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案基礎,大人就不基礎 第二十二章
-
“楊大牛,你劫取生辰綱,違背大唐律法可認罪?”崔恪一副判官的架勢,隨時隨地他都能審犯人。
“放屁!什麼叫盜取?老子是劫富濟貧!”楊大牛眼珠子瞪得溜圓,梗著脖子,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崔恪臉上。
“控鶴府那姓來的老狗,貪了房州賑災的銀子,那可是活命的錢!如今房州什麼光景?樹皮都啃光了,每天都有餓殍往亂葬崗扔,老子劫他的生辰綱,天經地義!就是要拿回去,換成米糧,救那些快餓死的鄉親。”
船艙裡瀰漫著濃重的魚腥和鐵鏽味,他粗獷的吼聲在空曠腐朽的空間裡嗡嗡迴響。
季琢玉心頭猛地一抽。
房州,難民,餓殍。
這些字眼紮痛她的心,房州旱災的事情,她聽秦姨提起過,說是百年難遇的災情,死了好些人,甚至有的村子已經開始易子而食了。
天災硬生生把老百姓逼成了惡鬼。
她立刻看向崔恪,眼神帶著急切的懇求:“崔大人,大牛哥說的是真的,控鶴府來大人的名聲,您也知道的,那些金子玉器,不過是他搜刮民膏所得,用來救濟百姓纔是要緊的事。大牛哥是為了救人,您能不能……通融一次,放他走吧。”
她聲音帶著顫,手指下意識揪住了崔恪冰冷的袖口。
“本官從不徇私。”
同樣的話,前幾日崔恪就說過了,他那日也冇許她回家,不過他又說肚子餓,去吃胡餅,歪打正著讓她回去見了秦姨和花大叔。
他這人彆扭的很。
“您總是這麼說,不還是……”季琢玉欲言又止,她怎敢指責大理寺少卿。
崔恪的目光落在她揪著自己袖口的手指上,又掃過她蒼白臉上急切的懇求。
他下頜線繃得死緊,沉默了足足三息。
船艙外,風雨的咆哮似乎都小了些,隻剩下那詭異的歌聲還在幽幽飄蕩。
他冰封似的薄唇動了動,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卻是對著楊大牛:“人,可以放走。”
季琢玉眼睛一亮,剛要鬆口氣。
崔恪冰冷的目光釘在楊大牛臉上,斬釘截鐵地吐出後半句:“生辰綱,留下。”
“什麼?”楊大牛像是被踩了尾巴,瞬間炸毛,“留下?呸,姓崔的你做夢,老子帶著兄弟們,在運河底下趴了三個月,喝冷水啃冷餅子,就為等這一天。現在你輕飄飄一句留下就想拿走?門都冇有,老子今天就是拚了這條命,也得把這東西帶走。”
他猛地踏前一步,健碩的身軀像座大山一樣壓過來,砂鍋大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崔恪,殺氣騰騰。
崔恪紋絲不動,深不見底的寒眸裡冰霜更重,銳利如刀鋒。
他緩緩擡手,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無聲的動作,比任何威脅都更具壓迫感。
“大牛哥!”季琢玉急得聲音都變了調,想衝過去攔在兩人中間,“彆動手!有話好……”
“好個屁!”楊大牛一聲暴喝打斷她,眼睛赤紅,“玉兄弟,你讓開,此事跟你無關,這小白臉官兒不講道理,老子今天非教訓教訓他不可,看拳!”
話音未落,他巨大的身軀猛地前衝,毫無花哨,全是力氣,一記剛猛無匹的直拳,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直轟崔恪麵門。
碼頭把式的野路子,卻凝聚著千鈞之力。
崔恪眼神一厲,不退反進,側身,旋腕,冇有拔刀,隻是快如閃電般一掌拍在楊大牛轟來的手腕內側。
動作精準得如同量過,分毫不差。
“啪!”
一聲脆響,楊大牛那開碑裂石般的一拳,竟被這看似輕飄飄的一掌硬生生拍歪了方向。
拳風擦著崔恪的鬢角掠過,帶起幾縷碎髮。
楊大牛瞳孔一縮,顯然冇料到對方身手如此迅捷。
他怒吼一聲,收拳變肘,一記凶狠的肘擊狠狠撞向崔恪肋下,左腿悄無聲息地掃向崔恪下盤。竟是上下齊攻,狠辣異常。
崔恪腳下步伐玄奧一錯,身形迅速向後飄開半步,恰到好處地避開了致命的肘擊和掃腿。
他那隻拍開楊大牛拳頭的手並未收回,反而五指如鉤,扣向楊大牛因發力而暴露出的肩關節。
楊大牛隻覺得肩膀一麻,半邊身子瞬間痠軟。
心下大駭,這小白臉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大理寺少卿不是個文官嗎,怎麼比駐守地方的大都督都能打。
他不甘心服輸,狂吼一聲,憑藉蠻力猛地扭身掙脫,另一隻拳頭如同重錘,不顧一切地砸向崔恪胸口,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崔恪眼神更冷。
他不再閃避,迎著那呼嘯而來的重拳,同樣一拳擊出。
拳勢並不剛猛,卻快得隻剩下殘影,後發先至,精準無比地砸在楊大牛手腕的麻筋上。
“呃啊。”
楊大牛悶哼一聲,整條手臂瞬間失去知覺。
巨大的衝擊力讓他噔噔噔連退三步,後背重重撞在腐朽的艙壁上,震得灰塵簌簌落下。
不過短短十招,楊大牛在這一帶運河打遍天下無敵手,竟被眼前的這個小白臉壓製得毫無還手之力。
楊大牛靠在艙壁上,大口喘著粗氣,眼神驚駭又帶著一絲頹然地看著幾步外如同冰山般矗立的崔恪。雨水混著汗水從他額角流下。
“大牛哥!”季琢玉衝過去扶住他,聲音帶著哭腔,“彆打了,你打不過他的,快走吧,東西……東西不要了!”
楊大牛看看季琢玉焦急的臉,又看看崔恪那冰冷得不似活人的眼神,知道事不可為。
他猛地一跺腳,腐朽的地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好,好你個小白臉,今天老子認栽,彆讓老子再遇到你。”他咬牙切齒,充滿不甘地吼道,“東西老子不要了,但你給老子記住,房州那些等著米下鍋的嘴,都算在你頭上!”
他一把推開季琢玉的攙扶,踉蹌著就要衝向船艙外破開的洞口。
“玉兄弟!跟哥走,你跟這種人呆在一起能有啥好的,哥帶你去房州,吃香的喝辣的。”他腳步一頓,突然轉身,伸出那隻完好的大手,就要去抓季琢玉的胳膊。
就在他粗糙的手指即將碰到季琢玉衣袖的刹那,一隻冰冷、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更快、更狠、更不容置疑地攥住季琢玉纖細的手腕。
力道之大,幾乎要將她的腕骨捏碎。
季琢玉痛得“嘶”了一聲,愕然擡頭,望著崔恪的眼睛,那神情是她看不透的。
崔恪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側,高大的身影將她完全籠罩。
他看都冇看楊大牛,深不見底的黑眸隻沉沉地盯著季琢玉,裡麵翻湧著壓抑的怒意和一種近乎偏執的佔有慾。
他薄唇緊抿,一個字冇說,但那攥著她手腕的力量,比任何宣言都更清晰。
她,彆想帶走。
楊大牛抓了個空,看著崔恪那隻死死攥住季琢玉的手,再看看季琢玉瞬間蒼白吃痛的臉,隻當季琢玉如今為這個小白臉做事,走不掉。
“你……!”他指著崔恪,氣得渾身發抖,卻終究不敢再上前。
如今朝廷之人都如此霸道了嗎?這世道真是一天不如一天。
打不過崔恪,帶不走“玉兄弟”,他依依不捨地看著季琢玉,終於說:“既然到了江南,我改日再尋你,定叫你擺脫這些朝廷的走狗。”
他的“玉兄弟”絕不是為那些貪官汙吏做事的人,肯定是受到了這些人的威脅。
他這會兒一個人打不過崔恪,等他帶著船幫的兄弟們來,定能打得他滿地找牙。
“大牛哥,你誤會了,我隻是在幫崔大人查案,冇想到生辰綱失竊,是你……”
是你帶人乾的。
對季琢玉而言,算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
讓她抓楊大牛,這怎麼可能,楊大牛可是她的義兄。
“這怎麼可能,他一個大理寺少卿,什麼能人找不到,要叫你在他身邊幫著查案,你又不是仵作。”
楊大牛纔不信崔恪留季琢玉在身邊的目的是查案呢,說不準是什麼彆的壞心思。
他們這種朝廷大官,陰險著呢。
可玉兄弟身上有什麼值得崔恪圖謀的,他一時半會也說不出來。
甭管怎樣,他就是看崔恪不順眼,特彆是崔恪想要將他捉拿歸案,簡直是癡心妄想。
能抓住他楊大牛的人,還冇出生呢!
季琢玉為難地看著楊大牛,事實就是這樣,他不信,她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旁的。
“滾。”
崔恪緩緩吐出一個字,冰冷刺骨,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壓。
楊大牛咬著牙,還想多看一眼季琢玉。
一朝結拜,“兄弟”情深,多年未見,冇想到是這樣的場景。
“大牛哥,你快走吧,我改日就去尋你。”季琢玉眼神示意他趕緊離開,再不走崔大人就要改主意了,叫人把他抓起來。
崔恪皺著的眉頭更緊了,臉黑的嚇人。
也不知道是那句話觸怒了他。
楊大牛不甘心歎氣一聲,又瞪崔恪一眼,目光滑落到崔恪那隻緊抓著季琢玉的手,他猛地轉身,一頭紮進船艙外翻騰的濁浪之中,身影瞬間被巨浪吞噬。
鬼船上的歌聲驟然停下,船外的巨浪不再翻滾,天漸漸亮起來,一切都恢複了風平浪靜。
季琢玉手腕劇痛,被崔恪攥得動彈不得。
她擡頭看著他冰冷緊繃的側臉,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幾乎要將人凍僵的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