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紀元:道起鴻蒙 第165章 難辦
張狂站在廊下,指甲深深掐進廊柱的木紋裡,指節泛白。那雙眼睛像淬了毒的蛇瞳,死死鎖著秦浩軒離去的方向,喉間溢位低啞的自語,帶著咬牙切齒的怨毒:“秦浩軒這蠢貨……捧著行氣丹都不知道怎麼用!那寶貝要是落我手裡,不出三月,李靖算什麼東西?仙苗境七葉?我能直接衝到九葉!”
他越想越恨,胸腔裡像堵著團火,燒得五臟六腑都發疼。憑什麼?憑什麼秦浩軒總能得到最好的資源?那些行氣丹裡蘊含的靈力,要是換成他來煉化,早就該突破瓶頸了!
另一邊,秦浩軒已回到自己的房間。他推開雕花木窗,讓晚風拂散屋內的沉氣,轉身走到案前。案上攤著幾張瑩白的玉符,旁邊放著刻刀與硃砂,正是製符的工具。
製符三道工序,雕刻為基。秦浩軒拿起最小號的刻刀,指尖懸在玉符上方,遲遲沒有落下。玉符質地堅硬,銘文線條細如發絲,稍有不慎便會刻斷紋路,前功儘棄。他深吸一口氣,回憶著典籍裡的圖譜——“引靈紋需如流水蜿蜒,聚氣點當似星子凝實”,腕部微微用力,刻刀終於觸碰到玉符表麵。
“嗤……”刻刀與玉符相觸,火星微閃,一道紋路歪歪扭扭地出現,與預想中的流暢相去甚遠。秦浩軒皺眉,拿起另一塊玉符重新嘗試,這次刻到轉角處,刻刀稍滑,直接斷了線。
他放下刻刀,揉了揉發酸的手腕。這第一道工序,他已練了半月,卻始終不得要領。窗外的月光落在玉符上,泛著清冷的光。秦浩軒望著那些失敗的成品,忽然想起白天李靖那副誌在必得的模樣,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
或許,急功近利的從來不止張狂。他拿起刻刀,第三次落下,這一次,手腕穩了許多。刻刀在玉符上緩緩遊走,像一條謹慎的蛇,沿著預定的軌跡慢慢前行。
“慢慢來。”他對自己說,“總會刻好的。”
月光下,少年與玉符對峙的身影,安靜得像幅畫。而遠處的廊下,張狂的怨毒目光仍未收回,像一團陰火,在夜色裡無聲燃燒。
秦浩軒盤膝坐在院中,晨光透過槐樹的枝葉灑在他膝前的青石板上,那裡堆著小山似的玄鐵塊,個個二指寬窄,泛著暗沉的金屬光澤——這是專門給製符新手練手的料子,硬得像頑石,半點靈氣不沾,摔在地上能砸出個淺坑,最適合磨性子。
他捏著柄寸許長的符刀,刀身薄如蟬翼,在晨光下閃著冷光。按照《大符籙術》裡萬裡符的圖譜,他深吸一口氣,手腕微沉,刀尖對準玄鐵中央落下。可指尖剛一用力,符刀就像生了鏽似的偏了方向,一道歪歪扭扭的刻痕橫貫玄鐵,把最關鍵的“引靈紋”劈成了兩截。
“嘖。”秦浩軒咂咂嘴,隨手將廢鐵丟到身後。那裡已經堆了二十多塊廢鐵,個個帶著醜陋的刻痕,像是被老鼠啃過似的。他從石堆裡又撿了塊玄鐵,指尖在冰冷的金屬表麵摩挲片刻,再次舉起符刀。
這萬裡符的符體講究“三線歸一”,引靈紋要如遊絲纏柱,聚氣紋得似星河繞月,最忌諱的就是生澀。可他握著符刀的手總有些發顫,要麼刻斷了線,要麼拐角處堆了鐵屑,折騰了一個時辰,廢掉的玄鐵又多了七八塊。
“熟能生巧,熟能生巧……”他唸叨著《大符籙術》裡的口訣,額角的汗珠滴在玄鐵上,瞬間被燙成白煙。陽光漸漸毒辣起來,蟬鳴聲嘶力竭,他卻像是聽不見似的,眼裡隻有符刀與玄鐵的交鋒。
直到日頭爬到頭頂,秦浩軒手腕猛地一頓,符刀穩穩停在玄鐵邊緣。他喘著粗氣放下刀,隻見玄鐵表麵刻著三道流暢的紋路,引靈紋纖細如發絲,聚氣紋弧度圓潤,收尾處的鎖靈紋更是嚴絲合縫,正是萬裡符的雛形!
“成了!”他興奮地抓起玄鐵,翻來覆去地看,指尖劃過那些光滑的刻痕,激動得指尖發顫。
可高興沒多久,他又犯了難——灌靈這關還沒過。他從懷裡摸出枚下三品靈石,這可是他省了半個月的月例換來的,握著靈石的手都有些抖。他按照典籍裡的記載,用三塊碎石在地上擺了個微型灌靈陣,將玄鐵放在陣眼,靈石嵌在陣腳。
“起!”秦浩軒低喝一聲,指尖打出一道靈力。靈石微光一閃,絲絲縷縷的靈氣順著碎石脈絡湧入玄鐵,那些刻痕像是活了過來,漸漸亮起淡青色的光。
可剛灌到一半,引靈紋突然“啪”地裂開道細紋——靈氣太猛,撐爆了!淡青色的光瞬間黯淡,玄鐵表麵多了道蛛網似的裂痕。
秦浩軒看著報廢的玄鐵和失去光澤的靈石,心疼得直抽氣。那可是下三品靈石啊,夠他買十斤上好的妖獸肉了!
他癱坐在地上,望著日頭下的廢鐵堆,忽然笑出聲來。雖然又廢了,但剛才那瞬間亮起的青光,可比摔碎一百塊玄鐵都讓人踏實。他從石堆裡又摸出塊玄鐵,重新握住符刀,刀尖落下時,比剛才穩了何止三分。
蟬鳴依舊聒噪,可少年眼裡的光,卻比頭頂的太陽還要亮。
灌靈陣啟動的刹那,那枚玄鐵便離地三尺,靜靜懸浮在半空。陣眼處騰起一團淡紅色的火焰,火苗舔舐著玄鐵邊緣,發出細微的“滋滋”聲——這是製符的煉化環節,需以靈火逼出符體深處的雜質,讓玉符(或玄鐵)更易承載靈氣。
秦浩軒凝神屏氣,十指在身前飛快結印,靈力如細流般注入陣中。從前練習指法時,隻覺指尖流轉自如,可真到了操控灌靈陣,才發現每一絲靈力的輸出都需精準拿捏。靈火忽明忽暗,時而猛漲如舌,時而蜷縮如豆,他剛想收力,火苗卻“騰”地竄高,將玄鐵裹在其中。
不過三息功夫,玄鐵便在高溫下熔成一團暗紅的鐵水,“啪嗒”一聲墜落在地,徹底報廢。
秦浩軒收回手,望著地上那灘冷卻的鐵漬,並未顯露出多少沮喪。他靜坐片刻,指尖無意識地比劃著剛才的印訣——靈火失控,是因為靈力注入時急了半分;玄鐵融化,是火候未與刻紋的承受力匹配。想通關節,他俯身從鐵堆裡又撿了塊玄鐵,符刀再次落下時,腕間的力道沉穩了許多。
太初寶殿的偏殿內,沉香嫋嫋。
雖說是偏殿,卻半點不遜於主殿的氣派。梁柱皆為千年陰沉木所製,雕刻著繁複的雲紋與仙鶴,抬頭便是鎏金穹頂,嵌著夜明珠仿作星辰,微光流轉間,連地磚都泛著玉石的溫潤光澤。徐羽垂首立在殿中,望著自己鞋尖前那方繡著日月圖案的地毯,隻覺這奢華中透著一股無形的威壓,比掌教住所的清寂更讓人拘謹。
徐羽輕步走入殿中時,黃龍真人已端坐在上位。她斂衽躬身,規規矩矩行了一禮:“弟子徐羽,拜見掌教真人。”
黃龍真人臉上漾著和煦笑意,抬手虛虛一托:“免禮。”徐羽借著那股輕柔的力道直起身,順勢在近旁的椅子上坐下,腰背挺得筆直,靜靜等候。
剛坐定,門外便傳來接引道人的聲音:“掌教,百花堂蘇堂主求見,是否傳召?”
黃龍真人目光在徐羽臉上稍作停留,又轉向門外,語氣平靜無波:“傳。”
蘇百花推門而入,目光先朝徐羽深深一瞥,眼底飛快掠過一抹喜色,隨即斂衽行禮:“蘇百花拜見掌教師叔。”
“坐吧。”黃龍真人淡淡應著,視線卻已轉回徐羽身上,那雙眸子溫和中透著幾分威嚴,似有話要對她說。
“徐羽,你可知本座今日召你前來,所為何事?”黃龍真人微微一笑,目光和煦如春風,卻帶著不容錯辨的威嚴。
徐羽心頭一凜,雖見真人笑意溫和,卻不敢有半分懈怠,垂首躬身道:“弟子愚鈍,實在不知。”
“你煉製的行氣散,本座早有耳聞。”黃龍真人撫著胡須,語氣中滿是讚許,“自你開始售賣,宗門內弟子突破瓶頸者竟如雨後春筍般湧現,整體實力蒸蒸日上,一派大興之象!”他說罷,目光轉向一旁的蘇百花,眼底笑意更深,“為此,本座決意對你加以嘉獎,以資鼓勵。”
話音剛落,身旁道童已會意上前,將一卷灑金紅紙遞到蘇百花麵前。黃龍真人抬了抬下巴:“蘇堂主也在此正好,你且過目,看看本座草擬的這些獎勵,是否周全妥當。”
蘇百花雙手接過紅紙,展開時指尖微頓——紙上列著的不僅有上品靈石、千年靈參,竟還有一枚“凝神玉佩”,正是徐羽之前提過想要的法器。她抬眼看向徐羽,眼底藏不住笑意:“掌教思慮周全,這些獎勵……怕是要讓徐羽師妹歡喜得睡不著了。”
徐羽聞言,猛地抬頭,眼中閃過難以置信的光,嘴唇微動,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蘇百花雙手接過清單,指尖剛觸到紙邊就覺分量沉得驚人。匆匆掃過一行,瞳孔猛地一縮——一級靈地百畝?下三品靈石萬兩?她喉間哽了一下,暗自咋舌:掌教今日是怎麼了?便是立了天大的功,也不至於潑天似的賞下來,莫不是把庫房底都翻空了?
心裡驚濤駭浪,臉上卻半點不敢露,隻恭恭敬敬將清單呈給徐羽,聲音壓得平穩:“徐羽師妹,掌教的賞賜,快接著吧。”
徐羽垂眸接過,目光剛落在“一級靈地一百畝”上,指尖便控製不住地發顫。往下看,行氣草五百株、換骨丹十瓶……每一項都砸得她心口發懵,彷彿捧著團燒得滾燙的火焰,燙得想鬆手,偏又捨不得。
她猛地將清單按在桌上,膝頭一軟便要下拜,卻被黃龍真人隔空一托,身子像被無形的力架著,怎麼也跪不下去。
“看看,還喜歡嗎?”真人聲音溫煦如暖陽,徐羽卻鼻尖一酸,抬起頭時眼眶已紅了:“掌教……這太貴重了。弟子不過是做了分內事,萬不敢受此厚賞。”
靈地、靈石、丹藥……哪一樣不是修行路上求之不得的寶貝?可越是珍貴,她越覺得心頭沉甸甸的,像壓了座山。
蘇百花在旁看著,見徐羽執意推辭,忍不住輕聲勸:“師妹,掌教既賞了,定有深意,你且收下吧。”
徐羽咬著唇,指尖在清單上反複摩挲,墨跡彷彿都滲進了肉裡。半晌,她深吸一口氣,再次躬身,腰彎得比剛才更低:“既蒙掌教錯愛,弟子……便鬥膽收下了。隻是這份恩重,弟子此生難報,唯有往後肝腦塗地,以報掌教。”
在太初教,靈石雖難賺,但若肯勤勉營生,總能積下些家底;行氣草與換骨丹雖屬珍貴,倒還在常理的嘉獎之內。可那一百畝一級靈地,卻著實讓人心頭一震——這已遠遠超出尋常弟子的想象。
要知太初教弟子入紅塵曆練前,需經嚴苛的實力考評,而後依成績分授靈地。這些靈地,便是他們紮根門派的根基。若無驚天功績換得額外賞賜,或耗巨資另行購置,這輩子便隻能守著最初那片地過活。靈地耕種雖耗心力,卻是生存的命脈:地多則年收豐,收入豐則能購得更多修仙資源,修為自然水漲船高;反之,便隻能在底層掙紮。縱是天賦平平的“弱種”,隻要有足量靈石支撐,亦能在資源堆裡硬生生砸出一條進階之路。
黃龍真人見徐羽仍麵露遲疑,再次抬手虛托,語氣懇切:“你煉製的行氣散,助不少弟子突破瓶頸,這份功績,擔得起這些賞賜。收下吧,往後更要潛心精進,莫負了這份看重。”
徐羽望著真人眼中的期許,指尖終於不再發顫。她深吸一口氣,將那份清單鄭重疊好收入懷中,躬身到底:“弟子遵命。定不負掌教厚愛。”
徐羽重新落座時,指尖還帶著幾分未散的輕顫。她抬眼看向黃龍真人,目光裡帶著幾分審慎:“掌教,您予我這般重賞,想必不隻是為了嘉獎吧?”
話音剛落,一旁的蘇百花也跟著點頭,眼裡的疑惑藏不住——哪有平白給這麼多好處的?她看向黃龍真人,眼神裡明晃晃寫著“這裡麵肯定有事兒”。
饒是黃龍真人久居上位,被兩人這般盯著,也忍不住耳根微微發燙,清了清嗓子才緩過神來,語氣愈發溫和:“你倒是敏銳。”他指尖輕輕叩著桌麵,沉吟片刻才道,“其實今日叫你過來,除了兌現獎勵,還有件事想跟你說。”
“掌教請講。”徐羽坐直了身子,心裡隱隱有了些猜測。
黃龍真人抬眼,目光落在她身上,帶著幾分鄭重:“這半個月,長老院反複查驗了張狂的情況——你之前懷疑他體內有妖魔附體,對吧?”
徐羽點頭,心跟著提了起來。
“查清楚了。”黃龍真人緩緩道,“他體內乾乾淨淨,沒有任何異常。他能有如今的修為,全是靠自己一點點練出來的,資質和悟性確實過人。”
徐羽沒接話,隻是靜靜地看著黃龍真人。她太瞭解這位掌教了,話隻說一半,定還有下文。
蘇百花忍不住插了句:“掌教,您這話……怕不是隻為了說這個吧?”
黃龍真人笑了笑,沒否認:“自然不止。張狂那孩子,性子太急,前段時間跟你比試時動了氣,回去後總覺得對不住你。這次讓我捎句話,說之前是他魯莽了,改日想跟你賠個不是。”
徐羽這才恍然,原來繞了這麼大圈子,是為了這樁事。她指尖鬆了鬆,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點弧度:“既是誤會解開了,那便沒事了。賠不是就不必了,大家都是同門,往後好好修行便是。”
黃龍真人見她這般通透,眼裡的笑意更深了:“你能這麼想就好。我原還怕你倆結下嫌隙,畢竟往後在一處修行的日子還長著呢。”
蘇百花在一旁拍手笑道:“我就說嘛,肯定是好事!這下好了,皆大歡喜。”
徐羽望著窗外,陽光正好落在她手背上,暖融融的。她忽然覺得,這份獎勵也好,張狂的賠罪也罷,都不及此刻心裡的敞亮——原來那些看似複雜的糾葛,解開了也不過是三言兩語的事。
氣氛像被無形的冰線凍住,連殿外的風聲都輕了幾分。黃龍真人指尖在案幾上頓了頓,打破了這份沉寂:“本座倒聽過一樁傳聞,真假難辨,今日正好向你問個明白。”
徐羽垂眸斂手,指尖悄然攥緊了袖角——她知道,該來的總會來。“請掌教明示。”
“聽說你曾放言,若有人敢將你煉製的行氣散轉手賣給張狂,或是私下讓給他,你便再不出售行氣散,可有此事?”黃龍真人的聲音不重,卻帶著不容迴避的分量。
徐羽抬眼,目光坦然迎上他的視線,沒有半分躲閃:“是。確有其事。”
黃龍真人眉頭微蹙,指尖的茶盞輕輕晃了晃,漾出一圈漣漪:“你可知這話傳出去,多少弟子為了能續上你的行氣散,愣是沒人敢沾張狂那邊的事?他這陣子修為停滯,多少也受了這事的影響。”
“弟子清楚。”徐羽語氣平靜,卻藏著幾分執拗,“行氣散是我煉的,賣與誰、不賣與誰,總該由我做主。張狂那日在演武場對同門動了戾氣,若縱容這種性子,日後怕生更大的禍端。我不過是想讓他明白,行事需有分寸。”
她頓了頓,補充道:“況且,弟子的行氣散,從不給心術不正之人。”
黃龍真人看著她緊繃的側臉,忽然歎了口氣:“你啊……倒是比為師想的更剛硬。”他指尖敲了敲桌麵,“罷了,年輕人的恩怨,你們自己厘清便是。隻是張狂那邊,你真打算一直僵著?”
徐羽沉默片刻,道:“等他真正明白錯在哪裡,再說吧。”
殿外的陽光斜斜照進來,落在她挺直的脊背上,像鍍了層冷硬的光。黃龍真人望著她,忽然覺得,這丫頭看似溫和,骨子裡的棱角卻比誰都分明——這般護短又較真的性子,倒像極了年輕時的自己。
這事的關節誰都拎得清——徐羽那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