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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鄉遇顧梔 第68章 晏城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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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城舊人

兩日後,顧梔在城郊那處舊宅與饒言簽下了租賃文書。

“如此就算是安定了。”饒言仔細將一式兩份的其中一份文書折起收好,向顧梔謝道,“若非顧公子,小人還不知要領著班裡這麼多人在客棧住上多久時日呢。”

顧梔客氣道,“都是機緣,在下這宅子恰好空了出來,又遇上饒班主,不然如此閒置也是浪費。”

饒言將一口袋分量不少的銀錢放在顧梔手邊,“顧公子,這裡頭是三個月的租金,您仔細看看。”

“不必,饒班主的人品,在下信得過。”顧梔朝身後一看,侍立在身旁的不忘很快會意,走上前將裝著銀兩的口袋仔細收好。

“往後也如今日這般,租金三月一交即可,在下會請不忘來取,不必饒班主費勁跑一趟。”先前饒言曾表示自己可以每三個月將租金送到顧梔府上,然而如今顧梔住在定國公府,他不願徒生事端,況且鄧惜也尚未向饒言表明過自己的身份,雖然饒言可能很快就會知道鄧顧二人的真實身份,但顧梔存著能久一點是一點的念頭,便婉拒了饒言的提議。

“如此也好,隻是辛苦這位小哥跑上一趟。”饒言約莫猜到顧梔並不願過多表露身份,點點頭,表示理解。

“不辛苦不辛苦。”不忘擺手,“這都是不忘應該做的。”

饒言看著不忘,突然開口問道,“敢問這位小哥,今年多大了?”

不忘看了一眼顧梔,糾結著能不能回答。見他家公子朝自己點點頭,不忘便大方道,“回班主的話,不忘今年十七了。”

“十七歲,如此好的年紀啊……”饒言視線落在不忘的臉上,但顧梔知道,他在透過不忘看著某個記憶裡的人。

彼時他們坐在舊宅廳中,饒言的視線越過不忘的肩頭,落在門外院落中,那裡堆了些饒言從客棧裡帶來的行頭家當,其餘的則是之後由戲班裡其他人一併帶來。

顧梔順著饒言的視線看去,見他將視線落在那幾個裝著戲服的木箱子上,久久不語。

“對了,”見他出神,顧梔想了想還是決定把先前心中的疑惑問出來,“饒班主,你先前同在下說,來燕都是為尋人。”

“啊。”聽到顧梔的聲音,饒言這纔回過神來,神思回籠,瞳孔中的戚哀和茫然也慢慢散去。隻是他似是反應了一會兒才聽明白顧梔剛剛說了什麼,點點頭,“正是。”

“不知饒班主要找何人,在下是否能幫上忙?”顧梔自己也是上京未久,隻是他自同饒言見麵以來,屢屢來到這裡就會見他出神,故而猜想饒言要找的人,定是對他十分重要。

“不勞煩顧公子費心了。”誰料,饒言婉言謝絕了顧梔的幫助,“小人已不抱什麼希望,若能再見自然是好的,若從此天各一方,也是命數,若因著小人還要麻煩您,實在不該。”

“既如此,那便願班主早日尋得舊人。”他不願多說,顧梔自然也不會多問。此行本就是為租賃文書而來,眼下事已辦妥,也不必再過多寒暄。

“那麼在下這處宅子,就有勞饒班主照料了。”行至門口,顧梔與饒言拱手道彆。

“自然,請顧公子放心。”饒言點頭,目送顧梔二人漸行漸遠。

今日不是廿八,但鄧惜依然來到了城北跑馬場。

一人等候在側門,見到鄧惜從馬車上下來,急忙迎上,恭敬地向他行禮,“主人。”

鄧惜點點頭,朝四周看了一眼,撩起衣袍越過門檻,“進去說。”

“是。”

二人一前一後從偏門進了跑馬場。待身後的木門重新關嚴實後,鄧惜纔開口,“人從晏城接回來了嗎?”

那人答,“接回來了,按照您之前的吩咐,將人安置在‘老家’,安排了人看管。”

“把人請過來吧。”二人走進一間佈置簡單的房間,鄧惜落座於主座,跟在他身邊的人聽他如此說,很快退了出去,再進來時,身邊跟了一個身穿黑袍的矮個子男人。

“爺,人帶到了。”說完,他便知趣地退了下去,從外頭掩上了門。

房間裡的兩人,誰都冇有先開口說話。

鄧惜沉默地打量著男人。

黑袍兜帽下看不清遮掩了大半的臉,這人像是打定了主意,在鄧惜開口前絕不說話。

沉默對峙片刻之後,鄧惜將這人大概打量了一番,終於將人請上了旁邊的座位。

“是我來說,還是勞您自報家門?”鄧惜頓了頓,這人半天不接話,他的耐心似乎耗儘,沉下聲道,“上一任司禮監掌印——謝渺謝公公。”

坐在身側的男人驟然擡起頭,半掩在陰影中的眼睛死死盯著鄧惜,胸膛驚異得忘了起伏,似是連呼吸都忘了那般。

鄧惜淡然地與他對視,半晌纔開口道,“謝公公,我的人請你來時約莫是忘了向你介紹,我姓鄧,單名一個‘惜’。家父鄧昶,這名字您應該聽過吧。”

直到聽見鄧惜父親的名字,謝渺才似是回過神來,他盯著麵前的年輕男子,喃喃道,“鄧昶,雜家記得是老定國公……你是他的兒子,那麼你……”

鄧惜點點頭,謝渺餘下未儘的話便悉數消弭了。

“雜家往日與老定國公無甚仇怨且已曆經多年,不知定國公您如今把雜家又從晏城帶回燕都,是何指教?”經曆過最初的驚詫之後,謝渺漸漸放鬆了警惕,再開口時語氣裡早已恢複昔日慣常的氣定神閒。

他是個閹人,自然冇有尋常男子那樣的聲音。可比起同為閹人的談晉,謝渺的聲音非但更加陰仄,其中還透著嘶啞,低聲言語時讓人隻覺背後發涼,齒關打顫。

“晚輩請您來,是奉命向您打聽一件事,一個人。”鄧惜道。

“哦,是麼,不知定國公打算向雜家打聽何事,何人?”謝渺終於將兜帽脫去,露出底下的臉——

按說謝渺比談晉入宮的時間還要早些,年紀也比談晉大,此時也該是五十有餘的老人。然而兜帽黑衣下的這張臉非但不見一絲皺紋,反而極為光滑,不僅如此,謝渺看上去簡直隻比身邊坐著的,比他小了近三十歲的鄧惜虛長了幾歲而已。

饒是自詡見過大風大浪的鄧惜都被這張麪皮嚇了一跳,心中一瞬間生出莫非眼前這人是戴了張假的人皮麵具示人的想法,若非如此,為何謝渺看上去能如此年輕。

似是看出鄧惜難掩的驚訝,謝渺輕笑一聲,挑著眉道,“定國公難道不知道,有一種閹人確能比其他人老得慢些,而雜家就是這種——”

“天閹?”鄧惜恍然,一個答案脫口而出,隨後他很快感到冒犯,忙拱手道歉。

謝渺笑了笑並不介懷,同時手指在桌上點了點,算是默認了他的答案。

僅僅是這一個動作,一時間的主客身份就發生了變換。謝渺到底是曾經侍奉過先帝的權宦,在經曆過最初被帶到鄧惜麵前時的疑惑後,很快就反客為主,隱隱在氣勢上壓過鄧惜一頭,這麼看來,鄧惜倒像個莽撞後生了。

大概是早已習慣其他人對他這副身體的驚異,謝渺無視鄧惜的視線,“定國公先前想問的事,還要問麼?”

鄧惜清了清嗓子,想起先前查到的線索,開門見山道,“當然。晚輩將您從晏城請回燕都,乃是想打聽一樁十餘年前的舊案。”

“十餘年前?”謝渺僅僅回憶了片刻,很快就給出了一個更明確的答案,“定國公莫不是想問,十六年前朝臣顧方生謀反一案?”

“你……”鄧惜先前的老神在在如今在謝渺看來,完全如同底牌都暴露在對方麵前。

“定國公放心,來之前雜家確實對此行有萬般不確定。不過剛纔聽你表明身份,又說有舊案想來問雜家,心裡就大概有數了。”

“畢竟在十六年前,此案可算是掀起朝中一陣狂風巨浪,波及無數啊……”

“晚輩那時年幼,無甚記憶,敢問謝公,當真如此嚴重麼?”鄧惜回想片刻,腦海中冇有半點印象。十六年前,他已經隨父親從江南返回燕都,卻因為回程路上驚厥發燒,似是對江南的記憶不甚清晰。不過按照時間推算,顧梔父親出事約莫是他回京半年之後,可他依然對那段時間發生的事冇有記憶。

“倒不是你冇有記憶,而是那時你父親早就聽到風聲,稱病閉門很長一段時間,連朝都不上,加之那時老定國公是文臣入仕,既冇有走到高位,又提前遠離風波,定國公府的大門更是在次年春節才重新打開,故而朝中那時忙亂成一鍋粥,誰也冇有想起事發前幾個月就閉門謝客的定國公。加之你那時又年幼,想來看著父親能天天在家陪你,應是除了高興,也無暇顧及其他吧。”

被謝渺這麼一說,鄧惜倒確實隱約想起,曾經很長一段時間父親都在家待著,不是督促自己練字就是習武,因著這般緣故,他那時上房揭瓦下河摸魚的調皮搗蛋都少了許多,但好在鄧昶是個慈父,將鄧惜教養得不錯,父子倆之間始終是和樂氣氛。

“不過你既已提到這件事,那雜家就將知道的都告訴你吧。”謝渺歎了一口氣,儼然陷入回憶之中,“雜家所知,知無不言,但這件已‘罪臣謀反’釘上棺材板的案子涉及太多人,內裡之複雜,僅雜家一人,確是無法明言了。”

鄧惜突然有一瞬間從心中生出後悔的情緒——後悔當時從楚澤昭手裡接下這件差事。

但後悔很快被緊張所替代,因為眼下,他已經接近十六年前顧梔父親那樁舊案的一角,似乎下一刻,有一張覆蓋在真相之上的、佈滿蛛網和塵土的毯子就要被重新掀開,將內裡遮掩住的膿瘡沉屙悉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謝渺的眼神看向遠處,那張因怪異的身體而與實際年紀並不相符的略顯年輕的臉上罕見地顯現出一些蒼老的疲態,“案子是十六年前,但真正要說起來,還得從更早開始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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