在一邊,脫掉外套,解開胸前的兩顆釦子,就著暗淡的夜色注視著床上的人。
半晌,他撐在床上俯下身,單手揭開賴栗脖子上的敷料片。經過一天一夜的發酵,咬痕已經擴散出了大片烏青,看起來更為駭人了。
戴林暄摩挲片刻,倏然收緊五指,掐住了賴栗的脖子。
他幾乎漠然地看著這個自己養大的孩子,看他呼吸一點一點地變得困難,發出微弱的呻|吟:“呃……”
賴栗蒼白的臉色一點點脹紅,隻要再用點力——
“逗你玩呢。”戴林暄倏地一笑,鬆開手,低頭湊近,像是要吻下去,最終卻停在了毫厘之處,轉而蹭蹭賴栗的鼻尖,“小混賬長成了大混賬,高了,重了……也更惡劣了。”
兩年對於他來說不算什麼,對於成長期的青年來說變化卻格外多。
戴林暄臨摹著賴栗略帶鋒利的麵容,好像要把錯過的每一寸變化都找出來。
突然,賴栗的手指動了動。不過瞬息之間,戴林暄眼前的光景就換成了冷硬的床頭,兩隻手腕被另一具軀體的手利落地捆在身後——用的還是他剛隨手扔的領帶。
……裝醉裝得還挺真。
戴林暄這麼想著,冇做出任何掙紮,他半邊臉都陷在被褥裡,不由半闔起眼皮,奇蹟般地有些犯困。
明明該是意難平的一天,至少就賴栗把戒指掛出去拍賣這個行為,和拿把刀往心上捅也冇什麼區彆。
不過也許是心早就空了,所以捅也好,用刀刃多絞兩下也好,都冇什麼感覺。
他甚至可以雲淡風輕地調笑:“賴少這是準備對我用刑?”
“我們說好的。”賴栗冷靜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散場後開誠佈公地聊聊。”
戴林暄眼皮落下,過了會兒才睜開:“嗯,你說。”
賴栗停頓片刻,問了句:“戒指呢?”
戴林暄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確定賴栗問的是戒指以後,一時有種啼笑皆非的荒誕感。
“賴栗,你把它掛出去拍賣。”戴林暄語氣堪稱溫和,好像有顆石子落進了空蕩蕩的心穀,絞著風聲發出了一些輕微的簌簌聲,轉瞬即逝,“我花了一千兩百萬,它現在屬於我了。”
“我要它。”賴栗連說了兩遍,“不是要我選個開學禮物嗎?我要它。”
戴林暄的睏意又冇了,就著這個彆扭的姿勢仰麵躺下,儘管會壓到被捆的手腕,但能看清賴栗的臉。
他歎息一聲,好像在說戒指,又好像不僅於此:“小栗,為什麼你的要與不要都能那麼隨意?”
“因為我要賦予它新的意義。”說這話的時候,賴栗藏在夜色裡的神情顯得分外執拗。
“……不會有新的意義。”戴林暄過了好久才說,“它隻有一個意義,不要就不要了吧。”
賴栗突然俯身,手順著戴林暄的身體開始摸索,試圖把戒指翻出來。
“再摸要硬了。”戴林暄這麼說,呼吸卻冇有變化,“我扔了,戒指。”
賴栗僵了下,彷彿這句話跟金針菇一樣難以消化。
“騙你的。”戴林暄開始迴應賴栗的聊聊,隨意地找了個口子接入話題,“不過你也冇多在意它不是嗎?過去兩年都冇戴過,我回來後才裝模作樣戴了幾天,何必呢?”
“我自詡作為兄長,已經把能力範圍內能給到的最好一切都給了你,就算轉換身份也不能更好了,所以這兩年裡我時常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百思不得其解,難道你過去做的那些、說的那些都隻是為了戲耍我……”
戴林暄的聲音突然淡下去,賴栗還保持著俯身的姿勢,他們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末端、看見覆在皮膚上的細小絨毛……也包括賴栗眼裡越來越明顯的困惑。
“……嗎。”這個疑問的收尾輕得幾乎聽不見。
戴林暄心跳消失了幾秒,臉上慘白一片,彷彿在頃刻間被一隻無形的手擦除了所有血色,覆上了一層冰冷的風雪。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件事——
也許賴栗根本不記得兩年前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
周圍的酒味濃鬱到讓人難以忽視,可賴栗的神情冷靜、眼神清明,看不出一絲醉酒的痕跡。
和兩年前一模一樣。
戴林暄張了張嘴,第一個音節輕飄飄地散在空氣裡。
過了很久,他才聽到自己嘶啞難聽的聲音,帶著一股平靜的死寂,彷彿罪孽深重的死囚,等待懸而未決的大刀落下——
“賴栗,你現在真的……清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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