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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案基礎,大人就不基礎 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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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恪的動作也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耳根處泛起一絲極淡的紅暈,但很快又恢複了鎮定。

他彷彿什麼都冇發生,繼續著手上的動作,用乾淨的紗布仔細地將傷口包紮好,打了一個利落的結。

做完這一切,他才緩緩放下她的褲腳,站起身,語氣恢複了一貫的平靜。

“好了,近日勿要沾水,很快便能癒合。”

季琢玉慌忙站起身,低著頭,根本不敢看他,聲音細若遊絲。

“多…多謝大人。”

“嗯。”

崔恪淡淡應了一聲,目光在她緋紅的耳垂上停留了一瞬,隨即移開。

“今日辛苦你了,先去歇息吧,後續事宜,明日再議。”

說完,他轉身,步履沉穩地離開了後院,隻是那背影,似乎比平日略顯匆忙。

留下季琢玉獨自一人站在原地,臉頰滾燙,心跳久久無法平複。

小腿上彷彿還殘留著他指尖的溫度和紗布包裹的觸感。

空氣中,似乎還瀰漫著那清冽的金瘡藥味,和他身上獨特的、令人安心又心悸的氣息。

她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剛剛被他握過的腳趾,臉上熱度更甚。

天衣繡坊驚天大案塵埃落定,真相大白於天下。

真正的蘇夫人周蕙娘在郎中和翠兒的精心照料下,終於悠悠轉醒。

當她從混沌中逐漸清醒,得知了妹妹周莞娘所做的一切。

更是得知武後震怒,已下旨要將周莞娘處以極刑時,她虛弱蒼白的臉上頓時血色儘失,掙紮著便要下床。

“不可!不可啊!”

她淚如雨下,抓住守在床邊的翠兒和聞訊趕來的季琢玉的手,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

“莞娘…莞娘她是一時糊塗,是走了歪路,可她…她終究是我唯一的妹妹啊,求求你們…求求大人…求求陛下…饒她一命吧,繡品既已尋回,並未造成大礙,求陛下開恩啊!”

她哭得幾乎喘不上氣。

“她小時候不是這樣的…是我不好…是我當年冇有拉住她…她才吃了那麼多苦,變成如今這般模樣…都是我的錯…要罰就罰我好了…”

看著她如此悲痛欲絕的模樣,季琢玉心中亦是不忍。

她深知周蕙娘本性純善,即便遭遇如此劫難,首先想到的仍是保全妹妹的性命。

“夫人,您先彆急,保重身體要緊。”

季琢玉安撫著她,沉吟片刻道,“陛下盛怒之下,旨意已下,恐難更改。但…或許可陳明情由,強調繡品已追回,未造成實際損失,且蘇夫人您作為苦主願意諒解求情,或可爭取一線生機。”

周蕙娘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緊緊握住季琢玉的手:“季姑娘!季娘子!我知道您和崔大人都是能麵見天顏的人,求求您,替我向陛下求求情,隻要饒莞娘不死,怎樣都行,流放也好,苦役也罷,隻要留著性命就好。”

望著周蕙娘那充滿哀懇與絕望的淚眼,季琢玉終是點了點頭:“好,我儘力一試。”

季琢玉並非衝動之人。

她深知介入天家判決的風險,但周蕙孃的悲慟與那份至善讓她無法袖手旁觀。

她整理案情,將周莞孃的個人悲劇、其與周蕙娘之間的複雜恩怨、以及苦主周蕙娘強烈的諒解意願,條理清晰地寫成奏陳,並通過崔恪的渠道,尋機呈遞至禦前。

她並未誇大其詞,隻是客觀陳述,重點強調繡品完好追回,未損國體,且苦主求情,盼陛下念在周莞娘亦是命運多舛、一念之差,能法外開恩,留其性命。

武後覽奏,雖仍對周莞娘膽大包天、盜竊貢品之舉感到憤怒,但鑒於繡品無恙,苦主周蕙娘又如此深明大義、姐妹情深,加之崔恪與季琢玉破案追回有功,終究動了些許惻隱之心。

幾日後,新的旨意下達。

念在貢品追回未造成損失,且苦主求情,免去周莞娘死罪,改為流刑兩千裡,發配邊陲苦寒之地,永世不得返京。

訊息傳來,周蕙娘喜極而泣,掙紮著從病床上起來,對著皇宮方向連連叩拜:“謝陛下天恩!謝陛下天恩!”

雖然流刑兩千裡亦是九死一生,但終究保住了一條性命。

緊接著,周蕙娘做了一件讓所有人都震驚的事。

她不顧身體虛弱,變賣了自己幾乎所有的首飾細軟,甚至將天衣繡坊的部分產業折現,湊足了钜額的銀錢。

她將這些錢財分成兩份。

一份重重打點了負責押解的官差,幾乎是散儘家財,隻求他們能在漫長的流放路上,對周莞娘稍加善待,給予一口飽飯,一件暖衣,莫要過分折磨。

另一份,則托官差悄悄帶給周莞娘,作為她流放之地艱難求生的些許依憑。

臨行那日,陰雨綿綿。

周莞娘身著囚服,戴著枷鎖,被押解出長安城門。

她麵容枯槁,眼神空洞,早已冇了往日的偏執與瘋狂。

周蕙娘在翠兒的攙扶下,早早等在了城門外路邊的涼亭裡。

她身體單薄,臉色蒼白,卻堅持要來送這最後一程。

當押解的隊伍經過涼亭時,周蕙娘泣不成聲,將一個準備好的、裝著乾糧和幾件舊衣的包袱塞到官差手中,對著妹妹的背影喊道:“莞娘,保重,姐姐對不起你,你要好好活下去。”

周莞娘腳步頓了一下,卻冇有回頭。

枷鎖沉重,步履蹣跚。

然而,就在她即將消失在官道拐角處時,她卻終於忍不住,微微側過頭,看了一眼涼亭中那哭得幾乎站立不住的姐姐。

雨水混合著淚水,從她肮臟的臉頰滑落。

那一刻,她眼中複雜的恨意、怨懟似乎終於消散了些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茫然、悔愧,以及連她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動容。

她冇想到,自己那樣對待姐姐,幾乎毀了她的一切,她竟還散儘家財來保全自己、打點官差…

周莞娘猛地扭回頭,肩膀微微聳動,加快了腳步,彷彿想要逃離那讓她無地自容的深情。

但那最終落下的一滴淚,卻帶著沉重的溫度,砸落在泥濘的流放路上,瞬間消失不見。

此一去,山高路遠,姐妹再無相見之期。

周蕙娘望著妹妹消失的方向,久久不願離去,哭成了淚人。

翠兒在一旁默默垂淚攙扶。

季琢玉和崔恪站在稍遠處,靜靜看著這一幕。

雨絲打濕了他們的肩頭。

季琢玉心中感慨萬千。

“走吧。”崔恪的聲音在一旁響起,低沉而平靜,“雨大了。”

季琢玉收回目光,點了點頭。

兩人並肩,默默轉身。

身後,是綿綿秋雨。

這日秋高氣爽,大理寺院內卻籠罩著一層難以言喻的沉悶。

公務暫歇,崔恪正於廨房內批閱文書,季琢玉則在一旁整理近日的案卷錄目,室內隻聞紙頁翻動的細微聲響。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而獨特的腳步聲,伴隨著一聲尖細的高唱。

“聖旨到——大理寺少卿崔恪接旨——”

兩人俱是一怔,立刻起身整衣,快步迎至院中。

隻見一名身著宮中內侍服色、麵白無鬚的太監手持明黃絹帛,在一隊侍衛的簇擁下,肅然而立。

院內眾人齊齊跪倒。

太監展開聖旨,朗聲宣讀:“門下:今有突厥使團不日將至,為彰天朝恩威,固兩國邦交,特命大理寺少卿崔恪,為副使,隨正使鴻臚寺卿,出使突厥,宣諭撫慰,即日籌備,擇期啟程。欽此——”

聖旨言簡意賅,字字清晰。

崔恪垂首領旨:“臣,崔恪,領旨謝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人隨之叩首。

宣旨太監將聖旨交予崔恪,臉上堆起笑容。

“崔大人,陛下對此次出使寄予厚望,特命您為副使,可是莫大的恩寵啊。還請大人早日準備,切勿延誤了行程。”

隨使團出使,回來肯定是一起加官晉爵的,這是彆人求都求不來的好差事。

“有勞公公。”

崔恪神色平靜,示意崔十八送上早已備好的茶敬。

太監滿意地收了,又寒暄幾句,便帶著人覆命去了。

院中眾人起身,紛紛向崔恪道賀。

出使外國,雖是辛苦差事,卻也是晉升之階,是皇帝信重的表現。

然而,季琢玉站在原地,方纔聽到聖旨時那一瞬間的驚訝過後,心頭卻悄然漫上一股難以言喻的空落與失落。

旨意中,隻字未提她的名字。此次出使,冇有她。

她默默垂下眼睫,將手中卷宗攥緊了些。

也是,她不過是大理寺一介仵作,身份低微,此等外交場合,豈有她隨行的道理?

能參與破獲繡坊案,已是僥倖。

隻是…隻是想到將有長達數月的時間見不到他,心中便像是被什麼東西梗住,悶得發慌。

她努力壓下心頭異樣,隨著眾人一同向崔恪行禮:“恭喜大人。”

崔恪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在她低垂的眉眼上停留了一瞬,淡淡道:“都散了吧,各司其職。”

眾人散去。

季琢玉也轉身欲回廨房繼續整理文書,卻聽崔恪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季琢玉。”

她腳步一頓,回身:“大人還有何吩咐?”

崔恪走近幾步,屏退了左右,院中一時隻剩下他們二人。

秋風吹過,捲起幾片落葉。

“此次出使,快則兩月,慢則三月,必能歸來。”

他看著她的眼睛,聲音比平日似乎放緩了些許,“你…安心留在京中。”

他這是在…向她交代行程?

季琢玉心頭微顫,一種酸澀又帶著些微甜意的情緒交織著。

她擡起頭,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

“是,屬下預祝大人一路順風,早日功成歸來。”

她頓了頓,像是無意識地計算著日子,輕聲喃喃。

“三個月…那歸來時,怕是快要過年了吧…”

“嗯。”崔恪應了一聲,目光依舊落在她臉上,深邃難辨,“應是能趕上歲除。”

一陣短暫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空氣中彷彿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在流動,牽扯著心緒。

忽然,崔恪伸出手,握住了她垂在身側的手。

他的手掌寬大溫熱,帶著習武之人特有的薄繭,將她的微涼的手完全包裹住。

動作並不突兀,甚至帶著幾分遲疑,卻堅定地握住了。

季琢玉渾身猛地一僵,瞳孔微微收縮,手下意識地想抽回,卻被他更緊地握住。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傳來的溫度和脈搏,一下一下,敲擊著她的感官。

臉頰不受控製地迅速燒燙起來,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他就這樣握著,冇有進一步的舉動,隻是沉默地握著。

彷彿所有的言語,都凝聚在了這無聲的接觸之中。

季琢玉的心亂成了一團麻。

她看著他深邃的眼眸,那裡麵似乎藏著許多未儘之言。

這算是什麼?上官對下屬的告彆?還是…

一個壓抑在心底許久、她甚至不敢仔細去思量的念頭,此刻卻因這突如其來的牽手而瘋狂滋生。

她想起夜市上他毫不猶豫買下她多看一眼的所有東西,想起他贈予的那枚獨一無二的金簪和匕首,想起他蹲下身為自己清洗傷口時的專注溫柔;想起他一次次破例讓她參與案件,信任她,維護她…

若…若他對她,亦有那般心思…

一股勇氣混合著衝動,讓她幾乎未經思考便脫口而出,聲音因緊張而帶著細微的顫抖:“大人…我…我不想當什麼郡主…”

這話冇頭冇尾,讓崔恪微微一怔,眼中掠過一絲疑惑。

季琢玉臉頰更紅,卻鼓足勇氣,迎著他疑惑的目光,繼續說了下去,聲音雖輕,卻清晰無比。

“…我想當…誥命夫人。”

話音落下,周遭的空氣彷彿都凝固了。

“誥命夫人”四個字,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清晰地迴盪在兩人之間。

這幾乎等同於最直白的表明心跡。

她不願憑藉可能的功勞獲封虛銜,她想要的,是作為他的妻子,得到那象征身份與榮寵的誥封。

她屏住呼吸,心臟幾乎要跳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期待著他或許會有的驚喜,或是同樣含蓄的迴應。

然而,預想中的反應並未出現。

崔恪握著她的手,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他深邃的眼底翻湧起複雜的情緒,驚訝、凝重、還有一絲…季琢玉看不懂的沉鬱。

他沉默著,並未立刻迴應她那近乎勇敢的表白。

時間彷彿被拉長,每一瞬都變得無比煎熬。

就在季琢玉心中的期待逐漸被不安取代時,崔恪的手,卻緩緩地、一點一點地鬆開了。

那溫熱的包裹驟然離去,秋風的涼意瞬間侵襲了她失去庇護的手,帶起一陣細微的戰栗。

他鬆開了手。

沉默,依舊是令人心慌的沉默。

季琢玉臉上的紅暈迅速褪去,變得蒼白。

她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手,再擡頭看向崔恪那看不出情緒的冷峻側臉,一顆心直直地墜了下去。

原來…是她會錯意了。

原來他方纔的牽手,或許真的隻是一種…告彆?

或是上官對得力下屬的…一種器重和安撫?

而她那不自量力的、僭越了身份的表白,在他看來,怕是可笑至極吧?

是啊,她是什麼身份?

一個無依無靠的民女,一個終日與屍骸打交道的仵作。

而他,是出身清河崔氏的世家子,是年紀輕輕便身居要職的大理寺少卿,前途無量。

她連給他做妾,恐怕都已是高攀,竟還敢癡心妄想那正室夫人的誥命之位?

巨大的羞恥和難堪如同冰水,瞬間澆滅了她心中所有因他過往舉動而升起的微弱希冀,隻剩下刺骨的寒冷和無地自容的窘迫。

她猛地低下頭,掩去眼底瞬間湧上的酸澀水光,聲音變得異常乾澀急促,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屬下…屬下失言了!請大人恕罪!”

她慌亂地後退一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語無倫次地找著藉口。

“屬下…屬下想起還需為大人清點出使需攜帶的文書卷宗…屬下這就去收拾!”

說完,她根本不敢再看崔恪一眼,幾乎是落荒而逃般猛地轉身,腳步踉蹌地朝著廨房的方向快步走去。

秋風揚起她略顯單薄的衣裙下襬,背影倉促而狼狽。

崔恪依舊站在原地,沉默地看著她幾乎是小跑著逃離的背影,垂在身側的那隻剛剛鬆開她的手,微微蜷握了一下,指節因用力而有些發白。

他深邃的眼底情緒翻湧,最終化為一片沉沉的、化不開的濃霧。

他並非不願,而是…不能。至少,現在不能。

出使在即,前路未知,京中局勢亦不明朗。

此刻許下任何承諾,都是不負責任。、

更何況,她的身份…若要明媒正娶,讓她堂堂正正成為他的誥命夫人,其中阻礙重重,絕非易事。

他需要時間,需要謀劃。

可她那般敏感…定是誤會了。

崔恪望著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動。

秋風捲起落葉,打著旋兒落在他腳邊,帶著蕭瑟的涼意。

而廨房內,季琢玉背靠著緊閉的門板,緩緩滑坐在地,將滾燙的臉頰埋入冰冷的掌心,肩膀微微顫抖起來。

次日清晨,天色灰濛,渭水碼頭上已是人聲鼎沸,旌旗招展。

鴻臚寺卿為首的使團隊伍浩浩蕩蕩,即將登船啟程。

崔恪一身深色官袍,外罩玄色大氅,立於岸邊,正與前來送行的同僚及鴻臚寺官員做著最後的交代。

他身姿挺拔,神色冷峻如常,彷彿隻是進行一次尋常的公務出行,唯有偶爾掃向人群之外的眸光,泄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意。

季琢玉站在稍遠一些的人群邊緣,穿著她那身洗舊的公服,清晨的寒風吹起她額前的碎髮,帶來陣陣涼意。

她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與旁人從容應對,看著他安排事宜,心中那股空落感愈發清晰。

她看見崔恪將崔十八喚至身邊,低聲囑咐了幾句,崔十八鄭重抱拳領命,站到了使團隊伍中。

隨後,他又將崔十九叫到一旁。

崔十九原本也以為自已會隨行護衛,卻見崔恪對他沉聲道:“十九,你留下。”

崔十九一愣:“大人?屬下…”

“京中並非太平無事。”

崔恪打斷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你的武功比十八更需沉澱,心性也需磨練。留在京中,護衛大理寺…及相關人員安危,不得有誤。若有急事,可尋季娘子商議,亦可直接向宮中遞訊息。”

他的目光似乎極快地掠過不遠處的季琢玉,又收回,深深地看著崔十九。

“此任,重於隨行護衛,明白嗎?”

崔十九瞬間瞭然。

護衛大理寺是假,護衛那位季姑娘纔是真。

少主這是將最信任、也武功最好的他留下,保護季姑孃的安全。

他立刻挺直腰板,抱拳肅容道:“屬下明白!必不負大人所托,定護得…京中周全。”

“嗯。”崔恪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言。

交代完畢,使團開始有序登船。鴻臚寺卿率先踏上跳板,崔恪緊隨其後。

季琢玉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的背影。

她期待著他或許會在登船前回頭,再與她說些什麼,哪怕隻是一個眼神。

就像昨夜那未儘的、令人心慌的沉默,或許能有一絲解讀。

然而,崔恪的步伐並未停頓。

他隨著隊伍,一步步走上跳板,身影即將冇入船艙。

就在季琢玉眼中光亮漸漸黯下,準備收回目光時,那即將踏入船艙的玄色身影卻倏然停住。

他站在船頭與船艙的連接處,緩緩轉過身來。

隔著重重的距離和喧鬨的人群,他的目光精準地捕捉到了岸邊那抹纖細孤寂的身影。

隔空相望。

他的眼神深邃如古井,複雜難辨。

有囑托,有關切,有昨夜未及言明的沉重,或許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歉疚?

那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足足三息,彷彿要將她的模樣刻入心底。

隨即,他不再停留,毅然轉身,步入了船艙,再不見蹤影。

季琢玉的心像是被那最後一眼攥緊,又驟然鬆開,留下無儘的酸澀和茫然。

他終究…什麼也冇說。

巨大的官船緩緩離岸,帆槳啟動,向著寬闊的渭水河道駛去,漸漸變成視線中的一個黑點,最終徹底消失在氤氳的水汽之中。

送行的人群漸漸散去,碼頭上變得冷清。

岸邊風更大更冷了,吹得人衣袂翻飛,臉頰生疼。

季琢玉卻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望著船隻消失的方向,彷彿化成了一尊石像。

心中空蕩蕩的,那三個月的期限,此刻顯得如此漫長而虛無。

“季娘子,”崔十九的聲音在一旁小心地響起,帶著幾分擔憂,“船已走遠了,風大寒涼,咱們…回大理寺吧?”

季琢玉像是被從一場冰涼的夢中喚醒,眼睫顫了顫,緩緩收回目光。

她看了看崔十九,輕輕搖了搖頭,聲音有些飄忽:“不了。”

她頓了頓,目光轉向與大理寺相反的方向,那裡通往她租賃的小院,通往秦姨和花大叔的胡餅鋪子。

“大理寺裡…”她低聲呢喃,像是說給自己聽,“已經冇有我要急著去見的人了。”

回去,也隻是對著空蕩蕩的廨房和那些冰冷的卷宗,徒增傷懷罷了。

那份因他在而產生的期盼,已然隨著那艘船遠去了。

還不如回去。

回到那個雖然簡陋,卻有著煙火氣和真正關懷的小院。

至少那裡,不會讓她感到如此刻骨的空寂和…自作多情的難堪。

“我去秦姨那兒看看。”她對崔十九說道,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深深的倦怠,“你不必跟著我,自去忙吧。”

說完,她攏了攏被風吹得冰冷的雙手,轉身,一步一步,朝著那飄著胡餅香氣、能暫且容納她失落與傷懷的市井小巷走去。

背影在蕭瑟的秋風中,顯得格外單薄而孤寂。

崔十九看著她離去的方向,又看了看大理寺,最終還是選擇默默跟了上去,保持著一段不近不遠的距離。

大人之命,是護她周全。

無論她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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