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悠長,他們這一生也很長 017
聞言,許芳芸下意識掃向沈哲秉手中。
在看到那枚熟悉的羊脂玉佩時,驟然定住。
她氣得發顫。
那玉佩是當年季墨陽離開時曾與她的。
那時下揚州的船隻已經停在岸邊。
季墨陽卻不顧季父季母阻攔,搶了小廝的馬匹直奔許府。
他第一次不顧禮儀,拉起她的手放在他心口。
“芳芸,等我。”
“三年後,待你及笄,我必回來娶你。”
“一生一世,我隻許你一人。”
隨即,他留下這枚玉佩,轉身上馬。
可許芳芸在他轉身的那一刻,看見了他倏然紅了的眼。
少年人哪有幾多愁許?
唯有與心頭人天各一方。
許芳芸幾乎是哭著喝完那碗粥,可玉佩還是被丟出窗子。
想也不想,許芳芸當即就撲了出去。
沈哲秉臉色煞白。
不知是氣的還是怕的。
為了藏住許芳芸,他將她帶到一處山間彆院。
這窗子後麵,是險崖!
人要是落下去,便是屍骨無存!
“你便如此在意他!為了一塊玉佩連命都不要?!”
可許芳芸沒有抬眼,隻是心有餘悸抱著懷中玉佩。
她拿到了。
心頭那股怒火和不安再次洶湧,比窗外暴雨還要猛烈,幾乎將沈哲秉吞噬。
接下來的日子。
沈哲秉幾乎是捧著一顆真心到許芳芸麵前任她作踐。
他親自為她洗手做羹湯,看著她把碗筷掀翻。
他親手為她再次雕刻梔子花簪,看著她把簪子狠狠摔斷。
他抱著她一遍一遍訴說著上一世美好,看著她用牙撕下他手中皮肉。
沈哲秉就像一頭被困住的獸。
明明把摯愛抓在手裡,卻不知道怎麼讓她回頭。
直到——
“侯爺,季墨陽帶人來了!”
白川跪地稟報。
沈哲秉看著許芳芸眸中藏不住的驚喜,心一沉。
“許芳芸,我會殺了他。”
看著許芳芸眸中由歡喜變驚恐,顫抖求饒,他心中那股無法按捺的洶湧情緒才稍稍釋放。
有侍衛闖入房間。
“公子!找到小姐了!”
冷刃破空。
沈哲秉一劍刺穿侍衛的胸膛。
血水濺到他臉頰,染了他猩紅的眼愈發可怖。
“這一次,我絕對不會放開你的手。”
許芳芸滿麵淚水,絕望看著沈哲秉大步出門,和季墨陽顫抖不止。
刀戈相撞,每一道淩冽聲都擊在她心間。
長劍尾音嗡鳴,她的心也一同顫抖。
終於,她做出決定。
窗子上那抹紫色,被她摘下,吞吃入腹。
季墨陽闖進房間,看到的是躺在血泊中的許芳芸。
他大腦一片空白,被沈哲秉一劍劃破脊背。
皮開肉綻,可他似乎感受不到痛,眼中隻有口中黑血不止的許芳芸。
“芳芸,你怎麼了?”
“你不要嚇我,我們不是說好了要長相廝守嗎?我帶你去找大夫,你彆死……”
長劍落地,沈哲秉楞在原地。
淚水無聲落地,他沒有想到,許芳芸為了離開他,能如此決絕。
可季墨陽抱著許芳芸要從他身邊經過時,他還是忍不住伸手扯住許芳芸衣袖。
氣氛再一次焦灼。
動手之際。
許芳芸呼吸聲越來越弱,無意識喃喃自語。
“放我走……”
沈晏辭望著她蒼白的臉,整個人僵在原地。
他手抖的厲害,幾乎要握不住劍。
曾經的一切像是潮水般要吞沒他——
她被誣陷時紅著眼求他放她走。
她在祠堂時與他據理力爭,全然不顧裙擺洇開的血跡。
她身死南麓軍營,鮮活的麵孔隻剩下最後的滿臉蒼白。
……
明明這一世。
他想要的是她一世無憂,可怎麼最後就變了?
他們之間,是不是早已回不到過去?
許芳芸眼角劃過的晶瑩,如巨石狠狠叩在他心上,鮮血上湧,哽在沈晏辭喉間。
他慢慢站起身,踉蹌著往後退了一步。
看著許芳芸,他嘴唇動了動,最終隻化作一聲絕望的歎息。
“……好。”
他轉身,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背影佝僂著,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每一步都走得異常沉重。
半月後。
挨著刺史府的府邸書房。
白川小心翼翼呈上一封信。
“侯爺,老夫人催您回京……”
“閉嘴!”
酒壇砸在牆上,酒水濺得到處都是。
刺史府喜樂聲不斷,每一聲都在割著他心頭肉。
他腦中無數次去想——
‘去吧,把她搶走。’
‘她是你的妻子,怎麼可以嫁給彆人?’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又被水月莊那場大火掩蓋,被彆院許芳芸微不可查的呼吸擊散。
他踉蹌後退,撞翻茶幾。
茶盞碎裂的聲音驚醒了迷障,他盯著掌心被瓷片割出的血痕,突然想起十五年前那個雪夜。
他背著許芳芸把林姝婉藏進府中,被她發現時卻冷冷嗬斥。
原來從那時起,他就已經不配了。
喜宴持續到月上中天。
案頭的酒壇越堆越高。
月光透過窗欞,將他的影子拉得細長而孤寂。
又一壇烈酒砸在牆上。
琥珀色的液體順著磚縫流淌,像極了那年蘇音晚喝下麝香水後裙擺洇開的血。
醉眼朦朧間,沈哲秉看著許芳芸一身鳳冠霞帔朝他款款而來。
“哲秉,我來嫁你了……”
酒壇滾落在地。
沈哲秉趴在坐上,額頭抵著冰冷的桌麵。
他又哭又笑,眼淚混著酒液往下淌。
窗外月亮升得很高,照進屋裡,映出滿地狼藉。
隻有孤影對著月亮,滿麵是淚。
一次訣彆,永失所愛。
這世間之事大抵都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