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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給我配角寫成了主角劇本? 主角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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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角八

行走的那個周誤並沒有過多停留,隻是看了幾秒,便收回目光,繼續融入川流不息的人群,彷彿剛才的停頓隻是一個無意識的動作。但他留下的那道目光,卻像冰錐一樣釘住了周誤的意識。

僅僅一眼,就讓周誤感到前所未有的虛弱,這讓他的整個視線都開始搖晃,好像暴雨天氣裡家裡的有線電視失去了訊號,畫麵開始搖晃,瞬間被雪花點吞噬,而對周卻的擔憂,對自身處境的恐慌,都在這急速的虛弱中變得遙遠。他像一盞即將耗儘的油燈,火光搖曳,意識被迫收縮回娃娃體內最深處那片狹小的黑暗。

他明白了,這個地方不僅在排斥他,更在吞噬他。而那個行走的“周誤”,或許就是這吞噬過程的關鍵。他必須做點什麼,必須在徹底消散之前……找到周卻,還是……弄清楚這個“自己”的真相。

然而,意識正飛速流逝。連維持一個完整的念頭都變得困難。世界在他眼前漸漸暗了下去,最後隻剩下週卻那模糊的五官,那雙黑色的眼睛,透過那一顆玻璃珠眼睛望進來,闖進他沒有門窗的心底,烙下避無可避的陰影。

這裡不屬於他,在這裡已經有了一個周誤,年輕鮮活的自己佔領了他的身份,那麼他,這一次,是否再也不會醒來。

隨即降臨的寂靜和黑暗,即將再次將他完全吞沒,是死亡的感覺嗎,好冷,好悶,可是他都沒有知覺,回想起來那一眼的憎惡,他有些困惑,不是說好他是主角的嗎?

疫情像一場失控的野火,瞬間吞沒了秩序。當全副武裝的工作人員闖入宿舍,粗暴地將因曬傷而滿臉紅疹的周卻列為病患帶走時,周誤隻能眼睜睜看著。

他躺在某個角落,視野低矮而侷限,看著那雙熟悉的腳踉蹌著被拖遠,聽著門被重重關上的巨響。一股前所未有的無力感攥緊了他那填充著棉絮的心臟。他什麼也做不了,不能呼喊,不能阻攔,甚至連移動一寸都成了奢望。這種絕對的被動,比任何正麵衝突都更令人窒息。

混亂中,他甚至沒注意到另一個周誤的靠近。直到一隻冰冷的手將他從地上撿起,視野陡然升高,一張放大到令人眩暈的、與他彆無二致的臉占據了全部視野。

青澀的少年臉龐上紋理細膩,此刻那張臉上的表情,卻是一種混合著好奇、厭惡和一絲詭異興奮的複雜神色。

“你回來了……”

那個“周誤”開口了,聲音熟悉得讓周誤毛骨悚然,但語調卻帶著一種黏膩的、非人的質感,可能是因為周誤自己最知道,一個贗品頤指氣使的口氣,是那麼可笑。

“你為什麼要回來呢?”

這句話像毒蛇一樣鑽進周誤的意識。回來?回哪裡?是他想的嗎?以這種形式出現實在是很狼狽了。

而用這張無比熟悉的嘴臉說出這種話的周誤一號,暫且這麼稱為,真是欠打到極點了,周誤如果能控製這個破娃娃的身體,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吐對方一口口水,雖然娃娃並沒有這種功能。他隻能在意識裡瘋狂咆哮,想象著自己的表情該是何等的嘲諷與扭曲。

現實是,娃娃那張紐扣縫製的臉,依舊保持著僵硬的微笑。

對麵的周誤一號似乎從他的沉默中讀出了某種反抗,臉上的假笑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惡意。他拽著娃娃的一條胳膊,毫不憐惜地走向陽台。

“討厭的家夥為什麼纏著他!消失,消失,消失!”

下一秒,天旋地轉。周誤被粗暴地在空氣中甩了又甩,腦漿都要混勻了,然後被掛在了空調外機下邊兒。緊接著,冰冷的水珠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或許是樓上空調的冷凝水,或許是故意開啟的滴水模式。無儘的水流很快浸透了娃娃單薄的工裝,棉絮的身體吸飽了水分,變得異常沉重,冰冷的感覺滲透進來,彷彿要凍結他僅存的意識。

濕透的藍色工裝質感比想象中好,進了水後比娃娃本身還要重,猶如水鬼緊緊抱住了周誤,世界陷入一片黑暗的潮濕,他被遺棄在了陰冷的孤島。

周誤一號為了遮擋他,掛上了很多衣服,讓他的視覺被剝奪,可是可能是自身帶的天賦,他的感官靈敏度很高,在清醒的時候,他還能隔著那扇不算隔音的陽台玻璃門,捕捉宿舍內的聲響。

他聽見了“自己”的聲音,現在是是那個冒牌貨了。用著他熟悉的聲線,卻說著他絕不會說的、黏糊糊的、充滿討好意味的話。他在對周卻撒嬌,用各種拙劣的藉口解釋剛才的混亂,語氣甜膩得令人作嘔。

“周卻,你彆怕,我會陪著你的……”
“你臉色好差,是不是不舒服?都怪我沒照顧好你……”
“外麵太亂了,我們待在這裡最安全……”

聽起來……好舔狗啊!周誤在冰冷和黑暗中感到毛骨悚然。這個冒牌貨不僅在模仿他的外表,更在用這種卑劣的方式玷汙他的人格魅力,多影響他在周卻心裡的地位啊?雖然形象已經一塌糊塗了……

“周卻,你不要被他迷惑了啊!”

他在內心聲嘶力竭地呐喊,儘管這聲音穿不透娃娃的軀殼和陽台的玻璃。

“他不是我!你看清楚!那個對你撒嬌討好的東西那能對嗎!”

時間在他這裡已經沒有了意義,但在無儘的冰冷和黑暗中反複鞭撻他的心智。

作為一個局外人,他聽著那個冒牌貨每天用類似的話語編織溫柔的陷阱,聽著周卻偶爾傳來的、微弱而疲憊的回應。他感覺周卻的氣息似乎也越來越微弱,這裡的磁場早已經被改造,他和周卻彷彿正被這個虛假的“周誤”和這座詭異的宿舍一點點吞噬。

明明他們一門之隔,他都能聽見周卻那冷淡的嗓音,偶爾會關心周誤一號的身體,那是一種示好,動物和人類無法交流共同語言的時候,它們就會用身體訊號表達,小狗翻開的肚皮,小貓打卷的尾巴,不假辭色的允許你親近我,這就是一種示好。

嘖,想他也努力了半個月,跟著周卻當跟班,都沒能有此殊榮,看著真是漫酸水了,那個空殼子比自己年輕,比自己嘴甜,他怎麼那麼會討人歡心呢?是從哪兒遺傳來的呢。

“你的衣服乾了。”

腳步聲輕穩有力,踩在地板上的鞋底發出嗒的聲音,夾雜在音樂裡靠近,周誤感覺麻木感已經沒到了臉上,這種感覺,就好像植物人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美妾,被小叔子騙走似的,好無力啊。

“我來收了!”

剛走到陽台的男人瞬間被攔住,從床上跳下來的男孩鞋子都沒穿,剛拖過的地還濕潤,他冰的腳步急快,湊到周卻身邊,縮了縮脖子,擦著周卻的肩膀擠到了陽台,還沒出去,肩膀被一隻手按住。

“鞋。”

踢過來周誤一號的鞋子,周卻就退開了身體,雙手插在兜裡回到了自己的床邊。

“謝謝。”

陽台的門拉開又關上,連裡麵的空氣都捨不得分出來,周誤一號筆挺的身材靠在夜色裡,和周誤虛空對視,一種興奮感油然而生,讓他那張漂亮的臉上浮現紅暈的色彩,他越來越熟悉這具身體了,懂得運用他一切的特點和優勢,吸收了周誤的能量,讓那具空虛美麗的皮囊充滿了活力生機,那雙初見時,還鬱朦呆滯的眸子,愈發氤氳豔麗,尤勝畫皮。

這種隔著一扇門卻無能為力的感覺,比身體上的冰冷更讓周誤絕望。他的身體被衣服碰的轉圈圈,他的心一點點沉入冰海,他嘗試掙紮著,可是清醒的時刻越來越短暫,黑暗的侵蝕越來越嚴重。

在又一次意識即將被冰冷和虛無吞沒的邊緣,他隻剩下一個模糊的念頭:周卻,快醒來……我……下次醒來,還能看到你嗎?還是……就此重開?

冰冷、窒息、沉重。意識在黑暗的海水裡浮沉,最後一點清醒的念頭也即將被磨滅。周誤幾乎已經放棄,準備迎接不知是徹底消亡還是再次“重開”的命運。

就在意識即將斷線的刹那,一股極其強勁的力量,猛地將他從那種溺斃般的困境中拉扯出來。

“嘩啦——”

彷彿破水而出,沉重的濕漉感依舊包裹著他,但那種無儘的沉淪感戛然而止。模糊的視野被強行聚焦,刺眼的光線讓他視野一片花白,隨即,一張熟悉又放大的臉占據了全部視野。

是周卻。

周卻的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總是渙散或帶著厭世感的眼睛此刻卻異常專注,甚至帶著一種不耐煩的戾氣。他修長冰冷的手指,正粗暴地扒拉著娃娃身上那件濕透了的、緊緊黏在棉絮身體上的藍色工裝服,動作毫不溫柔,甚至稱得上粗魯。

“好蠢。”

周卻低低地罵了一句,聲音沙啞,卻像一道驚雷劈進了周誤混沌的意識裡。

那一瞬間,周誤幾乎停滯的思維猛地跳動起來。他不是在罵我……對吧?他罵的是這個處境吧?是那個把他掛起來淋雨的冒牌貨,是這件礙事的蠢衣服……或者,是罵他自己被美色誘惑不自知。

但無論如何,這聲音,這觸碰,這粗暴卻真實的解救,將他從那個虛假、冰冷、即將吞噬他的幻境邊緣,硬生生拽了回來。

周誤無法表達,但他能感覺到周卻手指的力度,能看到周卻蹙緊的眉頭下,那雙漆黑的眼睛,漠然的空洞恍然消散,湧出的對被戲耍的不耐煩和憤怒,讓他渾然多了幾分人氣。

他被周卻從空調外機下解救了下來。雖然依舊是個娃娃,但禁錮他的冰冷水流消失了,遮擋視野的濕衣服正在被剝離。

最重要的,他重新回到了有周卻存在的空間裡,周誤心頭那塊冰,在周卻這聲不耐煩的“好蠢”和粗暴的動作中,竟奇異地裂開了一道縫隙。他知道了,周卻或許被困住了,但他並沒有完全被迷惑,他還能察覺到異常,勉強合格了。

哪怕這行動看起來隻是嫌棄地處理,一個“礙事”的破娃娃。對周誤而言,不禁感慨,孺子可教也,雖然讓他掛在這裡淋了這麼久的雨,他勉強原諒了。

可是,他並沒有真的被解救,微救吧,因為離開了陽台,他被關進了衣櫃,沒有潮濕下墜的水跡,可是永無止境的漆黑麻痹著他的意識,反應力,觀察力都變得鏽跡斑斑,遲鈍不堪。

周誤最初以為隻是被困住,會是一場睡眠一樣的休憩,但現在,他清晰地感覺到一種更可怕的東西——同化。這具填充著陳舊棉絮的娃娃身體,不再僅僅是一個牢籠,它正在試圖吞噬他,將他的思維、他的感知、他作為周誤的一切,都拉扯成棉絮般鬆散、無意義的形態。

娃娃的呼吸功能很弱,不過還好他不需要很多的氧氣也就是了,這也要謝謝周卻,真的怕他發黴,給他留了一絲縫隙,此刻的刺眼的光亮被一塊烏雲遮住,有人來了,停在了衣櫃外,看著他。

他已經有了猜想,對方猛地從櫃門縫隙裡劈入,緊接著是失重感,他被一隻冰冷的手拎了起來,接著像抖落一件沾滿灰塵的舊物般,嫌棄地晃了晃。這粗暴的對待反而像一劑強心針,刺激得他那近乎停滯的意識猛地一個激靈。

那顆尚且完好的玻璃珠眼睛內部,彷彿有火柴“嗤”地一聲劃亮,微弱卻尖銳的光點驟然凝聚,不再是之前那種模糊的感知,而是重新擁有了清晰的感知。

然後,他聽到了,不是通過耳朵,那聲音直接在他意識深處響起,冰冷、刻薄,帶著積壓了濃鬱到無法形容的怨毒和嘲諷。

“感覺如何?一如我多年被遺忘在這裡,看著你蠢笨如豬,周誤,你這個假劣的主角,很可笑。”

這聲音居然能在他的腦子裡交流,是這娃娃本身的意識嗎?可是抓著自己的是誰,那顆黑色眼珠裡緩緩映照出一張無比熟悉的臉,很帥氣。

周誤的意識沸騰了,所有的困惑、無力感,在這一刻找到了明確的靶子,轉化成了一股輕蔑,他不是莫名其妙變成娃娃的,他是被這個東西算計了啊,這個破布和棉絮組成的怪物,不僅奪走了他的身體,還在嘲笑他。

假劣的主角,這個詞很不中聽啊,他不是說好的騎士嗎,雖然沒有拯救過誰,但是也害了一些人,但是,他從來沒有放棄過任何的生命,而不是現在這樣嘲笑自己的主人。

麵對一個詭異的自己的惡意,周誤也沒有很強烈的憤怒和仇恨,相反,他在這種場合下,竟然品出了獨一份的見解。

既然對方能在他的腦子裡說話,那麼根據奇變偶不變,符號看象限和達爾文進化論來說,他也能,屏氣凝神,氣沉丹田,他猛地一吸,嘗試著開口,竟然毫不費力的脫口而出他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句話。

“論起來,你應該稱呼我一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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