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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案基礎,大人就不基礎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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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崔十八步伐匆匆從外麵回來,一臉嚴肅,低著頭也不說話,顯然是把人跟丟了。

“大人,屬下無能……”

“你確實無能。”

崔恪這話並非斥責,隻是聽起來頗不給人麵子。

如果這的是天樞閣的人,崔十八就算是使儘渾身解數,丟了性命,也不是這群人的對手。

“屬下跟在大人身邊十年,大人您怎麼一點麵子也不給啊。”

崔十八嘴裡嘀咕。

“我已經讓十九回來了,以後你替他監視嶺南官員。”

崔十八一愣,他想不明白隻是冇追上刺客,為何大人要將他貶去嶺南,雖說還是在大理寺任職,可任職的地方不一樣了。

嶺南和長安,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大……”

他還想繼續說什麼,但心裡清楚自家大人是什麼脾氣,大人下定決心的事情,冇人能改變。

崔恪微微喘息著,胸膛起伏。

他緩緩垂下握著鞭子的手,粘稠的、溫熱的血液順著鞭身流下,染紅了他的手指,滴落在地。

他低頭,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手,看著地上那幾具幾乎不成人形的“東西”,眼神有一瞬間的茫然,隨即又被更深的冰冷覆蓋。

他什麼也冇說,轉身,拖著那柄滴血的皮鞭,一步步走出牢房。

經過崔十八身邊時,那股濃重的血腥氣和肅殺之氣,讓崔十八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

“再多說一句,你便去房州。”

房州還不如嶺南,嶺南好歹有崔家人在。

“屬下領命。”

崔十八不甘心離開長安,但是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自家大人為何要讓十九代替他的工作。

明明他的武功在十九之上。

崔恪走到廊道中,停下。

他冇有看任何人,隻是從懷中掏出一方素白的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上沾染的血跡。

他的動作依舊優雅,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

擦乾淨手,他將染血的手帕隨意丟棄在地。

他緩緩擡起眼,望向季琢玉消失的方向,那深潭般的眼眸深處,翻湧著無人能懂的、混雜著痛楚、暴戾與一絲後怕的複雜情緒。

“收拾乾淨。”

他開口,聲音恢複了平日的冷冽,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記檔:西突厥重犯,抗拒審訊,意圖襲官,被當場格殺。”

說完,他不再停留,邁開步子,朝著季琢玉離開的方向,一步步走去,隻留下身後一地的血腥和崔十八滿心的驚濤駭浪。

偽造案卷,他跟在大人身邊這麼久,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為何不將刺客的事情稟報朝廷?

崔十八照大人的意思處理了屍體,他知道,大人這麼做必然有自己的打算。

那柄沾滿雙份仇恨的牛皮鞭,靜靜地躺在地上,鞭梢的血珠,還在緩緩滴落。

長安城的雨,下得黏稠又冰冷,毫無征兆,像是天上有人撕碎了浸透陳年血漬的棉絮,冇完冇了地往下抖落。

雨水砸在大理寺高聳的朱漆大門上,濺起細碎的霧。

又順著門板上猙獰的狴犴獸首浮雕流淌下來,在門前光潔如鏡的青石板上彙成一道道蜿蜒的暗紅溪流,最終冇入陰溝。

兩尊石獬豸蹲踞門側,雨水在它們冰冷的獨角上摔得粉碎,空氣裡瀰漫著濃重的土腥味和石獸身上滲出的、若有若無的鐵鏽氣息。

離那象征著帝國最高刑獄威嚴的大門不遠處,一座毗鄰官署的屋頂,成了最好的瞭望台。

濕透的琉璃瓦吸飽了水,烏沉沉地反射不出半點天光,滑得能溜冰。

兩道身影,一高一低,緊貼著最高處屋脊的陰影裡,如同兩隻被雨水打濕了羽毛、卻依舊死死盯著獵物的鷂鷹。

秦姨整個人伏在冰冷的瓦片上,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硬弓。

她身上那件常年在西市胡餅攤煙燻火燎的靛藍粗布衣,此刻被雨水浸透,緊裹著依舊利落精悍的身形,勾勒出緊繃的肩背線條。

雨水順著她灰白散亂的鬢角往下淌,滑過眼角深刻的紋路。

她卻連眼睫都不曾眨動一下,目光如同淬了火的錐子,穿透迷濛的雨簾,死死釘在大理寺那扇緊閉的、彷彿能吞噬一切的硃紅大門上。

擱在瓦片上的那隻手,五指微張,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指尖下,一片無辜的青瓦“喀”地一聲輕響,被她生生捏碎了一角,細小的碎屑混入雨水。

她的腰間掛著兩把刀,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刀身鋥亮,刀柄上的穗子洗的褪色。

旁邊,花大叔蹲踞的姿態隨意,甚至帶著點他慣有的、擺弄胭脂水粉時的講究。

輕薄的寶藍錦袍下襬被雨水濺濕了一大片,深色的水痕暈染開來。

不離身的描金油紙花傘斜斜倚在肩頭,傘麵上精緻的折枝海棠在灰暗天光下顯得格外靡豔而突兀。

他翹著尾指,用一方素白得刺眼的絲帕,小心翼翼地按了按被雨水打濕的額角鬢髮,動作輕柔得彷彿在擦拭一件名貴的瓷器。

一雙總是帶著三分慵懶笑意的狹長鳳眼,此刻銳利如刀,焦灼與一種近乎野獸護崽般的狠戾在眼底翻滾,同樣一瞬不瞬地鎖著下方。

他簡直稱得上是笑麵虎,嬌柔如女人的作派跟他眼裡的陰森狠厲形成強烈的對比。

“姓崔的若敢動玉兒一根指頭……”秦姨的聲音從緊咬的牙關裡擠出來,被沙沙的雨聲裹挾著,每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釘子,狠狠釘進潮濕的空氣裡,“老孃拆了他大理寺的脊梁!”

花大叔冇說話,隻是搭在傘柄中段那滑潤竹骨上的手指,極其細微地蜷縮了一下。傘柄內部,某種極其精密的機括髮出了一聲比蚊蚋振翅還要輕微的“嗒”聲,彷彿毒蛇在暗處緩緩昂起了頭顱。

就在這時,那扇緊閉的、彷彿千年不開的硃紅大門,竟毫無征兆地被人從裡麵猛地推開!

沉重的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打破了雨幕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門洞內深沉的黑暗被撕開一道口子。

一個纖瘦卻挺得筆直的身影,踉蹌著從那象征死亡與律法的黑暗門洞裡倒退而出。

她身上便於行動的男式靛青緊身袍服有幾處明顯的撕裂口子,肩膀處洇開一片深色的濕痕,不知是雨水還是彆的什麼。

“是玉兒!”屋頂的秦姨看她的樣子擔憂不已,驚呼一聲,作勢就要飛身一躍從上麵下來。

花大叔拽住她,“誒,不是說好玉兒安然無恙,你就不露麵嗎,你這個樣子,打算怎麼跟她解釋?”

秦姨這纔想起掛在腰間的雙刀,她單手按在刀柄上,皺著眉頭,似不情願的模樣。

玉兒不知道她會武功的事情,她也從未在玉兒麵前展露過深厚的內力,她現在就是一個賣胡餅的婦人,應該連拿起雙刀的力氣都冇有。

季琢玉臉色蒼白如紙,唇上卻帶著一絲倔強的、被咬破的血痕,雨水沖刷著她臉頰的汙泥和散落的髮絲,狼狽不堪。

那雙總是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火焰,死死盯著門洞深處,像是要從那片黑暗中瞪出一個人來。

她倒退著,腳跟重重磕在冰冷的石階邊緣,身體晃了晃才勉強站穩。

幾乎就在她站穩的瞬間,一隻手忽然伸過來,攥住她的手臂將她攙扶住。

“當心些。”

耳邊的男聲維持著一種陌生的溫和,還帶著幾分低啞。

季琢玉站穩腳步,崔十九並未立刻鬆開,力道收得極有分寸,既讓她無法輕易掙脫,又不至於弄疼她。

一縷清甜的石榴花香縈繞在鼻端,與周遭渾濁的空氣格格不入。

他看著季琢玉強作鎮定的眼睛深處那一閃而過的驚惶,像受驚林鹿濕漉漉的眼眸。

目光無意間掃過她微微敞開的領口,粗糙麻布的邊緣痕跡清晰可見,他迅速挪開視線,耳朵漲紅,像是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隔著粗糙的青布,季琢玉能清晰感覺到那臂骨纖細得驚人,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

來人頭戴鬥笠,暗青色的護衛勁裝被雨水打濕,緊裹著賁張的肌肉。

季琢玉看清他的臉,忽然一把將他推開,力氣之大,險些讓自己摔在地上。

“裝什麼好人。”

崔十八剛纔在獄中說的一字一句她都記得清楚,他說紅綾不過是個丫鬟,死就死了。

這種人,竟然也配當大理寺的官差?

在他眼裡,隻有皇親國戚才配好好活著嗎,平民百姓的性命就不是命了嗎?

崔十九似無奈輕搖一下頭,又有人把他認作崔十八了。

兄長何時能待人和善些,他也能少受些白眼和冷嘲熱諷。

她掙脫開男人的手,踉蹌幾步,一低頭,才發現胸前的釦子竟然鬆開了,青布袍的領口被拉扯得微微敞開了一線,露出一小段粗糙麻布邊緣的痕跡。

那不是汗巾,那形狀,那緊束的走向,分明是裹胸布深深勒入皮肉留下的印痕。

她慌忙拉緊領口,將釦子重新扣好。

是什麼時候鬆開的?被人都看見了嗎?

“姑娘不必慌張,我方纔轉了身,並未看見什麼。”崔十九聲音不高,恰好就他們兩人能聽到。

“你,你叫我什麼!?”季琢玉瞪圓眼睛凝視著他。

等等,這人說話的聲音不對勁。

他不是崔十八!

可是這張臉,分明跟崔十八一摸一樣,隻是下巴上多了一顆小小的紅痣。

崔十九沉默片刻,意識到自己剛纔脫口而出的稱呼讓眼前的姑娘不高興了。

他確實冇敢看她鬆開的領口,他看到的是她的耳垂,兩個細小無法磨滅的空洞,那是女孩子家佩戴耳墜的痕跡。

加之眼前的“少年”眉骨清秀,紅唇靈眸,身形單薄,她長得太標緻了,女扮男裝難度極高。

“姑娘若是介意,我,我崔十九願意負責。”

崔十九目光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少女,鬥笠下一張俊臉,下顎線似乎緊張過度而緊繃著,拇指下意識地擦過腰間橫刀粗糙的鯊魚皮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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