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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案基礎,大人就不基礎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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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這,這怎麼可能……”崔十九震驚地看著眼前的天後佛像,懷疑地口吻,“泥巴雕刻的佛像怎麼會如此真?”

就連長安城中最有名的工匠都做不到這種地方,這小小江南道,竟有如此奇人。

崔恪盯著佛像的臉,幽深的黑眸徒然有了冰冷的殺意,他的冷靜在此刻顯得不同尋常,彷彿已經看透了眼前的一切。

季琢玉咬咬唇,忽然想起早上路過茶棚,聽到老農說的話。

“我孫兒在寺中當泥匠,經常聽到夜裡有女人哭泣的聲音,說是遠在長安城天後不滿佛像尚未完工,分神震怒啊。”

簡直是一派胡言,這世上冇有神仙,更冇有分神一說。

要麼是幻聽,要麼就是這寺中真的有女人。

報恩寺自建寺以來,從不留宿女客,寺院裡裡外外,除了和尚就是工匠,哪兒來的女人哭聲?

難道說……失蹤的妙齡少女,被藏在了報恩寺裡?

“太像了。”季琢玉忍不住伸出手,探向佛像脖頸處與泥塑身軀的連接縫隙。

崔恪尚未來得及製止她的動作,她唰的一下把手縮了回去,臉色慘白,轉頭看向崔大人,眼裡滿是震驚。

似乎是發現了什麼!

指尖殘留著細膩的觸感,真實又恐怖,她張了張嘴,聲音還冇發出來,不遠處的黑暗中傳來一道嗬斥的聲音。

“什麼人?!”

緊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和兵刃出鞘的鏗鏘聲,季琢玉猛地抓住崔恪的手臂,驚慌道:“不好,被髮現,快離開這裡。”

“怕什麼,就算是武承嗣本人在,他也不敢動大理寺的人。”崔恪臉色沉靜。挺直腰板,反扣住她的手腕,悄無聲息的動作將她拉近些。

崔十九伸出去的手,碰到季琢玉的衣袖,又迅速收了回去。

他一個箭步走到兩人麵前,眼神灼灼環顧下麵的護衛,拔出劍將大人和季姑娘護在身後。

火把的光亮瞬間從四麵八方圍攏過來,將整個腳手架平台照得亮如白晝。

穿著綢緞管事服、禿頂油光的中年人,帶著十幾個凶神惡煞的守衛,手持鋼刀,將平台團團圍住。

禿頂管事看清平台上兩人的臉時,特彆是看清崔恪那雙冰冷如刀的黑眸時,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崔……崔少卿?!”他的聲音疑惑又害怕,忽然眼神一改,厲聲道:“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禁地,褻瀆天後金身,給我拿下,格殺勿論!”

褻瀆天後金身,這罪名放在一般人身上都夠株連九族了。

守衛們哪兒認得什麼崔少卿,隻以為眼前的三個人是不懷好意的亂臣賊子。

齊聲應諾,手裡鋥亮的鋼刀反映著火燭紅光,殺氣騰騰地衝上前。

崔恪一把將季琢玉拉到自己身後,冰冷地聲音夾雜著溫柔的叮囑。

“躲到我身後。”

腰間的佩刀瞬間出鞘半寸,冰冷的目光掃過下方眾人,落在禿頂管事驚惶的臉上。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楚的在每個人的耳朵裡,帶著獨屬於大理寺少卿不容置疑的威嚴。

“大理寺奉旨查案,敢阻撓者,以謀逆論處。”

“謀逆”二字一出,嚇得守衛們的腳步不由自主地一滯,紛紛回頭看像管事的,臉上露出驚懼。

大理寺辦案,奉的是天後之命,眼前這個人是長安城來的大官,誰敢跟他動手?

禿頂管事渾身一哆嗦,他顯然認出了崔恪,不知是何緣故,他下定決心要殺了他們。

“放屁,我冇有得到國公爺的飛鴿傳書,說什麼大官來江南來,你私闖禁地,意圖破壞天後金身,冒充大理寺官差,纔是真正的謀逆,來人,將賊人拿下,國公爺有賞。”

管事的發了話,說不認識眼前的幾個人,守衛們一咬牙,再次撲上。

來不及了,眼看守衛就要逼近他們了。

季琢玉扭頭目光鎖定在佛像的臉上,她掰開崔大人的手,猛地衝出去,朝著佛像跑去。

“你做什麼?!”崔恪厲喝她。

季琢玉充耳不聞,高高舉起手中的半截燃燒著的蠟燭,用儘全身力氣,狠狠朝著佛像的額頭砸了下去。

“砰”的一聲巨響,蠟燭砸在佛像的額心上,冇有預想中的泥塊飛濺。

佛像的額頭竟異常堅韌,蠟燭碎裂,火星四濺。

眾人清晰地看到,被砸中的額心部位,皮膚……竟然凹陷了下去。

出現了一個清晰的、帶著灼燒痕跡的凹坑。

忽然空氣中瀰漫開來一股極其細微、難以形容的,類似什麼被燒焦的怪異氣味。

其中混雜著先前胭脂水粉的香氣。

“大人!”季琢玉朝著崔恪大喊一聲,用手指著佛像。

不言而喻,她發現了了不得的秘密。

所有守衛,包括囂張的禿頂管事,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著佛像。

佛像額頭上被砸出一個坑,邊緣微微翻卷,呈現出一種絕非泥土質感的。

崔恪瞳孔驟然收縮,瞬間明白了季琢玉這舉動的用意。

那不是泥塑。

根本就是一張被精心處理過、固定在泥塑框架上的人皮。

“妖……妖孽啊!”

一個守衛終於承受不住這恐怖的衝擊,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手中的鋼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拿下,拿下他們!不能讓他們活著出去。”

禿頂管事臉上的血色徹底褪儘,隻剩下歇斯底裡的恐懼和瘋狂。

佛像被毀,泥塑變成了人皮,武大人追究下來,他擔待不起。

崔恪手持佩劍,護在季琢玉身前,刀鋒所向,無人敢纓其鋒。

眼中冰冷的殺意席捲了整個平台。

守衛遠比他們想象的多,目光所及之處,少說也有五六十人。

“大人,你們先走。”崔十九揮動長劍,抵擋守衛。

季琢玉眼神焦灼,她躍躍欲試,想要衝過去助崔十九一臂之力。

她也會武功,怎能讓崔十九一個人涉險。

看透她的心思,崔恪一聲厲喝“走”,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他不再戀戰,一腳踹飛一個擋路的守衛,拉著她就衝向佛像背後腳手架最黑暗的角落。

“追上去,彆讓他們跑了!”

禿頂管事尖利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更多的腳步聲和火光從四麵八方湧來。

前方是陡峭嶙峋的山坡,眼前冇有路,而身後也隻有死路一條。

崔恪冇有絲毫猶豫,攬住季琢玉的腰,低吼一聲:“抱緊我。”

縱身便從數丈高的平台上躍下,失重感瞬間攫住了季琢玉的心臟。

耳邊呼嘯著風聲,兩人的身體重重砸進下方茂密濕滑的亂草叢中,翻滾下去,尖銳的荊棘和碎石瞬間割破了衣服和皮膚,火辣辣的疼。

“呃…”崔恪在落地時充當了肉墊,發出一聲沉重的痛哼,攬著她的手臂箍得死緊。

追兵的叫喊和火把的光亮迅速逼近,就在他們頭頂上方。

亂糟糟的聲音傳來。

“人呢!”

“怎麼不見了?”

季琢玉捂住嘴巴,感受到身下的崔大人一動不動,她不出聲,生怕驚動上麵追來的守衛。

等到上麵傳來漸遠的腳步聲,季琢玉掙紮著從他懷裡擡起頭,聲音帶著哭腔和恐懼。

“大人!你怎麼樣?”

藉著微弱的月光,她模糊地看到他的肩背處,洇開一片深色的、粘稠的濕痕。

不是水,是血,不知什麼時候他被亂刀砍傷了……流了好多血,還是帶著她一路跑出來。

“我冇事,走。”崔恪咬牙撐起身,臉色比月光白,額角全是冷汗。

他試圖站起來,身體猛地一晃,傷口被牽動,更多的血湧了出來。

“你流血了。”季琢玉的聲音顫抖,死死抓住他的胳膊,試圖分擔他身體的重量。

遠處草動,火把火光越來越多,是守衛!

他們冇走,隻是抄近路追了上來。

除非看到兩人的屍體,不然他們不會那麼容易折返的。

“快走!”崔恪的聲音不容置疑,將她往前一推,“彆管我,順著山坡往下跑,去府衙找趙參軍。”

他回身,拔刀指向火光逼近的方向,這架勢,是要斷後。

“我不走。”季琢玉態度堅決,撲回來,用儘全身力氣撐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眼淚唰唰地往下流,“不就是死嗎,要死一起死,我扶你走!”

瘦小的身體變得很有力氣,不管不顧地架著崔恪高大的身軀,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更深的、荊棘叢生的黑暗走去。

沿路尖銳的枝條抽打在臉上身上,白皙光滑的皮膚被劃出一道道血痕。

太黑了,什麼也看不清,腳下的亂石和濕滑的腐葉一次次將她絆倒,她又咬著牙拖著崔恪爬起來。

每一次起身,崔恪後背的傷口就湧出更多的血,逐漸染紅了她的半邊肩膀,溫熱粘稠,帶著濃重的鐵鏽味。

兩人真正地融為一體,在黑暗的夜裡,在鮮紅的血泊中。

“對不起,都怪我……我不該提議去報恩寺,更不該喬裝打扮帶你闖進去。”季琢玉一個勁地道歉,黃豆粒大小的淚珠吧嗒吧嗒往下落,砸在崔恪的衣袖上。

明明不是她的錯。

“蠢……蠢貨……”崔恪的罵聲越來越低,越來越虛弱,身體的重量幾乎完全壓在了她身上。

季琢玉充耳不聞,牙齒死死咬住下唇,滿嘴的血腥味。

她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不能停下來,不能把崔大人丟在這裡。

不知走了多久,身後的叫喊聲和火光終於不見了,頭頂的月光也變得更亮了。

她擡起頭,不,不是月亮,是寅時的太陽。

此刻,日與月共天。

天亮了,一切就會好起來。

季琢玉嘴角微微上揚,她再也支撐不住,腳下一軟,帶著崔恪重重摔進一片半人高的蒿草叢裡。

她劇烈地喘息著,喉嚨裡全是血腥氣,渾身像散了架,每一處都在叫囂著疼痛。

此時,她已經分不清身上的痛是太累了還是被沿路樹枝劃出的傷。

“崔恪……崔恪!”

她掙紮著爬過去,顫抖的手摸上他的臉,冰涼一片,探向鼻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恐懼瞬間將她包圍,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猛地將崔恪沉重的身體翻過來,讓他趴在她背上,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揹著他,一步一步,朝著府衙的方向挪動。

崔大人,一定要撐住啊。

腳下樹枝嘎吱作響,每一步都邁地艱難,像是走在刀尖上。

背上的男人越來越沉,後背的濕熱感也越來越重。

她的雙手死死摳著他垂落的手臂,指甲好像斷裂了,掌心被粗糲的衣料磨得血肉模糊。

如此,她卻感覺不到一點疼痛,像是木訥的鬼魂,隻是低著頭趕路。

雙腳上的破舊布鞋不知道什麼時候冇有的,每走一步,尖銳的碎石和鋒利的荊棘就割一下她**的腳底。

疼,實在是太疼了……她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了,隻剩下肩膀一顫一顫。

終於,府衙那熟悉的、掛著燈籠的大門,出現在她的視野裡,像是瀕臨死亡前最美好的幻覺。

“來人……快來人啊!”她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喊出來。

門房被驚動,燈籠光晃了過來。

看清門口的景象,驚呼起來:“是季公子和崔大人,天,快,快叫大夫,快啊!”

門房將崔恪接過去,季琢玉隻覺得背上一輕,緊繃的弦驟然斷裂,眼前一黑,身體軟軟地就往下倒。

陸長史、周司馬還有趙參軍,三人皆被吵醒,聞訊而來,破曉時分的府衙掀起一片慌亂。

東廂房,血水一盆一盆往外遞,揹著藥箱的大夫一個接一個趕到。

“崔少卿,您可千萬彆有事啊。”陸長史雙手合十,在院子裡踱步祈禱。

四品大官在他管轄的地方丟了性命,他全家老小就等著被斬首示眾吧。

何況崔少卿還不是一般的四品官,是太子太傅崔閎唯一的孫兒,平陽縣主和崔知州的獨子。

他的身份何等尊貴,背靠的清河崔氏又是何等顯赫。

“崔大人福大命大,死不了的。”趙參軍就冷靜多了,語氣聽不出半點擔憂。

“你少說這些風涼話,要不是你寫摺子上報,天後怎會派崔大人來調查此案,少卿出了什麼事,也該算在你頭上。”

周司馬“哼”一聲,就差指著趙參軍的鼻子罵了。

妙齡少女陸續失蹤案,原本歸他查,奈何案子比他想象的複雜,查了半年,什麼線索也冇有,毫無進展。

趙參軍瞞著所有人上報此事,不就是拐彎抹角說他周司馬辦案不力,能力有限嗎?

這下好了,人人都知道江南道的司馬連個案子都破不了,還得請長安城派大理寺的人前來查破案子。

“你怕死,我不怕,若少卿大人醒來問罪我等,算在我頭上便是,我一人領罰。”趙參軍好生威風,麵不改色。

“好了,都少說兩句。”陸長史打斷兩人的爭吵,遞給旁邊的老吏一個顏色,“你去看看季公子,他好像也受傷了,需要什麼藥,你隻管去問大夫要,藥錢算在衙門賬上。”

“是,大人,我這就去。”老吏轉身走向對麵的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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