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平安[修真] 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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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城
早些時候,揚城的午間。
以“揚氏技法”聞名的揚城無論何時都熱鬨非凡,其中由揚氏傳人坐鎮的金銀樓“天下閣”更是訪客絡繹不絕。
尋常時候的天下閣喧鬨異常,但今日卻因為一位不速之客的到來而變得寂靜。
“請問,掌櫃的在嗎?”帶著白色帷帽的素衣女子站在門口,平靜地開口。這位神秘女子的聲音很好聽,但不知為何給人帶來一股後背生寒的感覺。
原本將女兒抱在懷裡的揚歸元,連忙將她放到地上。三兩步走到角落,拉開通向後院的門,將對方塞進去:“先自己玩去吧,孃親現在有要事。”
“孃親。”女童很懂事,她仰頭望著神情嚴肅的孃親,“我會乖乖的。”
“好了好了,快進去。”揚歸元輕聲哄著對方。
樓內的顧客和店員麵麵相覷,非但不敢上前,反而還下意識後退幾步,離那位女子更遠了些。
女子並未看到——又或者說,並不在意她們的小動作,往室內走近一步,微微側身,讓出門口的位置,等待著樓內掌櫃的迴應。
“……我在我在,不知姑娘您?”揚歸元無暇顧及女兒的狀態,生怕怠慢這位神秘的客人,從角落急急忙忙地走出來,臉上還帶著客氣的笑容。
“掌櫃的好。”素衣女子將幾張圖紙從懷中取出來,“我想找掌櫃的定製一件東西。”
聽到女子的來意,閣中屏氣凝神的眾人終於能將那口氣吐出。既然對方也是來做生意的,那就不是什麼鬨事者,或許就是周身氣質與眾不同罷了。
不過出於好奇心,她們不約而同放緩手上的動作,看起來眼神還很認真,但實際上心思早就飛到門口談論著的兩人身上,關注著這邊的一舉一動。
“這位姑娘,”揚歸元向來不會將生意推到門外,但麵前人的身份值得她深思熟慮後再做決定,“我們這定製的價格可不便宜,不如多比對幾家再做決定?”
有揚歸元出麵,旁觀者都放心了不少。揚歸元雖然看起來年紀輕輕,但無論是手工技藝的傳承、還是經營的技巧,都是同輩中的佼佼者。
“價錢不是問題。”帶著帷帽的女子聲音有幾分倦意,但說到這件事時,不自覺地染上笑意,“我隻是……履行一個約定。”
“看來這件一定對姑娘很重要,”揚歸元自然聽得出對方的不同,即便麵對女子時依舊覺得心跳得飛快,但還是強撐著開口,“不如姑娘與我上樓細說?”
“不必。”素衣女子卻直接拒絕了這個提議,反倒將一直拿在手中的圖紙又推進幾分,“我能想到的地方都記在上麵,若是有不合適的,掌櫃的看著修改便可。”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揚歸元也不好拒絕,伸手接過圖紙,瞥見對方一雙白得透亮的手,就像極品的白玉,甚至不帶一絲血色。
這雙玉手在圖紙接過後,又從懷中掏出一塊銀錠,攤開掌心亮在揚歸元麵前。
還冇等揚歸元的視線從對方的掌心移開,先一步聽到店鋪內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怪不得對方說“價格不是問題”,揚歸元粗粗估了價值,至少能頂三次的定製價格。她雖然是個商人,但更注重明碼標價,練練擺手:“這太多了,天下閣雖然比尋常店鋪貴上一些,倒也……”
“我還要托掌櫃的幫我做一件事。”女子對周圍的一切充耳不聞,直接打斷揚歸元的話語,“物件做成之後,還請掌櫃的直接交到畫像中人手中。……這多出來的費用,便是我給掌櫃的酬勞,拜托。”
聽到對方後,揚歸元不自覺愣在原地,眨著眼睛懷疑自己的耳朵。
角落通向後院的門縫有一雙小眼睛,靜靜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和藍師姐告彆之後,心中裝著事的湯穗穗騎著大黃晝夜兼程,終於在三日後抵達揚城。她冇有先進城內,而是直接往郊外事發的的地方奔去。
她到來的時候,留在原地佈置停靈儀式的同門還冇有離開,隻不過姚師舅的靈體已經消散完全。
湯穗穗記得,因為野外冇有冰棺儲存靈體的條件,一般儀式會加速靈體的消散,避免□□先一步腐化。
她冇有靠近同門,避免影響她們的收尾工作。她鬆開大黃的馬韁,站在原地閉上眼捕捉靈氣波動的痕跡。沿著混雜在空氣中的痕跡,往不遠處走了幾步、站在某棵樹乾前,這裡便是靈魔兩氣交織痕跡最濃鬱的地方。
她睜眼順著樹乾上的痕跡往下滑,同時緩緩蹲下,視線注意到離地幾寸的地方、地麵尚未被落葉完全蓋住的已經乾涸的血漬,甚至她能夠感受到其中屬於姚師舅的靈氣。
……想來這就是姚師舅出事的地方。
除了姚師舅的靈氣,剩下的便是厚重、卻又夾雜著少許屬於姬忘塵的靈氣。即使她刻意忽視,卻已經不能說服自己。
曾經她抱著十足的想法來到揚城,想要找到更多的痕跡,想要找到時間的真相,然而眼前的一切告訴她,已經入魔的師姐確實曾經在這裡停留了許久。
“——湯穗穗,你還敢來!”
身後腳步用力地踏著落葉發出急匆匆的聲響,湯穗穗張開眼睛偏過頭,對上一雙通紅、幾欲滴血的雙眼。
“好了,許鏡,冷靜些。”馬上有人伸手拉住對方的手臂,焦急又擔憂的眼神確認對方的狀況,低聲補充著,“這件事和穗穗師妹沒關係……”
“憑什麼冇有關係?那你不是最維護姬忘塵了嗎?現在姬忘塵殺了姚長老,你還敢繼續維護她嗎?”那雙通紅的眼睛飽含仇恨,如今又隱隱有淚花溢位,她咬牙切齒地向湯穗穗叫喊道,頸側的青筋畢現。
“抱歉。”湯穗穗垂眸抿唇,並不否認對方的話語,“但依舊我不認為師姐是那樣的人。”
旁人既冇有百分百的把握證明姚師舅的死亡和師姐相關,而自己同樣冇有證據證明與師姐不相關。
“事到如今,那你還要維護入魔的姬忘塵嗎?!”許鏡的聲量加重幾分,眼眶中的淚水沁出,聲音夾雜痛苦的哽咽,“——我親眼看到的,姬忘塵握著要姚長老的長劍……”
她恨自己的無能,更恨自己來遲一步——隻要再早一點點,在加快一點點步伐,說不定就能救下姚長老。
“我親眼看到的!就是姬忘塵!”痛苦的回憶再一次席捲她的腦海,但她仍直視麵前冷靜得像姬忘塵的女人,攥緊拳頭,勉強靠掌心的疼痛維持理智,“她現在就是毫無理智的魔物——”
“她不是!”湯穗穗上前一步,堅定地望了回去,“師姐入魔不假,但她並非你口中的那種毫無理智的‘魔物’。”
“都能做出殘殺同門的人了——”
“她冇有!”
眼看兩人臉漲得通紅,頗有幾分一言不合就要打起來的架勢,原本拉住許鏡的旁觀者終於能夠插上嘴:“好了好了,不是把回溯鏡送回宗門了嗎?我們現在都隻是猜測而已,冇必要為此動上手了……”
各執己見的兩人雖然脾氣上頭,但並非完全不講理之人,不約而同地彆開臉,順著給出的台階走了下去。
打圓場的人見狀,連忙揚起笑臉拉著兩人的手:“穗穗師妹,我們一會回宗門,你要回去嗎?”
“不了。”湯穗穗也笑著搖搖頭,她內心十分複雜,也不想因為自己和師姐曾經的關係,影響到同門。
“好、好。”
同門也看出湯穗穗此刻的情緒低落,並冇有多說什麼,點點頭留下一句“多保重”,就拉著許鏡走回隊伍的範圍中。
後者勉強深呼吸,用力地擦掉臉上的淚水。她已經幾天幾夜冇有閤眼,但凡一閉上眼,腦海就馬上回到當時的景象。
雙目赤紅的姬忘塵輕盈從她的劍下閃過,眼瞳中的神情痛苦與瘋狂交織,臉上還留著兩行血淚,沾到她原本乾淨整潔的衣服上,顯得格外狼狽。
她望著地麵枯黃的落葉,聲音放得很輕,似乎在問對方,又像是在問自己:“……你相信她嗎?”
“我相信啊。……你也相信,不是嗎?”
“我冇有。”
“嗬,對我還嘴硬呢?”一直拉著她手的人笑著瞥視,“倘若她成了你口中那種毫無理智的模樣,那你又是怎麼從她的刀下活下來的呢?”
越境前的姬忘塵已經是宗門中的最強者,難道入魔後還會比當時更差嗎?
走向大黃方向的湯穗穗望著兩人離開的背影,沉沉地歎了口氣。她現在心情還很複雜,眼中帶著茫然,下意識地想要逃避事情的真相。
“大黃,我們得入城一趟。”
大黃歪了歪頭,晃動尾巴的幅度大了幾分,似乎是詢問原因。
“師姐留下的靈氣,有一部分流向城中,或許她曾經在城中呆過一段時間。”湯穗穗下意識地跟大黃解釋起來,“我想去看看……至少先讓我熬過這幾天。”
大黃輕輕地將自己的臉送到湯穗穗臉側,輕微地蹭了蹭,好似也在安慰對方。
“謝謝……”
有了大黃的安慰,湯穗穗心中也放輕了些許,牽著韁繩,走進這座享譽盛名的揚城。
當她真的踏進城中時才發現,其實街市佈局與尋常城鎮相仿,並無太大的變化;但最與眾不同的是,街市上有許多金銀樓、冶鐵鋪、機關閣,幾乎是其她城鎮的幾倍之多。
走著走著,湯穗穗敏銳地察覺到身後一直跟著“小尾巴”。
不過她也同樣能感受出來,這些“小尾巴”對她並無惡意,藏匿的手段也不高明,僅僅隻是一路墜在自己身後。
她藉由看攤鋪上的物件有用餘光觀察,看起來不過是七八歲的稚童,眼中的單純與天真尚未褪去。
但讓她們這麼不明不白地跟在身後,湯穗穗心中也很是好奇。她眼珠一轉,牽著大黃不緊不慢地走在街市上,眼神四處打量著周圍的建築,心中萌生了一個點子。
阿恒躲在牆壁後麵,不時探出頭來,眼神鎖定麵前牽著棕馬的女人。女人應當是第一次來揚城,行走的腳步並不快,還走走停停,眼神四下打量著,似乎對揚城裡的一切很是好奇。
這也方便了阿恒可以不近不遠的躲在牆後,也不至於弄丟對方。她趁著對方在攤鋪挑選東西的時間,轉身靠在牆上,粗喘著氣調整自己的呼吸。
她的步子比對方小上很多,為了追上對方還不被髮現,著實花了不小的力氣。
她重新探頭望去,整個人都驚得探出身子來——就喘息的功夫,她竟然把人弄丟了!
阿恒急得整個人跑了出來,憑藉自己瘦小的身形在人群中穿梭,不停地仰頭找尋著對方的身影。她的額角不自覺的淌著冷汗,心裡更是如戰鼓錘得飛快。
好不容易跟上對方,可不能因為自己的懈怠最終竟然弄丟了目標。
忽然,熟悉的棕馬撞入她的眼中,她眼中神采霎時燃起。
她匆忙從人群中擠出來,眼看著棕馬即將拐進巷子裡。她臉上一喜,連忙加快腳步跟上。
但常年走街串巷的她很快意識到不對——這條巷子的儘頭是死衚衕!
阿恒猛然轉身,卻發現自己被人堵在了巷子中。
方纔丟失的目標就這樣雙手抱胸靠在牆壁,緩緩睜開雙眼,不緊不慢開口:“請問,你是在找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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