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悠長,他們這一生也很長 013
沈哲秉緊攥韁繩,直奔水月莊。
馬蹄踏碎長街雨水,濺起半人高的水花。
水月莊。
暗衛已經架起薪堆,淋好火油。
他恭敬磕了三個響頭,隨後將許芳芸和嬰孩抱起,輕放在薪堆之上。
“夫人,願您和小公子來世平安順遂。”
沈哲秉趕到時,隻看見一方薪堆正燃著幽藍火焰。
滾滾黑煙裹挾著焦糊氣息,衝破雨簾直竄天際。
那火焰舔舐的——
分明是他日思夜想的兩道身影。
“芳芸!”
撕心裂肺的呼喊被暴雨吞沒,他翻身落馬,踉蹌撲向薪堆。
雨水澆得火勢忽明忽暗,卻壓不住那灼人的溫度。
他伸手去抓。
指尖剛觸到衣角便被燙得血肉模糊,可他像感受不到疼痛般,瘋了似的要撲進火裡。
“侯爺!不可!”
白川緊隨其後,死死抱住他的腰。
薪堆上。
許芳芸的裙擺已被燒得蜷縮。
繈褓的布料化為灰燼,露出的嬰孩小手早已冰涼。
一支銀簪從火中滾落。
簪頭的珍珠被燒得焦黑,那是他前年生辰親手為許芳芸戴上的。
還有嬰孩腕上的平安鐲。
是他昨晚偷偷套在他手上。
一切的一切,都在證明著這兩具屍體就是許芳芸和他的孩子。
可怎麼會這樣?
分明早上她還好好的,甚至嬌俏地讓自己去為他做吃食!
這絕不是許芳芸!
他努力回想,拚命想要辯駁自己。
可記憶中大片的屍斑和血水朝他襲來——
不對!
許芳芸死了,早就死在南麓軍營!
沈哲秉額頭青筋暴起,錯亂破碎的記憶混亂糾纏,不斷撕扯著他的大腦。
“啊——”
體內噬心散被巨大的悲痛催發,直衝沈哲秉心臟。
下一秒。
一口鮮血自他口中噴出,隨即轟然倒地。
……
七日後。
沈哲秉依舊沒有醒來。
“夫人莫急,侯爺遲遲未醒是中了噬心散。早前我已派人去揚州請陸神醫出山,今日應當能抵達京城。”
白川跪在沈母麵前,恭敬回稟。
床榻前。
沈母一頭的烏發不過幾日竟已經半白,多日未休息的臉上儘顯疲憊。
外頭突然傳來腳步聲。
丫鬟先一步匆匆來稟報,陸神醫來了。
沈母忍不住激動,快步迎他進門。
“陸神醫,隻要您能解了我兒的毒,侯府必有重報!”
陸神醫兩步上前,問診、把脈、開藥,一套下來皆行雲流水。
院中藥香嫋嫋。
可直到藥汁被儘數灌進沈哲秉喉中,他還是沒有醒來。
日落月升。
隨著時間的流逝,沈母臉色愈加慘白。
期待一點點落空,她終於崩潰,掩麵痛哭。
陸神醫也覺得奇怪。
可無論是把脈還是以血驗毒,皆證明毒已解。
細細詢問白川後,他長歎一口氣。
“侯爺失去摯愛,心存死誌,不願醒來。”
沈母如遭雷擊。
他的兒子,竟然為了一個女子心存死誌!
她強壓淚水,對上沈神醫雙眸。
“求神醫賜忘憂丹。”
忘憂丹,天下隻有陸神醫一人會製。
服用此丹,能叫人忘記前塵情愛,可此藥有一弊端——
“沈夫人,忘憂丹隨著時間藥效會逐漸減弱,侯爺仍舊會想起一切。”
沈母死死攥著拳頭,眼中毅然。
“往後憶起一切,總好過我兒遲遲不醒!”
丹藥順著水入喉。
不過一夜,沈哲秉終於醒來。
他動了動手指,腦中混沌一片,像是蒙著一層厚厚的霧。
“侯爺,您醒了?”
白川端著藥碗走進來,臉上露出一絲欣喜,很快又被複雜掩蓋。
沈哲秉聲音啞的厲害。
“我……這是在哪?我記得……我去了水月莊找……”
他為什麼去水月莊,又是去找誰?
這些記憶像是被截斷了,隻留下心口隱隱的空落,像是丟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白川將壓下眸中酸澀,將藥碗遞到他麵前。
“侯爺,您是去水月莊找老夫人,不料發了急病暈過去。您昏睡了七天七夜,一時之間記不起也很正常。”
他沒有提噬心散,也沒有提薪堆和火焰……
這些,都是沈母特意吩咐過的。
往後,與許芳芸三個字有關的一切,都是侯府的禁忌。
與此同時。
許芳芸困在肉身的魂魄被一道溫暖的白光籠罩。
待她緩緩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身處一片無儘的彼岸花海。
地藏王負手而立,悲憫的眸光落在許芳芸麵龐。
“許氏芳芸,你在人間前塵未了,我特許你還魂七日肅清塵緣,你可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