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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鄉遇顧梔 第99章 殿上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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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相見

正殿之上。

平日裡逢每月大朝,此處便是熙熙攘攘,群臣侍立與殿下。然而今日,雖有大燕君王高高坐於龍椅之上,但堂下卻安靜極了,隻有幾人或站或跪,一時間無人出聲。

“陛下,可要……”程嶺弓著身子站在楚澤昭身側,低聲問道。

“再等等,”楚澤昭擺擺手,懶懶道,“人還未來齊,好戲還不能開場。”

殿下的柳憑逸露出疑惑神色。他看了看身邊同樣站著的顧梔,喉間上下滾動一番,將一肚子疑惑悉數嚥了下去,無端覺得此情此景,竟比那日他因謀反而受審下獄還緊張。

彷彿是為了轉移注意力,他將視線落在身邊被裴陽死死扣著、低著頭跪在地上的傅識身上,一時間,思緒竟不自覺飄遠。

他上一次見到這位年輕的禦史大人,還是某日他自槐州來燕都看望義父談晉之時。

彼時他確實存了反心,覺得大燕這位年輕的君王不過是個耽於享樂的草包皇帝,將國家交到這樣一個紈絝子手裡於亡國又有何異?身邊一些謀士客卿或多或少知他心思,總會在阿諛奉承間流露出些許擁戴他另立新政的念頭。這些話聽多了,他自然而然也飄飄然起來,覺得自己或許真有老天眷顧,能有一朝坐上龍椅,掌握國家最高權柄。

因而那一次他與談晉在對方於燕郊私宅密會之時,柳憑逸就隱晦地透露了自己的想法。他裝作自己醉意上頭,吟了兩句頗有深意的詩,“偃月楚楚高懸夜,誰人擡袖拂雲沼”,似是可惜那彎鉤月而堪堪被烏雲遮蓋而不得見其影,實則卻意有所指。

他吟完這兩句,便假借迷朦醉眼看著從方纔就沉默不語的談晉。私心想著若是他那常年侍奉楚澤昭左右的義父聽懂他詩裡的言外之意後就算將他大罵一頓也無妨,這話反正傳不出那所富麗堂皇的宅園,權當是他酒醉後的胡言亂語。

可誰成想,在聽完他小心翼翼地表露心思後,談晉居然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楚澤昭此子就是廢物一個,你柳憑逸不謀反,遲早有一日也有什麼王憑逸、張憑逸要搭台唱反調。

原是大膽的妄言,卻在那一刻一拍即合,隨即這一父一子就開始了暗中謀劃。

而傅識就是在那個時候找上他的。

那日具體發生了何事,現今想來已是有些模糊,但柳憑逸記得,麵對這位無端出現在府上的文官,談晉非但不覺得驚訝,反而還非常客氣地將人請了進來,坐到上座,在柳憑逸還對這位朝中新貴抱有戒心之時,談晉已與對方言笑晏晏,把酒言歡了。

自那次密談之後,待他回到槐州,一切似乎都有了助力,在身後之人的推波助瀾下,他在槐州聲名愈盛,成為人儘皆知的“柳大善人”,無論背後做了何種見不得人的勾當,都能有人替他打掃乾淨,就連槐州知府都謀劃著,要替他向朝廷提請孝行。

柳憑逸做了那許久黃袍加身的美夢,直到那個夜晚,傅識手底下那個叫做“消聲”的黑衣人悄然潛入府上,將楚澤昭親征的訊息告訴他們,提醒他成敗隻在今夜一舉,而傅家已在燕都做好一切準備,隻待柳憑逸在槐州將楚澤昭擒於馬下,當即就能擁立他為大燕新的主人。

這般信誓旦旦,讓柳憑逸一時放鬆了警惕,以為自己能將這有勇無謀的年輕皇帝玩弄於股掌之中,卻未曾想,那是他美夢破碎、身敗名裂的開始。

曾經在那處宅院裡秘談著謀反大計的三人,如今一人早已化為亡魂一縷,一人假死脫身,而原先那被奉為座上賓的傅識,現在竟也是落到了這個下場。

可歎。

柳憑逸心中一片複雜情緒,麵上也顯露凝重的神色。這模樣叫楚澤昭瞧見,於是他開口問道,“柳憑逸,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怎麼著,眼下你見著當初與你同謀後來卻想取你性命的人如今這般狼狽模樣,可有何想說?”

“罪臣……”柳憑逸冇想到自己轉瞬即逝的表情竟被楚澤昭捕捉到,他有些心虛地移開眼,低著頭囁嚅著,“罪臣無甚想說,過去種種,皆是罪臣咎由自取,若非陛下寬宏大量饒罪臣一條賤命,罪臣早下了那十八層地獄了。”

楚澤昭笑了笑,輕蔑道,“也還是你識時務,甫一被下了詔獄就什麼都說了,將罪名悉數推到談晉身上,又同朕說出傅識的野心。柳憑逸,經此一看你是不是覺得,有時候人能服軟,當棵能屈能伸的牆頭草,也未嘗不可?三姓家奴,或可保命也。”

他話裡的諷刺意味十足,明晃晃的將那居高臨下的“瞧不起”悉數丟到柳憑逸臉上般,將他本就所剩無幾的尊嚴儘數砸爛,彷彿是同一個低賤的玩意兒開著無關痛癢的玩笑。

顧梔看著這兩人的一來一回,幾句話間,竟藏著槐州反案如此重大的內情。他驚於傅識居然在那時就已經知道談、柳欲反,甚至還將自己的勢力早早地滲透到槐州,到了柳憑逸身邊。

而那時,他和鄧惜還將傅識視作好友,從他手裡接過往槐州替柳氏考察孝行的旨意,就這麼無知無覺地被所謂“友人”一把推向可能喪命的深淵之中。

驟然將此間來龍去脈堪堪理清,顧梔並未在第一時間覺得氣憤,所有情緒彷彿滯空一般,隻讓他覺得晃神,不可置信。

早在他知道傅識是饒言刺殺楊希嶽的幕後主使之時就已經覺得難以置信,眼下這般更是讓他兀自覺得後背一陣惡寒,“知人知麵不知心”這句話有朝一日竟會應驗到他過去曾視作上官和友人的傅識身上。

然而,無論是楚、柳二人一來一回說了什麼,一旁的傅識自始至終仍垂著頭默默不發一言,而楚澤昭似乎也無視他這罪魁禍首一般,視他於無物。

不多時,程嶺附在楚澤昭耳邊說了句話,他擡眼朝緊閉的大門處看了看,“把人請進來。”

“是。”

程嶺從側邊退了下去。

顧梔福至心靈一般,餘光順著程嶺的步子往後瞥,就見身後大殿厚重的大門緩緩被從外推開,外頭的宮人領著一人踏了進來。

官靴踩在地上,合該是發不出什麼太大的動靜,但顧梔就是這般篤定,他猛地回過頭,視線和身後那人牢牢撞在了一處——

是他的鄧惜。

“鄧——”他小聲喊著對方的名字,在理智與情感之間,顧梔緊咬著牙關,雙手攥緊。

他們明明隻分彆了幾日,可卻無端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將這分彆抻得太長,長到那日他被推入詔獄那陰暗潮濕的牢房之中時,甚至悲觀地覺得或許那日與鄧惜匆匆一彆,是此生最後一麵。

朝堂之上,君王之下,眾目睽睽中,他真的很想就這麼轉回身去,不顧一切地投入那個久違的懷抱。

但一切還未塵埃落定,顧梔想,這個擁抱,起碼不是現……

下一刻,仿若是他心思成真那般,他被人狠狠地箍進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之中,那麼緊,發著抖,心跳如雷如鼓那般,隔著層層衣料就這麼傳入貼著胸膛的耳朵,一聲一聲,那麼刺耳,卻讓他那麼安心。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鄧惜幾步走到顧梔身旁,一把將人攬在了懷裡。

柳憑逸驚訝地長大了嘴,像是想到什麼那般轉過頭,一副非禮勿視的模樣;裴陽亦覺得震驚非常,扣著傅識肩膀的力道都不由地鬆了些許;傅識擡頭看了一眼,嘴角勾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很快就又是那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重新將頭低了下去;一旁的宮人麵上亦是難掩震驚之色。

隻有楚澤昭在見到這一幕後先是短暫地驚訝,隨後很快地擰緊了眉,也許隻過了一息的功夫,就又恢複瞭如常麵色。

顧梔不知道這個擁抱持續了多久,也許很長,也許隻有須臾。逐漸回籠的理智告訴他眼下並不是能和鄧惜挑明二人關係、作如此親密之舉的時機。因而他在鄧惜的懷中微微動了動,在對方的胸口前悶悶地出聲喚他,“懷今……”

鄧惜許久未曾聽到顧梔的聲音了。他眼眶發酸,喉頭髮緊,這種劫後餘生的緊張將他整個人死死包裹住,幾乎要讓他窒息,除了想把麵前這人就這麼緊緊抱著,鄧惜似乎再想不到此時此刻他應該要做的事,哪怕現在,他應該要向大燕的君王下跪行禮。

“懷今……”懷裡的顧梔又喊了他一聲,這才堪堪將他的神誌拉回些許。

鄧惜低低應了一聲,這聲音從鼻腔裡發出來,悶悶的,沉沉的,卻足以讓他覺得安心。

他慢慢鬆開顧梔,雙手拉著他的手肘,急切地去看他是否無恙。

“待回家的……”顧梔偏過頭,極快遞貼著他的耳朵說,“這麼多人看著,陛下麵前,勿要失了禮數。”

聽到他聲音中隻有些許疲憊,鄧惜的一顆心這才徹底放鬆下來。他慢慢鬆開顧梔,上前了幾步,下跪行禮,“臣鄧惜,見過……”

話還未說完,就被楚澤昭擺著手打斷了,“罷了,朕見你所有心思渾不在此,就免了這些個繁複的禮數吧。”

“臣謝陛下隆恩!”鄧惜確實想早點此間事了,帶著顧梔回定國公府,將人從裡到外好好看看。

可他也知道,眼下跪在眾人身邊的傅識身上揹著太多急需查明的真相,這也是今日他和顧梔,或許還有柳憑逸一眾,聚在這大殿之上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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