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案基礎,大人就不基礎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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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恪輕應一聲,聽不出情緒,如往常一般冷酷著臉。
崔十八回答外麵來報的官差。
“且去外麵等著,一會兒便將人壓去鴻臚寺。”
官差連連應聲離開。
崔十八目光官差走遠,收回目光落到季琢玉身上,她正咬著後槽牙,一副要跟人拚命的模樣。
像小雞仔似的,瘦弱的“小子”能跟誰拚命?
這牢裡就三個人,西突厥人是聖上要保的,崔大人是四品大官,要真拚命也是他崔十八和他打起來。
在崔十八看來,眼前這位“季公子”會的都是三腳貓的功夫,花拳繡腿罷了。
“讓我殺了他們。”
季琢玉冷冷地目光從崔十八麵前一掃而過,最終落在擁有話語權的人身上——前日才認識的崔大人。
崔恪皺了一下眉頭。
崔十八餘光撇見他的神色,立刻上前一步,嚴肅道:“季公子,違抗聖旨是要被砍頭的,你想死也不要拉上我家大人。”
季琢玉瞥他一眼,說:“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你當不起。”
崔恪打斷她的話,淡淡的聲音像山間流水淌過,不急不緩,卻十分清晰。
他凝視著她的眼睛,像是要硬生生把她眼中的怒氣逼退。
季琢玉眼眶紅的像兔子,額頭上蒙著一層細密的汗珠,握著菜刀的手不停的顫抖,五指蜷縮著,骨節清晰發白。
鐵閻羅,怪不得人人都這麼喊他。
在他眼裡,一介草民的性命算得了什麼,他是朝廷的官,是聖人欽點的大理寺少卿,怎會為了一個毫不相乾的人違抗聖旨?
“季公子,死的隻是一個丫鬟,人各有命,生死在天,您這是何必呢,不知道的還以為紅綾是您的心上人呢。”
“您今日所作所為若是傳出去,怕是有損季小爺的名聲,少爺跟丫鬟不清不楚,可不算體麵?”
崔十八雙臂環抱在身前,配劍夾在手肘下說風涼話。
季琢玉心裡的火燒得更旺了,牙齒咬得嘎吱嘎吱作響,瞪著崔十八,聲音裡夾著火藥味:“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啊。”
他跟崔恪是什麼關係,以為旁人眼瞎看不出來嗎?
崔恪任職十年不娶妻不納妾,身邊就一個崔十八,連個女仆都冇有,大慈恩寺裡和尚都比不上他清心寡慾。
這兩人之間,纔是真正的不體麵!
崔十八不理解這話的意思,他頭腦簡單,四肢發達,隻以為是季公子氣極了,胡言亂語呢。
崔恪臉色冷沉,一動不動地站著,單手背在身後,目光從未離開季琢玉半分。
他好像聽不到她在說什麼,注意力集中在她的嘴巴上,櫻桃未熟的淺紅色,不停地一張一合。
可愛又不可愛。
“請吧,季公子。”
崔十八要將季琢玉請出去,話語雖然客氣,眼神卻不善,她若是敢反抗,他就敢拔劍。
季琢玉不理會崔十八,直接朝著崔大人喊:“崔恪!你妄為大理寺少卿,棄大唐子民於不顧。”
“大膽,崔大人的名諱豈是你能直呼的!”崔十八瞪眼,腦瓜子嗡嗡作響,頭一回見如此大膽的人。
他回頭看向自家大人,似乎看到了轉瞬即逝的嘴角輕揚動作。
不,一定是看走眼了。
大人在笑什麼?
季琢玉不願離開,他正準備拔劍,就在這時,崔恪卻擡起了手。
“十八,”他的聲音低沉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閃開。”
崔十八猛地回頭,眼中滿是震驚和不解:“大人?!”
“閃開。”崔恪重複道,目光沉靜地看著季琢玉。
崔十八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咬著牙,側身讓開了通道,但身體依然緊繃,警惕地盯著季琢玉手中的刀。
季琢玉看著擋路的人消失,冇有絲毫猶豫,舉著菜刀就要衝過去。
就在她與崔恪錯身而過的瞬間,崔恪動了。
他冇有攔她,也冇有奪刀。
一條堅韌牛皮鞣製而成的長鞭赫然出現在季琢玉眼前,鞭子上還沾著未乾的血跡,隻有烏木手柄擦得鋥亮。
她忽然停下腳步,錯愕的目光看著崔恪。
他將那沉甸甸的、帶著他體溫的鞭子,遞到了她拿著菜刀的手邊。
“拿著這個。”崔恪的聲音依舊聽不出太大波瀾,但眼神卻銳利如刀鋒,緊緊鎖住她,“菜刀鈍了,這個,趁手。”
季琢玉的動作驟然僵住。
她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遞到麵前的牛皮鞭,又猛地擡頭看向崔恪。
他那張總是帶著清冷疏離、運籌帷幄的臉上,此刻清晰地映著她滿臉淚痕的倒影,以及紅腫的雙眼。
“既然有了旨意,裡麵的人就不能死,更不能死在你手裡。”
崔恪的聲音壓得很低,隻有他們兩人能聽清,“實在要出氣……”
他的目光轉向那扇沉重的牢門,門內隱約傳來西突厥人用聽不懂的語言發出的粗野叫囂。
“就用這個。”
他握著鞭柄,往前又遞了一寸,幾乎觸到季琢玉冰冷的手指,“進去吧。”
季琢玉的呼吸變得粗重,胸膛劇烈起伏,眼中的恨意與崔恪眼中的決絕激烈碰撞。
她皺著眉頭,相比剛纔的生氣,這下更多的是疑惑。
崔恪這麼做,壞了律法,壞了大理寺的規矩,更壞了他這麼多年引以為傲的原則底線。
“按照律法,打死他們,我會死嗎?”季琢玉仰著頭問他。
天真的問題是最好的試探。
崔恪的聲音更沉了幾分,帶著一種冰冷的、屬於上位者的決斷:“會。”
這句話,像一道赦令,也像一道催命符。
他甚至冇有思考,脫口而出。
季琢玉死死盯著崔恪的眼睛,彷彿要從中分辨出真假。
他不像是嚇唬她,像是很平淡的告訴她事實真相。
殺人就是要償命的,哪怕她殺的是該死的人。
“崔大人是在威脅我嗎?”
季琢玉恢複了些冷靜,她還不能死,花大叔和秦姨含辛茹苦把她養大,不是讓她給幾個突厥混蛋陪葬的。
崔恪不語,平靜看著她,背在身後的手,悄然緊握成拳,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他確實很擅長威逼利誘,是天生的判官,但此刻,他纔是那個被“判”的。
季琢玉嘴角迅速扯動了一下,挪開跟他對視的目光,盯著牢獄角落的燭燈,冷冰冰說:“剛纔那位官爺說的冇錯,死的隻是一個丫鬟,冇什麼大不了的。”
她好像突然想清楚了,轉身往外走,雙腿有千斤重,每走一步都那麼艱難。
崔恪望著她的背影,耳邊響起幾句話。
“這佩囊是我繡了送給紅綾的生辰禮,她雖是秦姨從人牙子手裡買來給我作伴的丫鬟,卻與我情同姐妹。”
“我昨日貪玩,把她弄丟了。”
……
他手攥著皮鞭子,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尖剪得圓潤乾淨,微繭的拇指搓磨過烏木手柄,發出吱吱的聲音。
崔十八見鬨劇停了,趕緊走到自家大人麵前,恭敬地說:“大人,耽擱的時間夠久了,鴻臚寺的那群人早該不耐煩了。”
禦史台控鶴監丞來祖炎來大人幾次拉攏崔大人,都冇得到正麵迴應,兩人就這麼僵持著,朝上朝下都不愉快。
今日前來要人的鴻臚寺衛大人正是來大人的義子,必然是不會給崔大人好臉色的。
因為季公子擅闖牢獄,崔大人遲遲冇出麵相迎,等會兒見了,免不了要受些刁難。
“你先出去。”崔恪沉著臉。
崔十八應聲:“是,大人。”
牢獄的門敞開著,坦然,直白,滲出一股強烈的冷氣。
崔恪高大的身影瞬間占據了牢門口的光線,將本就昏暗的牢籠拖入更深的陰影。
他下頜線繃得死緊,薄唇抿成一條冷酷的直線,唯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死死盯著幾個被綁在一起的西突厥人,眼裡翻湧著驚濤駭浪。
那幾個西突厥人驚恐地擡起頭,當看清去而複返、手持染血長鞭、眼神如同擇人而噬凶獸的崔恪時,他們臉上殘餘的惡意和嗤笑瞬間凍結,化為深深的不解。
“你……你要做什麼?我們是……衛大人要保下來的人……你不能……”
一個稍微懂點漢話的西突厥人用變了調的嗓音嘶喊。
崔恪冇有回答。
他甚至冇有給這些人再說一個字的機會。
他手腕猛地一抖!
隻一鞭子,其中一個西突厥人的左臂便斷了,一聲聲慘叫驚起窗外的烏鴉,痛苦地趴在地上,血流成河。
“說,是誰讓你們這麼做的?”崔恪的聲音低沉如九幽寒冰,每一個字都裹著凜冽的殺意。
“滅國之仇,不得不報。”看到同伴慘狀的西突厥人不但不求饒,反而理直氣壯,用漢話又吐字不清說:“大人,我們雖殺了使者,可頡跌利施可汗冇有讓大唐治罪於我們,您憑什麼動用刑罰!”
崔恪眼神冰冷得冇有一絲溫度:“你該知道,本官問的不是這個。”
西突厥人身體一抖,眼神明顯不再堅定,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慌亂和緊張。
“大人是說那小丫頭,我們喝醉了酒……要怪就怪她運氣不好!”
他說著說著,忽然不再說下去,眼前這位崔大人的臉色極差,眼神被一層厚厚的冰覆蓋著。
“你似乎冇聽懂本官的話。”
清脆的鞭撻聲再次響起,隻一聲,隨後而來的慘叫聲劃破天際。
連著兩個同伴失去手臂,最後一個西突厥人終於鬆了口,顫抖著嘴唇說出一個名字。
“是……天樞閣。”
話音未落,不知從何處飛來一把飛鏢,一鏢刺中西突厥人的喉嚨,破喉而死。
崔恪迅速看向窗戶,紙糊的窗破了個洞,淺白的月光照進來,灑在他的腳邊。
守在外麵的崔十八已經聞聲追了出去。
崔恪陷入深思,天樞閣這三個字聽祖父提起過,是高宗秘密組建的情報組織,武後掌權登基後,天樞閣的奇人異士便下落不明瞭。
朝廷這些年一直在追蹤這群人的下落,企圖將他們重新困於天樞閣,為武後所用。
紅綾怎麼會牽扯上天樞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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