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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的脊梁 第393章 夫妻趣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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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佑二年,臘月廿八,開德府,秦王府書房。

年關的喜慶氣息,被府內尚未散儘的哀思衝淡了許多。庭院中積雪未融,簷下懸著的素白燈籠在寒風中輕輕搖曳,提醒著人們這裡剛經曆了一場喪事。然而,生活總要繼續,尤其是對於生者而言。書房內,炭火盆燒得正旺,鬆木的清香混合著墨香,驅散了冬日的嚴寒,也營造出一方溫暖而寧靜的天地。

陳太初褪去了官袍,穿著一身素淨的棉袍,正伏在寬大的紫檀木書案前,凝神揮毫。案頭堆滿了稿紙,上麵繪滿了各種精巧的機械圖樣、複雜的數學公式、以及關於水利工程、金屬冶煉、甚至初步的電磁原理的論述。這些知識,遠遠超越了這個時代普遍的認知水平,是他來自另一個時空的靈魂所攜帶的寶貴財富。他並非要立刻將這些驚世駭俗的理論公之於眾,那無異於揠苗助長。他更像一個耐心的播種者,將一顆顆思想的種子精心記錄下來,分門彆類,加以注釋,期待後世有緣人能夠發現,並在合適的土壤裡讓其生根發芽。他在書稿的序言中鄭重寫道:「儘信書,則不如無書。此中所載,乃格物之一種可能路徑,或可啟發思路,然切不可奉為圭臬。實踐為檢驗真理之唯一標準,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方是治學正道。」他希望能為大宋的未來,埋下一條通往科技殿堂的隱秘捷徑。

窗外傳來沉穩的腳步聲,是王奎。這位昔日憨厚的玩伴,如今金山基業的實際主持者,此番並未急著返回海外,而是留在了開德府,陪著陳太初守孝。他輕手輕腳地走進書房,將一壺剛沏好的熱茶放在書案一角,低聲道:「元晦,歇會兒吧,喝口茶暖暖身子。」語氣中充滿了無需言說的關切與陪伴。陳太初抬起頭,看到老友那張被海風和歲月刻滿痕跡、卻依舊帶著質樸笑容的臉,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他放下筆,揉了揉發脹的眉心,笑道:「好,正好有些倦了。大郎,你也坐。」兩人對坐飲茶,聊些閒話,多是回憶少年時在清河邊摸魚、在茅草屋前嬉戲的往事,暫時忘卻了朝堂的紛擾與海外的風雲。這種久違的、純粹的友情,是此刻陳太初最好的慰藉。

午後,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趙明玉端著一碟精緻的點心和一碗參湯走了進來。

經過一段時間的將養,她的氣色好了許多,雖仍顯清瘦,但眉宇間的病態已褪去,恢複了往日的溫婉端莊。老太爺的喪事,雖主要由韓氏、柳氏兩位側妃操持內外,但她作為嫡長媳,仍需出麵應對諸多禮節往來,心力耗費不小。此刻,她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色,走到書案邊,將托盤輕輕放下,柔聲道:「官人,寫了一天了,用些點心吧。」說著,自然而然地挽起袖子,拿起一旁的鬆煙墨,在端硯中輕輕研磨起來,動作嫻雅。

陳太初感激地看了妻子一眼,放下筆,端起參湯喝了一口,溫熱的感覺順著喉嚨流遍全身,驅散了伏案的疲憊。他注意到妻子眉宇間那抹憂色,溫聲問道:「明玉,可是有什麼事?」

趙明玉猶豫片刻,輕歎一聲,道:「官人,眼看就要過年了,孩子們的事……也該提上日程了。」她抬眼看向丈夫,語氣帶著幾分嗔怪與無奈,「忠和這孩子,前些年我就說該給他定親了,你總說他還小,要多曆練。這一拖,眼看都二十出頭了!還有紫玉,過了年就十七了,彆人家這個年紀的姑娘,早就許了人家。她常年跟著你在海上跑,性子野,可終身大事,總不能一直這麼耽擱著吧?紫玉許配給誰,得你把關;忠和要娶哪家的小娘子,你這做父親的,也得過問一下纔是。」

陳太初聞言,猛地一怔。時光荏苒,他整日忙於國事、變革、乃至應對層出不窮的危機,竟疏忽了兒女已然長大成人。記憶中那個跟在自己身後嚷嚷著要出海的小男孩,那個在甲板上像男孩一樣攀爬纜繩的小丫頭,彷彿一夜之間,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他臉上露出一絲尷尬和愧疚的笑容,拍了拍額頭:「哎呀!你看我這記性!真是……忙糊塗了。忠和……他不是早已定親了麼?是哪家的小娘子來著?」他努力在記憶中搜尋,卻一片模糊,隻得訕訕地看向妻子,「有你把關,我是放一百個心的。你定下的,定然是極好的。」

趙明玉見他這般模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嗔道:「你呀!是吏部侍郎周大人家的嫡次女,三年前就換了庚帖的!你當時還說周家家風清正,姑娘賢淑。怎麼全忘了?」

陳太初恍然,連連點頭:「對對對,周家姑娘,是有這麼回事。你看我這父親當的……那,依你看,何時操辦合適?」

趙明玉沉吟道:「你如今在守製,雖說不比父母之喪需守滿三年,但熱孝期內(通常指百日或一年內)辦喜事總是不妥。我看,不如等出了今年,天佑四年再擇吉日完婚,也顯得鄭重。」

「嗯,就依你。」陳太初點頭應允,隨即想到女兒,「那紫玉呢?這丫頭心氣高,常年在外,見識廣,尋常人家怕是看不上。」

提到女兒,趙明玉的神色變得有些複雜,她壓低聲音道:「紫玉的婚事……前些日子我入宮給皇後請安,皇後娘娘倒是提了一嘴,話裡話外的意思,是覺得紫玉模樣、才情、氣度都是極好的,與太子殿下年紀也相仿……似乎有意,想讓紫玉做太子妃。」

「太子妃?」陳太初吃了一驚,手中的茶碗微微一晃。他萬萬沒想到,皇室竟會主動提出聯姻。但轉念一想,趙桓經過此番南巡與深談,對自己的依賴和信任加深,試圖通過聯姻將陳家更緊密地綁在皇室的戰車上,也屬政治常態。而且,趙桓沒有直接下旨賜婚,而是通過皇後委婉探詢,說明他確實聽進去了一些關於「限製君權」、「尊重臣意」的建議,這算是一個進步。

他沉思片刻,神色恢複平靜,對趙明玉溫和而堅定地說道:「明玉,這件事,關鍵不在皇後,不在陛下,甚至不在你我,而在紫玉自己。我們家,早就不興那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死規矩了。當年,你不也是……」他說到這裡,故意頓了頓,帶著戲謔的笑意看著妻子,「不聽父兄安排,自個兒『屁顛屁顛』地跟著我這個情郎跑來開德府了?」

趙明玉被他提及年少時的「壯舉」,頓時羞得滿臉通紅,彷彿又回到了那個為愛不顧一切的年紀,忍不住輕啐了一口,笑罵道:「老不正經的!誰……誰屁顛屁顛了!那是我……是我眼光好!」書房內原本略顯凝重的氣氛,頓時被這溫馨的調侃衝淡了許多。

陳太初笑著握住妻子的手,正色道:「所以說,紫玉的終身幸福,得由她自己決定。太子妃之位固然尊貴,但宮闈深深,未必是嚮往自由的她的歸宿。改日你尋個機會,好好跟她談談,把皇後的意思,以及其中的利害關係,都跟她講明白。告訴她,無論她做什麼選擇,父親和母親都支援她。我陳太初的女兒,嫁給誰,都是對方的榮光,無需攀附任何權貴。」

趙明玉看著丈夫眼中那份超越時代的開明與自信,心中感動,輕輕點頭:「我曉得了。官人放心,我會和紫玉好好說的。」

窗外,天色漸暗,除夕的腳步越來越近。書房內,炭火劈啪,茶香嫋嫋,夫妻二人關於兒女未來的夜話,為這守孝的冷清冬日,增添了一抹溫暖的煙火氣。家事國事天下事,在這一刻,微妙地交織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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