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集A 第51章 歸途的微光？
森林小屋的木門被推開時，發出了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彷彿也在承受著凱爾從封印邊緣帶回來的沉重。訓練場遭遇戰的硝煙氣息似乎還殘留在衣襟上，混雜著鷹喙崖頂那冰冷刺骨的空間震顫感。艾拉眼中那純粹守護之光的溫暖，暫時被壓在了心底最深處，像一枚埋入凍土的種子。
他需要安靜，需要將鷹喙崖的感知與塞琳娜報告的資料在腦中反複比對、推演，為下弦月之夜的“星塵之錨”校準尋找那微妙的切入點。他點燃壁爐，火光跳動，卻驅不散骨子裡的寒意。圖爾貢的低語如同附骨之疽，在精神壁壘上留下冰冷的刮擦聲。
然而，寂靜並未持續太久。
小屋外的空氣毫無征兆地劇烈扭曲起來，發出一陣高頻、刺耳的嗡鳴，彷彿空間本身被強行撕開了一道口子！一股混雜著奧術焦糊味、陳舊羊皮紙氣息和某種高強度能量過載後特有辛辣味的怪風猛地灌入屋內，吹得壁爐裡的火苗瘋狂搖曳，幾乎熄滅！
凱爾瞬間握住了腰間的匕首，眼神銳利如鷹，肌肉繃緊。這種粗暴的傳送方式絕非塞琳娜的風格！除非……
門口的光線被一個身影完全擋住。來人身披一件沾滿煙灰和不明能量結晶的深紫色法袍，兜帽滑落，露出一張蒼白疲憊卻因極度亢奮而雙目灼灼的臉龐——正是塞琳娜！但她此刻的狀態讓凱爾心頭一緊。
她深陷的眼窩周圍是濃重的烏青，嘴唇乾裂，幾縷銀發被汗水黏在額角，顯得異常憔悴。然而，她那雙深紫色的眼眸卻亮得驚人，如同燃燒著兩團狂熱的火焰，死死地鎖定在凱爾臉上。她的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手中緊緊抓著一個由不知名金屬和晶石打造的、表麵刻滿流動符文的沉重匣子，匣子縫隙裡正不斷溢位絲絲縷縷不穩定的藍白色電弧，發出劈啪輕響。
“塞琳娜？”凱爾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的警惕。他從未見過她如此失態，如此……不顧一切。
“凱爾！找到了！我……我……咳咳！”塞琳娜開口，聲音嘶啞得厲害，剛說幾個字就被劇烈的咳嗽打斷。她踉蹌一步，幾乎站立不穩，全靠扶著門框才沒摔倒。她大口喘著氣，另一隻手顫抖著從懷裡掏出一個同樣布滿複雜刻痕、內部懸浮著緩慢旋轉星砂的水晶瓶，拔開塞子猛灌了一口裡麵粘稠的銀色液體。片刻後，她急促的呼吸才稍稍平複，但那眼中的狂熱光芒絲毫未減。
“說清楚，什麼找到了？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凱爾快步上前，扶住她冰冷的手臂，將她帶到壁爐旁唯一的椅子上坐下。他能感覺到她身體在微微顫抖，那是精神力嚴重透支和高度亢奮疊加的表現。
塞琳娜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將那個滋滋作響的危險金屬匣子小心翼翼地放在膝蓋上，如同捧著易碎的稀世珍寶。她抬起頭，目光穿透搖曳的火光，直刺凱爾靈魂深處，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穿透力。
“坐標……波動……共振……”她的聲音依舊沙啞，但每個字都像淬火的釘子，狠狠砸進凱爾的耳膜，“我找到了……一條路！一條……可能讓你回去的路！”
“什麼？！”凱爾渾身劇震，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扶著她手臂的手指猛地收緊，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回去？那個詞像一個被深埋的詛咒，一個早已被理智宣判死刑的奢望，此刻卻被塞琳娜以如此瘋狂的方式重新挖了出來！
“不可能！”他幾乎是低吼出來，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時空門早已粉碎！圖爾貢的意誌還在封印下咆哮！任何強行開啟通道的行為都會撕裂封印，把一切都拖入萬劫不複！”
“不是通道！不是撕裂！”塞琳娜激動地打斷他，雙手死死按在膝蓋上的金屬匣子，那電弧跳躍得更厲害了，“是投影！意識投影！利用的是封印本身的‘漣漪’！”
她語速飛快，近乎癲狂地解釋著，同時手指在金屬匣子複雜的符文上快速點過。匣子表麵光芒流轉，投射出一片極其複雜、不斷變化的三維立體星圖，其中一條極其細微、如同風中蛛絲般脆弱的光線，艱難地連線著兩個遙遠的光點——一個龐大而混亂（封印），一個微小卻穩定（地球坐標）。
“看這裡！封印的波動……那些時空褶皺……並非完全無序！它們在某些特定頻率、特定能量相位下，會產生極其短暫的‘共振視窗’！就像……就像兩個音叉在特定音調下會共鳴！”塞琳娜的手指在星圖中快速勾勒，放大著封印能量流中某些極其細微的“節點”和“漣漪”的軌跡。
“你的意識……你的靈魂波長……因為穿越的經曆，也因為你是封印的‘鑰匙’之一，與這些‘漣漪’存在某種……獨特的同源性！”她的目光死死盯著凱爾，彷彿要將他看穿，“而當年時空門爆炸殘留的碎片……還有你身上殘留的、屬於地球時空的坐標印記……它們就像……就像在時空亂流中留下的微弱信標！”
“我的理論……‘歸途微光’計劃……”塞琳娜的聲音因激動而再次拔高，“就是利用這個！捕捉那個稍縱即逝的‘共振視窗’！用奧術塔積蓄的龐大能量，不是去強行撕開通道，而是像……像發射一道最精密的、無形的‘探針’！以你的意識為核心，以封印的‘漣漪’為跳板，以你身上的地球坐標印記為牽引……將你的意識或者部分靈魂本質，短暫地、單向地‘投影’回地球所在的時空位麵！”
星圖中的那條“蛛絲”光線隨著她的解釋，在混亂的能量流中艱難地維持著，時斷時續，彷彿隨時會湮滅。
“這……這太瘋狂了！”凱爾感到一陣眩暈，心臟狂跳，彷彿要衝破胸腔。鷹喙崖的冰冷、圖爾貢的低語、艾拉眼中的光芒……所有的一切都在腦中激烈衝撞。
“瘋狂？是的！前所未有的瘋狂！”塞琳娜毫不否認，眼中閃爍著科學家挑戰未知極限的狂熱光芒，“但它理論上可行！我推演了三百七十九次！核心模型通過了奧術塔最高算力負荷驗證！能量矩陣的設計能最大程度模擬‘共振視窗’的相位！隻需要你……作為那個唯一的‘發射源’和‘接收終端’！”
她的狂熱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近乎絕望的凝重。她將星圖切換到另一個界麵，上麵密密麻麻布滿了觸目驚心的紅色警告符文和概率資料。
“但是凱爾……風險……巨大到難以想象！”她的聲音低沉下來，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
1.
意識迷失：時空亂流的力量遠超想象。投影過程如同在驚濤駭浪中駕駛一葉扁舟。一旦‘共振視窗’計算有絲毫偏差，或者你的意識在穿越過程中承受不住時空撕扯，你的意識將永久迷失在無儘位麵的夾縫中，成為遊蕩的孤魂。概率：47.3%。
2.
本體崩潰：意識強行離體投影，對肉體和靈魂都是難以承受的負擔。最壞的情況，你的身體會徹底死亡，或者……變成一個無知無覺、永遠沉睡的軀殼，靈魂卻可能永遠無法回歸。概率：31.8%。
3.
封印失控：利用封印的‘漣漪’作為跳板，本身就是一種極其危險的‘借力’。一旦能量引導失控，或者投影行為本身引發了封印的連鎖共振……輕則加劇封印泄露，重則……可能瞬間撕裂封印，讓圖爾貢的意誌碎片甚至更可怕的東西找到突破口！概率：18.9%。
4.
機會唯一：‘共振視窗’的出現時機無法精確預測，持續時間可能隻有短短數秒，甚至更短！一旦錯過，或者過程中出現任何不可控乾擾……機會永不再來！視窗期預測：＜10秒。
塞琳娜一口氣說完，彷彿耗儘了所有力氣，癱靠在椅背上，劇烈地喘息著，臉色更加蒼白。隻有那雙眼睛，依舊死死地盯著凱爾，裡麵有狂熱的餘燼，有科學家的執拗，更有深不見底的憂慮。
“凱爾……這條路……九死一生……甚至十死無生……”她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它更像一個……來自深淵的誘惑。我本不該告訴你……但我……我無法替你做這個決定。你……有權知道。”
壁爐裡的木柴發出“劈啪”的爆裂聲，火光在凱爾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陰影。小屋陷入一片死寂，隻有塞琳娜急促的喘息聲和金屬匣子電弧的劈啪聲。
“歸途……微光……”凱爾喃喃地重複著這個詞，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他的手下意識地、近乎本能地伸進了貼身的口袋，指尖觸碰到一個冰冷、堅硬的小物件——那是他穿越時口袋裡的東西，一枚來自地球的、早已磨損得看不清圖案的硬幣。冰冷的觸感沿著指尖瞬間竄遍全身，帶來一陣劇烈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
鷹喙崖的封印重壓、訓練場上艾拉染血的肩膀、塞琳娜星圖中那條隨時會斷的“蛛絲”……還有……地球……父母蒼老的麵容……積灰的電腦……那晚未打完的遊戲……無數被理智強行冰封的畫麵、聲音、氣息，如同被塞琳娜這瘋狂的理論投入了一顆滾燙的巨石，瞬間衝垮了堤壩，化作洶湧的洪流，咆哮著將他淹沒！
心湖，被投入巨石。何止是巨石？那是沉寂多年的火山，驟然被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