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集A 第2章 金箭灼魂
詢問室裡慘白的燈光，如同實質的冰水，澆在林凱僵硬的身體上。周隊長那鷹隼般的目光，幾乎要穿透他的皮肉，直刺入他拚命掩藏的核心秘密。揹包裡，那支金箭的灼燙感非但沒有減弱，反而像一塊滾燙的烙鐵，緊緊貼著他的脊骨，每一次心跳都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賽琳娜那穿越時空的冰冷警告，如同幽靈的低語，在他混亂的腦海裡反複回蕩：“凱爾……小心……黑暗……黑暗正在撕裂世界屏障……它們……嗅到了……你的氣息……”每一個字都帶著不祥的寒意，讓他指尖冰涼。
“林凱？”周隊長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幾乎震得日光燈管嗡嗡作響，“你怎麼了？剛纔想到了什麼？那光，到底是什麼？！”
林凱猛地一個激靈，強行壓下幾乎要脫口而出的驚呼。不能慌！絕對不能慌！這具身體雖然脆弱，但屬於影子射手凱爾的靈魂，曾在屍山血海中磨礪出的堅韌和冷靜，此刻如同沉入深海的礁石，在巨大的壓力下浮起一絲輪廓。
他強迫自己抬起頭，迎向周隊長那幾乎要將他洞穿的目光。臉上努力擠出一個混雜著後怕、茫然和一點點委屈的表情，聲音帶著刻意的顫抖，甚至帶上了一點屬於“林凱”這個身份的、學生氣的惶恐：“光……光？”他嚥了口唾沫，喉嚨乾澀得像砂紙摩擦，“警察叔叔，我……我真的沒看到什麼光啊！當時……當時太嚇人了！我腦子一片空白，就想著……想著得攔住他們！那……那監控……”他指著平板電腦，手指微微發抖，“是不是……是不是陽光反射？或者……攝像頭花了？我……我真的就是瞎蒙的，運氣好而已……”
他語無倫次，刻意表現得像個被嚇壞又僥幸成功的普通學生，試圖用混亂掩蓋內心的驚濤駭浪。眼角的餘光，卻死死盯住周隊長放在平板電腦旁邊那個厚厚的牛皮紙檔案袋。袋口沒有封嚴，露出幾張照片的一角。其中一張似乎是某個昏暗小巷的俯拍，地麵上用白色粉筆畫著一個扭曲的人形輪廓，輪廓旁邊散落著一些深色的、難以辨認的汙跡。另一張照片則像是某種物體被高溫瞬間熔穿的特寫，邊緣呈現出極其詭異的、非自然的扭曲和結晶狀。一股極其微弱的、混雜著硫磺和腐朽氣息的異樣感，如同最細微的電流，隔著空氣傳遞過來，瞬間刺激到了林凱緊繃的神經！
這是……地獄火的氣息？！還有……深淵蠕蟲體液的腥臭？！這個世界……怎麼可能會有這種味道？！
凱爾的靈魂深處警鈴大作！這絕不是巧合！賽琳娜的警告，金箭的灼燙，眼前照片上殘留的異界氣息……黑暗的觸手，難道真的已經滲透進來了？！
就在這心神劇震的刹那，揹包裡的金箭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灼熱！那熱量不再是單純的燙，而是帶著一種尖銳的、彷彿要撕裂靈魂的劇痛！林凱感覺自己的脊椎像是被一根燒紅的鐵釺狠狠貫穿，眼前猛地一黑，身體控製不住地劇烈一晃，“砰”地一聲，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金屬桌麵上！
“唔！”一聲痛苦的悶哼不受控製地從他緊咬的牙關裡擠出。
“林凱！”年輕記錄的警察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站起來。
周隊長的反應更快，他沒有動，眼神卻銳利如刀，瞬間捕捉到了林凱額角瞬間滲出的冷汗和臉上那絕非偽裝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劇痛表情。那不是裝出來的驚嚇或後怕，那更像是……某種真實的、無法忍受的傷害！
“你怎麼回事？”周隊長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審視和更深的探究，目光如同探照燈般在林凱臉上掃視，尤其在他緊抓著揹包帶、指節捏得發白的手上停留了更久。“身體不舒服？”
“沒……沒事……”林凱艱難地抬起頭，額頭被撞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但這皮肉之痛遠不及靈魂深處被金箭灼燒的萬分之一。他大口喘著氣，臉色白得像紙，冷汗順著鬢角滑落，嘴唇微微顫抖，“剛才……突然頭暈……可能是……這幾天沒休息好，加上剛才……太緊張了……”他試圖用生理原因解釋這無法掩飾的痛苦。
周隊長沉默了幾秒。日光燈管嗡嗡的低鳴在死寂的房間裡顯得格外刺耳。他銳利的目光在林凱蒼白的臉、冷汗涔涔的額頭、以及那個被他下意識護在身後的黑色揹包之間來回逡巡，最終，緩緩落回那個攤開的平板電腦上。
“運氣好？瞎蒙？”周隊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沉悶的“篤篤”聲，每一下都敲在林凱緊繃的神經上。他拿起平板，再次點開那段慢放錄影，定格在鋼珠離弦、包裹著微弱淡金光暈的那一幀。“林凱，我見過很多‘運氣好’的人。有蒙對彩票的，有躲過車禍的。但能隔著二十米，用一把臨時抓來的彈弓，精準命中高速移動目標上比指甲蓋還小的氣門芯……”他頓了頓，身體微微前傾，無形的壓力如同巨石般壓向林凱，“這種‘運氣’，我當了二十年刑警，頭一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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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再次掃過林凱身後的揹包，眼神變得更加深邃難測。“而且，你似乎……對這個結果，並不怎麼意外？甚至……”他指了指林凱額頭的紅腫和慘白的臉色，“你現在的反應，更像是被什麼東西……傷到了？”
林凱的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這個刑警隊長的洞察力太可怕了！他幾乎已經觸控到了真相的邊緣！揹包裡的金箭再次傳來一陣劇烈的灼燙，彷彿在回應周隊長的質疑，又像是在瘋狂地警告著什麼。賽琳娜的聲音碎片再次在他腦中尖嘯：“……撕裂……屏障……它們……嗅到了……”
就在林凱幾乎要被這內外交迫的壓力壓垮，絞儘腦汁也找不到一個合理解釋時，詢問室的門被輕輕敲響了。
“周隊。”一個年輕警員推門探進頭來，“外麵那位女事主情緒穩定了，筆錄做完了，她堅持要親自感謝一下這位林同學。”
周隊長濃密的眉毛微微皺了一下，似乎被打斷了某種節奏。他審視的目光在林凱臉上又停留了幾秒，最終，那股無形的壓迫感稍稍收斂了一些。他身體靠回椅背，手指在平板電腦邊緣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視線卻若有若無地再次掃過那個厚厚的牛皮紙檔案袋。
“知道了。”周隊長聲音恢複了些許平穩，但眼神依舊銳利，“林同學，既然身體不適，今天先到這裡。你的聯係方式我們留了，近期不要離開本市，可能還需要你配合調查。另外……”他拿起桌上那隻裝著彈弓的證物袋，目光再次變得意味深長，“這把‘立了大功’的彈弓，暫時由我們保管。至於‘光’的問題……”他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深深看了林凱一眼，“你可以走了。出去接受一下人家的感謝吧。”
如同溺水之人終於被拉出水麵，林凱猛地吸了一口氣，肺部火辣辣的疼。他幾乎是撐著桌子才站起來，雙腿還有些發軟，額頭的冷汗順著臉頰滑落。他不敢再看周隊長，也不敢再看那個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檔案袋，隻是含糊地應了一聲，抓起自己的黑色揹包，緊緊抱在懷裡，彷彿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然後有些踉蹌地跟著年輕警員走出了那間令人窒息的詢問室。
厚重的門在身後關上，隔絕了周隊長那穿透力極強的目光，也隔絕了那股混合著消毒水、舊紙張和硫磺腐朽氣息的詭異氛圍。走廊裡明亮的燈光和流動的空氣讓林凱稍微緩過一口氣，但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緊貼著揹包的金箭位置，那灼燙感依舊清晰無比，如同一個烙印，一個詛咒。
走廊儘頭，那位時髦的女事主正被兩位女警陪著，眼睛紅腫，看到林凱出來，立刻激動地迎了上來，一疊聲地道謝，甚至想塞給他一個厚厚的信封。
林凱麻木地應付著，臉上努力擠出禮貌而虛弱的微笑，心思卻早已飛到了九霄雲外。賽琳娜的警告，金箭的灼燙，檔案袋照片上那熟悉的、屬於異界深淵的恐怖氣息……還有周隊長那洞悉一切的眼神……
這個世界，這個他以為熟悉的地球，正在他眼前裂開一道猙獰的縫隙，縫隙之後，是洶湧而來的、他曾經浴血奮戰也無法徹底阻擋的……黑暗。
他拒絕了女事主的酬謝，隻說自己不舒服想快點回去休息。在對方和警察們關切又帶著探究的目光中，他抱著那個藏著秘密的黑色揹包，如同一個失魂落魄的幽靈，腳步虛浮地走出了市局燈火通明的大樓。
城市的霓虹在夜色中流淌，車水馬龍，喧囂依舊。但此刻在林凱眼中，這繁華的表象之下，彷彿潛藏著無數蠕動的、不可名狀的陰影。他站在台階上，夜風吹來，卻帶不走脊背上金箭那持續不斷的灼燙感，也吹不散心底那片越來越濃重的、冰冷刺骨的陰霾。
黑暗……真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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