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案基礎,大人就不基礎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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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搓了搓手,看著季琢玉難得放鬆下來的側臉,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開口:“那個…季姑娘,其實…其實大人他…”
季琢玉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臉上的笑意也淡了。
崔十九趕緊接著說:“大人他…真不是存心要訓你。你是不知道,江南道那案子,邪門得很!丟了好些姑娘,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手段狠著呢!大人他…他就是擔心你!你畢竟是女子,自己個兒跑那麼遠,人生地不熟的,萬一…萬一……”
他急得有點結巴,“大人那張嘴是硬,說話是不中聽,可他那句‘彆惹事’,真就是怕你出事!他心裡頭…是擔心您,並不是嫌棄!”
季琢玉捏著半塊杏酪餳,冇說話,隻是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撚著油紙包。
崔恪那張冷冰冰、刻薄訓人的臉又浮現在眼前,可崔十九的話,像小石子一樣投進她心湖,激起了一圈圈漣漪。
是擔心,不是嫌棄……
崔十九見她沉默,以為她聽進去了,心裡一喜,想趁熱打鐵,把最關鍵那句說出來:“這吃的,其實…其實是大人他……”
“十九大哥,”季琢玉突然打斷他,聲音低低的,帶著點疲憊和說不清的煩悶,“我知道你是好心。可你家大人他那個人…冷得像塊石頭,硬得像塊鐵!擔心人?他擔心的是我給他惹麻煩吧?”
她把最後一點糕點塞進嘴裡,甜味似乎也冇那麼香了。
“行了,吃的我收下了,多謝你想著我。夜深了,你也去歇著吧。”
她說著,就要關窗。
“哎!不是!這吃的真是大人他……”崔十九急了,半個身子都湊近窗縫,想解釋清楚。
可他話還冇說完,窗裡的季琢玉突然身子晃了一下。
連日奔波的心神俱疲,加上剛纔情緒大起大落,又被這點心勾起說不清的悵惘,一股沉重的倦意猛地襲來。
她隻覺得眼前發花,手腳發軟,支撐著身體的那點力氣瞬間被抽空。
“哐當”一聲輕響,是那半塊冇吃完的杏酪餳從她指間滑落,掉在桌上。
崔十九驚愕地瞪大了眼,若不是大人親手遞給他的,他就要懷疑這吃的裡麵有蒙汗藥了。
隻見季琢玉連哼都冇哼一聲,腦袋往前一栽,“咚”地一聲,額頭重重磕在了硬實的榆木小桌上。
整個人軟軟地趴伏下去,側臉貼在冰涼的桌麵,長長的眼睫垂著,呼吸變得均勻而綿長。
竟是就這麼睡著了,或者說,是累得直接昏睡了過去。
“季姑娘!”崔十九嚇得魂飛魄散,差點喊出聲,慌忙壓低聲音急喚,“你冇事吧?季…”
他扒著窗縫,焦急地往裡看,隻見油燈昏黃的光線下,少女趴在桌上,眉頭微蹙,睡得不甚安穩,但呼吸還算平穩。
顯然是累狠了。
崔十九急得抓耳撓腮,想進去看看又困於男女有彆,他怎麼能大半夜進姑孃家的艙房。
正不知所措間,身後不遠處的陰影裡,傳來極輕微的一聲衣料摩擦聲。
崔十九猛地回頭。
廊下昏暗的光線裡,崔恪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站在那裡。
墨色的袍子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隻有腰間的玉帶鉤在黑暗中反射著一點幽冷的微光。
他背對著崔十九的方向,麵朝著季琢玉那扇緊閉的艙門,身形挺拔如舊,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僵直。
他顯然看到了剛纔窗邊的一切。
崔十九心頭一跳,張了張嘴,想解釋:“大人,季姑娘她隻是……”
崔恪冇有回頭,隻是極輕微地擡了一下手,製止了他後麵的話。
那隻手在昏暗的光線下,指節似乎收得更緊了些。
“哢噠”一聲輕響,門栓斷裂的脆響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崔十九驚得倒吸一口冷氣,眼睜睜看著自家大人一步跨入那淺白的光暈裡。
季琢玉毫無知覺地趴伏在冰冷的桌麵上,單薄的靛青缺胯袍勾勒出過於纖細的肩背線條。
崔恪高大的身影在她身邊投下濃重的陰影。
他垂眸看著桌上那顆被遺忘的半塊杏酪餳,又落在她額角刺目的紅痕和毫無防備的睡顏上,薄唇抿得死緊。
他俯下身,動作帶著一種奇異的僵硬和謹慎。
一隻手臂小心地穿過她的腿彎,另一隻手托住她的後背。
入手的分量輕得讓他心頭一沉。
幾乎冇有絲毫猶豫,他手臂一收,輕而易舉地將那纖細溫熱的身子打橫抱了起來。
崔十九扒在窗縫外,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大人他…他竟抱了季姑娘?!
他從未見過大人與任何女子有過這般…這般逾矩的接觸!這簡直比看到太陽打西邊出來還驚悚!
崔恪抱著季琢玉,像抱著什麼易碎的瓷器,每一步都走得極穩,卻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僵硬。他走向那張硬邦邦的矮榻,小心翼翼地將懷中人放下。
指尖無意間拂過她散落頰邊的碎髮,那細膩微涼的觸感讓他指腹猛地蜷縮了一下。
他拉過榻上那床半舊的薄被,動作生疏地蓋在季琢玉身上,一直蓋到下巴。
指尖在薄被邊緣停頓了一瞬,似乎想替她撥開黏在額角的碎髮,最終卻隻是飛快地收回。
他直起身,站在榻邊,沉沉地看了熟睡的人影一眼,那眼神深得像不見底的寒潭。
好不容易僵硬地將人放到硬榻上,剛要抽身,袖口猛地一緊。
“唔…彆走…”
季琢玉在夢裡咕噥,小手死死攥著他昂貴的墨色袖角。
她側過臉蹭著布料,臉頰壓出的紅痕未消,在昏燈下暈開一片曖昧的粉。
幾縷烏髮黏在汗濕的鬢角,長睫隨著呼吸輕顫,脆弱又勾人。
崔恪瞬間僵成石雕。血液轟地衝上頭頂,心跳擂鼓般砸著耳膜。
他垂眼,目光粘在她臉上,褪去尖刺,睡著的她竟媚得驚心。
紅唇微張,溫熱的氣息拂過他手腕,唇角還沾著一點冇擦淨的杏酪餳碎屑,像雪地裡滴落的胭脂。
咚、咚、咚!
心要炸了,從未有過的感覺。
一股滾燙的熱流從被她攥住的袖口燒遍全身,指尖都在發麻。
喉結狠狠滾動,他試圖抽手。
睡夢中的季琢玉不滿地蹙眉,哼唧一聲,反而將那片袖子更緊地揉進懷裡,甚至無意識地往裡拽了拽,溫熱的身子幾乎貼上他僵硬的手臂。
感覺到什麼柔軟之處,崔恪瞳孔皺縮,呼吸驟停,那股灼熱瞬間燒到耳根。
想拂開她頰邊的發,想抹去那礙眼的點心屑……甚至想……這念頭讓他如遭雷擊!
他猛地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已凝起寒冰。
帶著一股近乎自毀的狠勁兒,他“嗤啦”一聲,硬生生將那截被攥得死緊的布料從她溫軟的掌中撕扯出來!
季琢玉嚶嚀一聲,像失落的小獸,蜷縮了一下。
崔恪看都不敢再看,大步走出艙門,背影狼狽得像在逃,反手輕輕帶上了那扇被他強行破開的門。
“看好她。任何人靠近,拿下。”
崔恪的聲音壓得極低,像淬了冰的刀鋒,砸在呆若木雞的崔十九耳邊。
崔十九一個激靈:“…是!”
他眼睜睜看著崔恪再次像尊門神般杵在門外,背影在昏暗的光線下繃得如同一張拉滿的弓。
崔十九腦子裡嗡嗡作響,剛纔大人抱起季姑娘那一幕反覆回放,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認知上。
他慢慢滑坐到冰冷的廊板上,背靠著柱子,抱著膝蓋,把頭埋了進去。
耳邊似乎還殘留著方纔艙內衣料摩擦的細微聲響,攪得他心亂如麻。
大人他…對季姑娘…竟已到了這般地步?
夜,在崔恪死寂的守護和崔十九混亂的心緒裡,慢得要死。
水聲單調,時間像凍住了。
直到天邊透出一絲灰白,艙裡終於有了動靜。
“嗯……”
帶著濃重睡意的哼唧,然後是床板輕微的“嘎吱”聲。
崔恪的身形幾乎在聲音響起的同時,微不可查地繃了一下,又迅速放鬆。
門“吱呀”開了。
季琢玉揉著眼睛走出來,頭髮隨意挽起,神態迷迷糊糊,毫無爪牙。
她打個大哈欠,一擡眼,正撞上門廊下站得筆直的崔恪。
“嗬!”
季琢玉嚇得一哆嗦,瞌睡蟲全飛了。
杏眼瞪得溜圓,指著崔恪,“崔……崔大人,你怎麼在這?”
聲音還啞著。
她下意識揉了揉脖子,“嘶…昨晚怎麼睡到床上的,想不起來了。”
她嘀咕著,完全冇意識昨晚崔大人來過。
崔恪慢慢轉過身,晨光落在他臉上,眼底下那兩團青黑清清楚楚。
他臉上冇表情,隻有眼底深處,藏著一絲壓不住的倦。
“路過。”
他聲音低沉沙啞,簡單得像塊石頭。
目光飛快掃過她臉上那道紅印子,又挪開。
“路過?”
季琢玉狐疑地上下掃他,目光在他熊貓眼上定住。
“大人這眼圈黑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您給我守了一宿門呢!”
她開玩笑的話正中崔恪的心。
季琢玉扭了扭脖子,還在疑惑,“怪了,我記得昨晚好像吃了什麼,難道是做夢?”
她小聲嘀咕,夢和現實一時間分不清。
崔恪冇吭聲,就看著她。
崔十九也從柱子後頭挪了出來,他臉上也有倦色,眼神卻複雜得像打翻的調色盤,看看季琢玉一臉懵懂地揉脖子,又看看崔恪臉上那明晃晃的熬夜證據。
最後目光落在那扇被大人暴力破開又虛掩上的門…
心裡那滋味,說不上來。
大人哪是路過!分明是木頭樁子似的在門外釘了一整夜!還…還抱了季姑娘上床!
這個認知讓崔十九心裡酸澀又堵得慌。
大人他…對季姑娘…這心思…
可是,他明明記得兩年前大人與他互通書信,無意間提起過與長安城中一位姑娘私定終身……
大人不是不喜三妻四妾嗎?如今怎麼同兩個姑娘不清不楚…
“醒了就收拾。失竊的屋子封了,今天細查。”
崔恪的聲音打斷了崔十九的胡思亂想,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樣。
他目光在季琢玉揉脖子的手上停了一瞬,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下,不再停留,轉身就走,步子穩得好像昨晚破門而入緊張她的人不是他。
季琢玉看著他挺直卻莫名有點孤零零的背影,又瞅瞅旁邊垂著頭、神色古怪得像便秘的崔十九,疑惑地皺了皺鼻子。
總覺得哪不對勁。
她瞥了眼空桌子,昨晚吃的杏酪餳早冇了影兒,就指尖還剩點若有似無的甜香。
她又摸了摸脖子,總覺得今天崔大人有點玄乎。
她甩甩腦袋,把那點怪感覺甩開,看了一眼崔恪離開的背影,轉身進屋洗漱。
她簡直是瘋了,昨晚竟然夢到崔大人抱她,她還扯著崔大人的袖子…
走廊上,隻剩崔十九一個。
他擡起頭,望著崔恪消失的拐角,又回頭看看季琢玉關緊的門,臉上是心知肚明的苦。
他攥了攥拳頭,又鬆開,最後隻是長長地、無聲地歎了口氣。
這次南下,怕是要亂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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