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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案基礎,大人就不基礎 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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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日之隔,沈府門前的素縞未撤,又蒙上了一層更沉重更死寂的灰霾。

昨日尚有哀榮喧囂,今日卻連哭聲都顯得壓抑空洞。

開門的老仆眼睛腫得像核桃,見到崔恪,未等多問,便啞聲道:“少卿大人…您…您知道了?”

聲音絕望。

靈堂依舊,那具巨大的黑漆棺槨還在原處,但旁邊,竟已多了一具小小的、讓人不忍直視的桐木棺材。

棺蓋未合,裡麵鋪著錦緞,一個小小的、穿著嶄新綢衣的身影安靜躺在裡麵,麵色青白,嘴唇發紫,濕漉漉的頭髮貼在額角。

正是昨日那個活潑的孩兒沈玨。

正妻沈周氏並未在靈前哭泣。

她站在廳堂一側,指揮著幾個仆婦安置一些小的喪儀用品。

她依舊穿著昨日的孝服,但髮髻一絲未亂,背脊挺得筆直,臉上看不出太多悲慼,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和深重的疲憊,眼神乾澀。

見到崔恪二人,她停下吩咐,走上前來,依禮福了一福,動作標準卻毫無生氣。

“崔少卿,季娘子。”她的聲音平穩得可怕,“家門不幸,讓少卿見笑了。”

“沈夫人節哀。”崔恪目光掃過那具小棺材,語氣沉緩,“聽聞小公子意外身故,崔某特來探望。可否容我等…檢視一下小公子遺容?”

沈周氏臉上肌肉似乎抽動了一下,但並未阻攔,隻側開身,淡淡道:“少卿請便。隻是孩子死狀不雅,莫要驚擾了少卿和娘子。”

季琢玉上前一步。她先是對著小棺材微微一禮,然後才仔細俯身查驗。

孩子小小的手指蜷縮著,指甲縫裡有些許淤泥和水草殘留。

口鼻處有細微的蕈樣泡沫。

她極輕地觸碰孩子的脖頸、手臂,皮膚冰冷濕滑,並無明顯外傷痕跡,但一些不易察覺的部位,需要更細緻的檢查。

“夫人,”季琢玉擡頭,看向沈周氏,“小公子是何時被髮現?在池中何處?”

“清晨,負責灑掃的仆役在後園荷花池邊發現的。”沈周氏語速平緩,像在背誦,“池邊石階濕滑,想是孩子貪玩,無人看管,失足滑落。”

她頓了頓,補充道,“乳母張氏,昨夜貪杯,睡得沉了,未曾看好小主子,已被捆了關在柴房。”

這時,一個丫鬟紅著眼圈匆匆跑來,對沈周氏低聲道:“夫人,柳姨娘醒了…哭得又要背過氣去,掙紮著要來看小主子…”

沈周氏眉頭幾不可查地一蹙,語氣依舊平淡:“讓她好生歇著,哭壞了身子,沈家如今還能指望誰?告訴她,稍後自會讓她見孩子最後一麵。”

丫鬟喏喏退下。

季琢玉與崔恪交換了一個眼神。

季琢玉眼中疑竇更深:這正妻的反應太過冷靜,甚至近乎冷漠。

孩子夭折,生母哭暈,她卻在這裡井井有條地處理後世,連妾室醒來想見孩子一麵都要被阻攔片刻。

崔恪沉吟片刻,問道:“沈管家何在?”

“忠叔受了打擊,舊疾複發,在床上躺著,一時起不來身。”沈周氏答道,“府中事務,暫且由妾身打理。”

一切似乎都合情合理,卻又處處透著詭異。

季琢玉藉著整理衣襬的動作,靠近崔恪,用極低的聲音快速道:“孩童失足落水,掙紮間必有磕碰抓撓,體表不應如此乾淨。需細查髮際、腋下、□□等隱蔽處。且,若無人看管,乳母之過,但其貪杯之事,由主母一口說出,未免太巧。”

崔恪微微頷首,表示聽到。

他轉向沈周氏,語氣放緩了些:“夫人,非是崔某多疑,隻是小公子死得突然,又是沈公唯一血脈,如今沈公棺槨尚在,幼子又遭此難…於情於理,都需謹慎些。可否讓季娘子再細緻查驗一番?也好…也好還亡者一個明白。”

沈周氏沉默地看著崔恪,那乾澀的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複雜的情緒,快得讓人抓不住。

半晌,她緩緩道:“少卿是懷疑…有人加害我兒?”

她竟未稱“孩子”或“玨兒”,而是疏離的“我兒”。

“並非定然,隻是排除疑點,方能安心。”崔恪道。

沈周氏忽然極淡地笑了一下,那笑容裡滿是苦澀和嘲諷:“安心?這沈家,如今還有什麼能讓人安心的?”她

揮了揮手,“季娘子若要查,便查吧。隻是莫要…太過驚擾孩子。”

就在這時,一陣踉蹌的腳步聲和悲泣聲由遠及近。

隻見那美豔的妾室柳氏,被兩個丫鬟攙扶著,幾乎是拖拽著過來。

她髮絲淩亂,臉色慘白如紙,一雙美目腫得隻剩兩條縫,淚痕縱橫,整個人如同被狂風摧折的梨花,脆弱得下一秒就要碎裂。

“玨兒,我的玨兒。”她嘶啞地哭喊著,掙脫丫鬟,撲倒在那個小棺材上,死死抱住,身體劇烈顫抖,“讓娘看看,讓娘看看你啊,我的兒,你怎麼就扔下娘一個人了啊。”

哭聲淒厲絕望,聞者無不動容。

幾個仆婦忍不住彆過頭去抹淚。

沈周氏看著這一幕,眉頭緊鎖,語氣終於帶上一絲不耐與厲色:“哭什麼,成何體統,還不把柳姨娘扶回去,她身子弱,經不起折騰。”

丫鬟們慌忙上前欲拉。

“不,我不走,誰也彆想把我從玨兒身邊拉開。”

柳氏死死扒著棺木邊緣,指甲幾乎掐進木頭裡,她猛地擡頭,淚眼模糊地看向崔恪和季琢玉。

“大人!女官大人!你們是查案的,你們告訴我,我的玨兒怎麼會掉到池子裡去?他平時很乖的,他不會一個人去水邊的,有人害他,一定是有人害他。”

她的話語混亂而激動,卻直指核心。

沈周氏臉色一沉:“休得胡言,府中不幸,乃是意外,豈容你在此瘋言瘋語,衝撞貴人。”

她上前一步,似要親自拉開柳氏。

崔恪擡手虛攔了一下:“夫人息怒。柳姨娘喪子心痛,言語失常,也是常情。”

他目光轉向哭得幾乎虛脫的柳氏,聲音放緩,“姨娘還請節哀,保重身體。本官既在此,必會查問清楚,給你,也給小公子一個交代。”

季琢玉的目光則落在柳氏死死抓著棺木的手指上,那十指蔥蘢,保養得宜,但此刻因為用力而關節發白,右手食指的指甲,從中間斷裂了半截,斷口看起來頗新。

靈堂內,一大一小兩具棺槨並排而列。

季琢玉麵色沉靜。

孩子的死,絕非意外這般簡單。

而凶手的影子,似乎就藏在這滿府悲聲與看似合情合理的解釋之下。

靈堂內,柳姨娘淒厲的哭喊與沈周氏冰冷的嗬斥形成尖銳對比。

那具小小的桐木棺材橫亙在中間。

崔恪目光掃過爭執的兩人,最終落在一直沉默卻掌控著局麵的沈周氏身上,聲音沉肅,壓下了一切嘈雜。

“夫人,姨娘,節哀。當務之急,是查明小公子真正死因。”

他轉向一旁垂手侍立、同樣麵露悲慼但更多是惶恐的仆役。

“昨日午後,至今日清晨發現小公子落水,期間有誰陪伴在小公子身邊?乳母之外,還有何人?”

一名年紀稍長的仆婦顫聲回答:“回…回大人,昨日弔唁賓客眾多,夫人要主持大局,柳姨娘悲痛難抑,小公子多是乳母張氏和…和夫人的貼身丫鬟采擷陪著在後園玩耍。後來…後來乳母被叫去前院幫忙,就隻剩采擷姑娘一人照看小公子…”

“采擷?”崔恪捕捉到這個名字,“她現在人在何處?”

“奴婢這就去叫!”

仆婦連忙應聲退下。

不多時,一個穿著素淡青衣、年紀約莫十七八歲、容貌清秀的丫鬟被帶了進來。

她臉色蒼白,眼睛紅腫,一進來就噗通跪倒在地,身體微微發抖。

“奴婢采擷,見過少卿大人,季娘子。”

崔恪看著她:“采擷,昨日午後至傍晚,是你陪同小公子在後園?”

“是…是奴婢。”采擷聲音發顫。

“將經過細細說來,不可有半分遺漏。”

采擷吸了口氣,努力平穩聲線:“回大人,昨日賓客多在前院,夫人怕小公子吵鬨,便讓奴婢帶他去後園散心。小公子先在亭子邊玩了一會木馬,後來…後來看到池子裡的錦鯉,非要近前去瞧。奴婢便牽著他到池邊石階上…”

“當時就你二人?”

“是…乳母張嬤嬤之前被叫去前頭幫忙了。就奴婢和小公子。”

“繼續說。”

“小公子看魚看得高興,奴婢就一直牽著他。後來…後來忽然起了陣風,天色也暗了些,奴婢怕小公子著涼,就說…就說回去給他拿件外衣來。”

采擷的聲音帶上了哭腔。

“奴婢讓小公子乖乖坐在石階上等,千萬莫動,奴婢快去快回…小公子當時很乖,點頭答應了…”

“你離開了多久?”

“奴婢…奴婢一路小跑回院子取衣服,又立刻跑回來,最多…最多一刻鐘不到…”

“回來時呢?”

“回來時…”采擷的眼淚掉了下來,“回來時…池邊已經冇人了!奴婢心裡一慌,趕緊喊,冇人應…然後…然後就看到…看到池水裡飄著…飄著小公子的衣裳…”她泣不成聲,“奴婢嚇壞了,立刻大喊救人…等大家趕來把小公子撈上來…已經…已經…”

堂內一片死寂,隻有采擷壓抑的哭聲。

季琢玉忽然開口,聲音清晰冷靜:“你回去取衣服,來回一路,可曾遇到什麼人?或者看到什麼異常?”

采擷抽噎著,努力回想:“路上…路上好像冇遇到…哦!對了!”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

“奴婢拿著衣服跑回來,經過西邊那片竹林小徑時,好像…好像遠遠看到夫人和…和管家忠叔…”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投向沈周氏和躺在廂房未能過來的管家方向。

“你看清楚了?是夫人和沈忠?”崔恪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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