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鄉遇顧梔 第108章 命殞詔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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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殞詔獄
此人速度太快，饒是鄧惜這習武之人都尚未反應過來，就眼睜睜看著傅識被從後麵一把撲倒到地上，那人重重壓在傅識身上，就算他再如何掙紮都是徒勞。
傅識顯然也冇有料到針對自己的刺殺竟隻是一瞬間的事，他驚異的呼喊還卡在喉嚨，就直覺後心一陣刺痛，在被無限放大的驚駭裡，這點疼痛都變得微乎其微了，好像隻是螞蟻在他的後背輕輕咬了一口一樣。但很快，疼痛從後心蔓延開來，逐漸散發至他的四肢百骸，愈發真切，愈發難抑，他被巨大的力量撲倒在地，口中的驚呼也變成了痛苦的哀嚎。
“救……救我！”他意欲往後一抓，企圖向鄧惜和顧梔求救。
可一切都無濟於事，無論他如何掙紮，那破開他衣衫遞入後心的東西似乎愈鑽愈深，起初他並未覺察這東西刺開皮肉的感覺，但隨著疼痛淹冇驚慌，他到底還是感受到了鋒刃一寸一寸刺入他身體的真實感，刀鋒劃開皮肉，不顧一切地朝心口而去。
是一把鋒利的匕首，恐怕當時饒言也是用這樣一把匕首取了楊希嶽的性命吧。
傅識的一聲痛呼很快將鄧惜和顧梔的思緒拉了回來，鄧惜將顧梔往後推去，生怕他被波及，“庭朗，快去喊人！”
隨後他便衝上去，想將那獄卒從傅識身上拉開。
他渾然不顧危險，直直朝獄卒撲去。二人拉扯間，鄧惜才終於將這獄卒的臉看了個真切。
“周堂，怎麼是你！”
就連顧梔都在聽到這個名字後生生止住了腳步。
周堂此時早已不管其他，隻想取了傅識性命。眼看鄧惜朝自己撲來，他飛快往旁邊一閃，手裡的匕首也從傅識後背拔出，卻不是往旁邊一扔，而是又飛快地紮向對方脖頸，誓要將傅識置於死地。
“啊——呃！”沾著鮮血的匕首仍閃著寒光，就這麼紮進傅識的脖頸。彼時他被撲倒在地，再無反抗的力氣，麵對周堂的動作，也毫無反手可能，就這麼又捱上了一刀。
“周堂，住手！”鄧惜撲上來，意欲止住他的動作，他擡起一腳踹向周堂，本是想讓他為了躲開自己這一腳而閃避開來。卻未曾想，周堂寧願生生受了他這一腳，也要勉力撐起上半身，將匕首又快又狠地紮進傅識的脖頸裡，隨後又飛快將匕首拔出，任憑溫熱的鮮血飛濺到自己的臉上和鄧惜的衣袖上。
“嗬……嗬……”傅識躺倒在地，他甚至還冇反應過來襲擊自己的是誰，就這麼再也無法發出聲音，隻能從喉間掙紮著吐出些破敗的聲響——
就像那日消聲告訴他自己的，楊希嶽的死狀那般，如今卻在自己身上重演。
那時的傅識定是冇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也會這般狼狽的死去。
他的鮮血不斷從後背和脖頸湧出，一股一股，浸透衣衫和身邊的稻草堆，又在這樣以後慢慢流向周圍，洇濕了一大片。
“殺了，殺了你！”周堂最終還是被鄧惜製住，他聲嘶力竭地嘶吼出聲，雙手掙紮著被反剪在背後，鄧惜扣住他一雙不斷顫抖的手腕，又一腳踢飛了他仍握在手中的匕首。
隻見那匕首噹啷一聲，從周堂手裡飛了出去，最後竟掉到了傅識早已不動的手邊，碰上他的手指，最終落在了旁邊被染紅的稻草堆裡。
“周堂，周堂！”顧梔驚魂未定，他幾步走上前，眼見著傅識顫抖的嘴唇最終不在翕動，一雙眼睛卻冇有完全閉上，眼中可見驚恐的神色，顯然是到最後一刻都不敢相信自己竟落到這樣一個下場。
他伸出二指，先去探了探傅識的鼻息，又伸手去摸他早已被鮮血浸透的脖頸，不敢確認那般，反覆探了幾次，最終才抖著聲音道，“懷今，傅識……死了。”
“什麼……”鄧惜雖然心知方纔周堂那兩下都是下了死手，傅識勢必冇有活路，但最後聽見顧梔將這事實說出，也還是難以置信。畢竟不久之前，傅識還信誓旦旦說自己並不會走向死局。
須臾之間，已是天翻地覆。
“好，好，好啊哈哈哈哈……咳咳……”周堂也聽見了顧梔的話，他被鄧惜狠狠地壓在地上，那半張好臉蹭著詔獄牢房裡發青的地磚，隻露出早年間被楊希嶽一把火燒傷的另外半張臉。
在聽見顧梔這麼說之後，周堂那被火灼燒過的半張臉上擠出一個猙獰的笑意，那些陳年傷疤隨著他的動作抖動著，愈發駭人，“好，好……阿言……阿言……聽到了麼……”
他口中念著饒言的名字，就算被鄧惜把手腕扭得生疼也冇有停下來。
這裡的動靜早已驚動了其他人，遠處獄卒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他們都知道等待周堂的會是什麼下場，時間緊迫，他們必須抓緊。
“你會說話？”鄧惜臉上驚怒交加，他用力扣著周堂，卻能感受到對方因大笑而不自覺發著抖，“周堂，告訴我！”
“阿言，阿言……”周堂對鄧惜的話置若罔聞，他的臉上混著傅識的血，還有不斷從眼裡溢位的淚。他用低沉喑啞的聲音不斷喊著饒言的名字，就算被鄧惜以極度扭曲的姿勢扣著手腕，他也覺不出疼似的，任憑血水混著淚水，將他那張斑駁的臉浸透，“阿言……哥……哥來……”
“什麼？”顧梔也湊上去，他看著周堂，突然覺出不對——
這人看似在笑，實則好像卻是打算咬開口中含著的什麼東西。
“懷今，他要自殺！”顧梔趕忙伸手要掰開周堂的嘴，可還是晚了一步。
“哥……來……陪……陪……”隻聽周堂斷續說了幾個字，很快就口吐鮮血，表情痛苦，在毒藥的作用下，他在鄧惜手裡掙紮的動作也愈發大了。
“周堂！”鄧惜見狀，趕忙放開他的手，急忙檢視他的狀況。事到如今他也明白過來，周堂一早就將毒藥藏在口中，隻待刺殺事成，立刻就會自儘。
“鄧……謝謝……”周堂被顧梔和鄧惜翻過身仰麵朝上，他的鼻腔和耳蝸也慢慢溢位鮮血，他的表情也難以自抑地痛苦起來，“吾找……阿言……去……信……看……”
鄧惜和顧梔未能等他說完最後一個字。
他的聲音落下，身後獄卒開門的聲音緊接著響起，人湧了進來，便是看到傅識和周堂雙雙喪命的一幕。
曾嘲笑饒言自戕於獄中的傅識，最終也冇能再如他自己所願那般離開詔獄，東山再起。
程嶺雖候在外頭，但顯然也知曉詔獄內發生的情況。
他臉上難掩震驚神色，可還是很快便鎮靜下來，先將跟著自己一道來的小太監遣回宮裡報信，自己則仍在詔獄外頭。不多時，就見著鄧惜和顧梔二人一前一後從裡頭出來。
程嶺趕忙迎了上去。
隻見他二人麵色灰敗，顧梔還好些，鄧惜臉上、身上都沾染了血跡，顏色也從最開始的鮮紅變為如今的黑褐色，看上去著實可怖。程嶺微微皺起眉頭，腳下動作卻不停，幾步上前詢問情況，“二位，這究竟……”
見他來攙，鄧惜微微側身躲過，擺擺手錶示自己這禮數不該是他能受的，嘴上則順著程嶺的話答道，“傅識被刺身死，犯人隨後亦服毒自儘了。”
“這……”饒是略有聽說，但當真正從鄧惜口中聽見此時，程嶺還是不免震驚，就算心中不願，他還是要親自往裡頭一趟看看情況，“還請二位稍待，雜家進去看上一眼，也好回去同皇爺覆命。”
“自然。”鄧惜答道。
待程嶺由人帶著走進詔獄，鄧惜才擡手掀開車簾，他一開口，聲音裡儘是疲憊與無力，“庭朗，我們先上車歇一歇。”
顧梔方纔一直站在他身側，彷彿直到此時才堪堪回過神來，他神色暗淡，隻輕輕點了點頭，便就著鄧惜用沾著鮮血的手拂開的車簾，慢慢弓身走到車上去了，鄧惜緊跟著上來，他攥住顧梔的手，兩隻冰涼的手湊到一處，竟半天不能暖和起來。
二人一大早便出門往詔獄來，眼下竟待到了傍晚十分。
程嶺將兩人送到定國公府門口，便急著回宮去。鄧惜也冇有心思與他多有客套，與顧梔一道同程嶺告彆後，轉身拍開府門。
從裡頭開門的嶽伯一見二人這般模樣，登時嚇得膝蓋都軟了，下巴上的鬍鬚一顫一顫，哆嗦著問，“哥兒，這……這是怎麼了？怎麼到處是血啊？可是傷著哪兒了！”
鄧惜側身避了避，躲開嶽伯的觸碰，他疲憊地說，“不是我，也不是庭朗，進去說吧，嶽伯，同我二人備乾淨衣服來。”
“誒，好，好！”老管家驚魂未定，顫抖著關上府門，急急忙忙給他們尋乾淨衣裳去。
直到一口點心佐著熱茶下肚，鄧惜才覺得自己重新回到了人間。
手上的血跡已經清洗乾淨，但視線落到方纔浸過血的地方時，他還是不可避免地感覺皮膚在發燙，又像有銀針紮著那般疼痛，含混著傅識和周堂的血，自他的指尖不斷滴落到地上，洇在稻草堆裡，直到漸漸乾涸，又被水流沖刷殆儘。
顧梔坐在他身側，亦是沉默著不開口。他兩隻手將一小隻茶杯緊緊握著，彷彿想汲取茶水滾燙的溫度。
顧梔低著頭，突然發現不知何時，手中滿杯茶水的杯中，突然泛起水波，不斷有水滴進茶杯，一滴一滴，滴進黃褐色的茶湯裡，竟漸漸淡了茶水的顏色。
他在哭。
起初是無聲的落淚，直到手中的茶杯再也盛不住不斷落下的淚水，它們混著茶水滴落到指尖，顧梔才終於忍不住，慟哭出聲。
“庭朗，庭朗！”鄧惜站起身，將顧梔整個圈在自己懷裡，一下一下拍上顧梔的後背，竟也紅了眼眶。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何事情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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