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故事集A 第五第3章 靈石難賺
破棚屋外的雨聲漸歇，隻餘下水滴從破損棚頂斷斷續續滴落的聲響，敲打在泥濘的地麵上，也敲打在墨玄的心頭。那一夜克製本能帶來的躁動並未完全平息，反而轉化為一種更為實際的焦灼——
他需要靈石。
購買完整的《引氣訣》，購買遮蔽氣息的衣物，購買一切能幫助他更好地隱藏和變強的資源。而在這裡，一切都需要靈石。
天光微亮，坊市邊緣區域的喧囂尚未完全蘇醒，墨玄便已離開了那潮濕的容身之所。他再次拉低兜帽，將那雙惹眼的金色豎瞳藏於陰影之下，朝著坊市中心那片較為開闊、立著幾塊簡陋任務木牌的區域走去。
“公告欄”周圍已經聚集了一些修士，大多修為不高，衣著樸素，麵帶風霜，是在這底層掙紮求存的散修。他們仔細瀏覽著木牌上張貼的各色獸皮紙任務，低聲交談，比較著報酬與風險。
墨玄沉默地擠在外圍，仰頭看向那些任務。人類的文字他識得仍有些勉強，但結合圖形和大致靈氣波動，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采集十株‘蛇信蘭’，需生長於陰濕崖壁，伴有鐵線蛇守護。報酬：五塊下品靈石。”
“清理南區廢棄礦洞內的‘蝕金蟻’巢穴，預估有工蟻百隻，可能存在兵蟻。報酬：八塊下品靈石。”
“收集‘鬼麵蛛’的完整絲囊三個。報酬：十塊下品靈石。”
任務大多危險而繁瑣，報酬卻極其微薄。但對於一無所有的墨玄而言，這是他唯一可能賺取靈石的路子。
他的目光最終鎖定在一個采集“幽苔蘚”的任務上。這種苔蘚隻生長在極度潮濕、不見陽光的古林深處岩洞內，伴有劇毒瘴氣，報酬是六塊下品靈石。另一個是捕捉“碧磷蛙”的任務，需要活體，要求品相完整，報酬十塊下品靈石。這兩個任務掛出已久，卻無人問津，顯然因其苛刻的環境和需求讓人望而卻步。
但對墨玄而言……
他沒有猶豫，上前一步，在那兩個任務獸皮紙上留下了自己一絲極其微弱的、帶著陰寒氣息的神念印記（模仿其他修士的做法）。負責登記的是一個懶洋洋的老頭，抬眼皮瞥了他一下，尤其在他過分蒼白的下巴和兜帽陰影上停留了一瞬，鼻子裡哼了一聲，沒多問，隻是記錄了一下。
接下任務，墨玄毫不停留，轉身再次紮進了萬瘴古林邊緣那令人望而生畏的濃霧之中。
一旦脫離人類視線，回歸熟悉的環境，墨玄的感覺立刻為之一變。雖然維持人形依舊消耗心神，但古林中的潮濕、陰暗、以及那無處不在的危險氣息，反而讓他血脈中某些沉睡的本能悄然蘇醒。
尋找“幽苔蘚”的過程近乎本能。他的麵板能精準感知空氣中濕度和陰氣最重的流向，輕易避開那些看似無害實則致命的瘴氣漩渦。對於人類修士需要小心翼翼探索的濕滑崖壁和陰暗岩洞，他憑借殘留的強健下肢力量和對地形的精準把握，如履平地。那些潛伏在暗處、試圖攻擊的毒蟲，往往還未近身，就被他閃電般彈出、又迅速收回的手指精準捏碎（他竭力控製著用舌頭的衝動）。
采集過程快得驚人。不到半日，所需的幽苔蘚便已采集完畢，甚至還多采了一些。
捕捉“碧磷蛙”更是如此。這種通體碧綠、帶有磷火般微光的小型毒蛙，行動迅捷，隱匿極佳，且毒性猛烈。其他修士需要佈置陷阱、使用特定藥物引誘，耗時耗力。而墨玄隻需靜靜蹲伏（他終於可以稍微放鬆地做出這個姿勢）在它們出沒的沼澤邊緣，那雙金色的豎瞳便能輕易捕捉到環境中最細微的色彩和動靜變化。
一隻碧磷蛙從泥水中悄然冒頭，腮幫微鼓。
墨玄的身體如同壓縮到極致的彈簧，悄無聲息地撲出！
手指精準無比地捏住了碧磷蛙光滑的背部，避開了它分泌毒液的腺體。任其在指尖掙紮，發出微弱的“呱唧”聲，也無法逃脫。
效率高得可怕。太陽尚未西斜，兩個任務的所需品便已齊全。
然而，當他帶著任務物品返回坊市交接時，麻煩才真正開始。
交付“幽苔蘚”時，那個負責驗收的店鋪夥計看著他拿出來那些品質上乘、儲存完好的苔蘚，又看看他渾身幾乎沒沾上多少泥汙（相較於其他完成此任務的修士通常狼狽不堪的模樣），眼中充滿了懷疑。
“這麼快？還這麼完整？你小子是不是早就囤積的貨？或者…用了什麼邪門手段？”夥計語氣刁難，故意用手翻撿著苔蘚，試圖找出瑕疵，“嗯…這底下沾了點泥，品相受損了！報酬扣一塊靈石！”
墨玄沉默著，金色的瞳孔在兜帽陰影下微微收縮，最終還是接過了那被剋扣後的五塊下品靈石。靈石入手冰涼，蘊含著微弱的能量，卻讓他感到一絲屈辱。
交付“碧磷蛙”時更甚。那家靈寵店的掌櫃是個尖嘴猴腮的中年人，捏著那隻被墨玄捏得稍微有點蔫了的碧磷蛙，嘖嘖出聲。
“哎呀！你看看！這活力都不足了！鱗光都暗淡了！肯定是你捕捉手法粗魯，傷了它的本源！這等品相，最多值七塊靈石！”掌櫃搖著頭，一副吃了大虧的樣子。
墨玄喉嚨裡發出一聲低沉的“咕嚕”聲，那是憤怒的前兆。他捕捉時已是極儘小心，這碧磷蛙隻是暫時被捏暈了而已。
掌櫃被那非人的聲音嚇了一跳，後退半步，色厲內荏地叫道：“怎麼？還想動手？就你這藏頭露尾的怪樣子，給你靈石就不錯了！愛要不要！”
周圍再次投來窺探和鄙夷的目光。墨玄緊緊攥緊了拳頭，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他需要靈石，迫切需要。最終，他幾乎是咬著牙，接過了那七塊靈石。
轉身離開時，他眼角餘光瞥見店鋪角落裡一個剛剛交完任務、獲得了全額報酬的修士，那人完成的隻是一個簡單的采集草藥任務，效率遠低於他，卻因為看起來“正常”，而未受到任何刁難。
一種冰冷的、名為不公的情緒，在他心中蔓延。
但他沒有發作，隻是將靈石緊緊攥在手裡，快步離開。他甚至不敢在一個地方停留過久，生怕自己那偶爾不受控的本能再惹出什麼事端。
就在他穿過一條相對擁擠的巷道時，一道迅疾的流光突然從側麵一架店鋪二樓視窗射出，那是一隻用符紙折成的傳訊紙鶴，正以一種不算太快但足夠靈活的速度低空掠過人群頭頂，朝著坊市另一端飛去。
幾乎在那紙鶴出現的瞬間，墨玄的視線就被牢牢吸引！
那快速移動的、散發著微弱靈力光芒的小巧物體，瞬間觸發了他血脈深處最原始的捕食本能！
他的脖子猛地一縮，肩膀微微下沉，視線死死鎖定那飛舞的紙鶴，口腔中舌根處的肌肉甚至開始下意識地繃緊、蓄力——就像過去無數次彈射長舌捕捉飛蟲一樣！
啪！
一聲極其輕微、隻有他自己能聽到的、舌頭彈向上顎又迅速收回的細微聲響在他口中響起。幸好他及時死死咬住了牙關，硬生生將那幾乎要破口而出的長舌攔截在了唇齒之後！
但他的身體卻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本能衝動和強行抑製而猛地僵直了一下，動作瞬間停頓，差點撞到前麵的行人。
“喂！走路不長眼啊？！”被擋路的修士不滿地推了他一把。
墨玄猛地回過神來，兜帽下的額頭驚出一層細密的冷汗。他低下頭，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不成調的歉意，快步擠出了人群，心臟仍在怦怦直跳。
好險！
剛才若是真的當眾彈出舌頭……那後果不堪設想！
他緊緊握著那僅有的十二塊下品靈石，感受到的卻不是收獲的喜悅，而是前所未有的疲憊和緊迫感。
賺取靈石遠比他想象的困難，並非因為任務本身，而是因為……他本身。
他那高效卻怪異的能力，他那無法完全掩飾的非人特征，他那根深蒂固、隨時可能爆發的本能，都成了這條路上巨大的阻礙。
他必須更快地獲得功法，更好地控製這具身體，以及……找到更隱蔽的賺取靈石的方式。
揣著那點微薄的、帶著屈辱的靈石，墨玄的身影再次沒入坊市邊緣的陰影之中，如同一個徘徊在人世邊緣的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