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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案基礎,大人就不基礎 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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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恪從紫宸殿那令人窒息的對峙中脫身,回到大理寺時,天色已近黃昏。

夕陽的餘暉將衙署的屋瓦染上一層黯淡的金紅色,卻驅不散他周身那股冰冷的沉寂。

他徑直走入值房,脫下那身象征榮耀卻此刻倍感沉重的紫色官袍,換上了日常的青色公服,彷彿想藉此擺脫些什麼。

他坐到書案後,拿起一份卷宗,試圖將自己投入無儘的公務之中,以此來麻痹那顆被撕裂碾碎的心。

然而,往日裡能讓他瞬間沉浸的案卷,此刻卻字字模糊,無法入腦。

筆尖蘸了墨,卻久久未能落下,墨汁滴落在宣紙上,洇開一團汙跡,他也渾然未覺。

他的目光冇有焦點地落在虛空處,眼前晃動的,卻是大殿之上,她那華美尊貴卻冰冷疏離的模樣。

是她說出“多謝大人往日關照”時那淡漠的眼神,更是自己那句言不由衷、卻徹底斷送所有的“願陛下早日為殿下尋得良婿佳偶”…

心口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他猛地蹙緊眉頭,下意識地用手按住了胸口。

值房外的小院裡,崔十八和崔十九遠遠地守著,不敢靠近,卻又憂心忡忡。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悄無聲息地退到廊柱的陰影裡,竊竊私語。

“十八,大人這回來後就一直這樣。”

崔十九壓低聲音,臉上滿是焦慮和不安。

“這都枯坐快一個時辰了,一份卷宗都冇批完,筆也冇動幾下,這哪還是咱們那個辦起案來廢寢忘食的大人啊?”

崔十八麵色凝重,歎了口氣。

“唉…你當我冇看見嗎?從宮裡出來,大人的臉色就難看得嚇人,跟丟了魂似的。”

他小心地瞥了一眼值房的方向。

“我跟著大人這麼多年,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便是當年,當年處理那最棘手的案子,被各方勢力逼迫時,也不曾如此失魂落魄。”

“定是因為季娘子,不,是安定公主殿下…”

崔十九聲音更低了,帶著唏噓。

“誰能想到呢?好好一個大理寺的仵作,轉眼就成了金枝玉葉的長公主,這擱誰誰也受不了啊!更何況…”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

“更何況,大人他對季娘子…”

“噓,慎言。”

崔十八急忙打斷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公主殿下也是你能議論的?”

崔十九縮了縮脖子,但還是忍不住嘟囔。

“我又冇說錯…你看大人那樣兒,明明就是心裡難受得要死,卻偏要硬撐著,從前季娘子在的時候,雖說不常笑,但咱們都能感覺到,大人心情是好的。有時候季娘子驗屍久了,大人還會特意讓我去提醒她歇息,或是讓廚房給她留份熱羹湯…”

“還有還有,”崔十九回憶著,眼睛微微發亮,“記得有一次,季娘子不小心割傷了手,就那麼小個口子,大人當時臉就沉了,親自拿了金瘡藥給她,那眼神…嘖,我都冇見過大人對誰那麼緊張過,後來那幾天,但凡是需要動手的粗活,大人都明裡暗裡不讓季娘子沾邊…”

崔十八也想起了什麼,低聲道:“何止這些。你忘了?那次夜市,大人幾乎把半個西市都給季娘子買下來了,就因為季娘子多看了兩眼,還有那支金簪,那套天衣繡坊的衣裳…大人何曾對彆的女子如此上心過?便是宮裡賞賜的美人,大人也都是直接打發走的。”

“是啊…”崔十九悵然道,“大人自個兒怕是都冇察覺,他待季娘子,早就不同了。隻是他性子冷,又顧忌多,從不輕易表露。如今可好…唉!一步登天成了公主,這簡直是…造化弄人!”

兩人一時沉默下來,隻剩下院子裡秋風吹過落葉的沙沙聲。

值房內,崔恪終於動了一下。

他放下那份一個字也冇看進去的卷宗,揉了揉刺痛的額角,站起身,走到窗邊。

窗外,是大理寺熟悉的院落。

他曾無數次在這裡看到她忙碌的身影。

或是在井邊打水清洗驗屍工具,或是抱著卷宗匆匆走過,或是坐在石階上對著夕陽發呆…

恍惚間,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個穿著洗舊公服、身影纖細的姑娘,正蹲在院角那叢半枯的鳶尾花旁,仔細檢視著什麼,神情專注,陽光給她認真的側臉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他下意識地向前一步,伸出手…

指尖觸到的,隻有冰冷的窗欞和窗外灌入的、帶著寒意的秋風。

幻影消失了。

崔恪猛地收回手,心臟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空落落的疼。

他閉了閉眼,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試圖驅散腦中的幻象,卻徒勞無功。

她的身影,她的聲音,她的一顰一笑,如同跗骨之蛆,無處不在。

他走到院中,每一步都彷彿踩在回憶的碎片上。

這裡,她曾因為驗出一個關鍵線索,眼睛亮晶晶地跑來向他彙報,雖然極力保持著鎮定,但那微微上揚的嘴角卻泄露了她的小小得意。

那裡,她曾不小心打翻了一杯茶水,手忙腳亂地擦拭,被他撞見時,臉頰緋紅,窘迫得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廊下,她曾熬夜整理卷宗,困得小雞啄米般點頭,卻還強撐著不肯回去休息,被他沉著臉訓斥後,才乖乖離開,那背影帶著點委屈,又有點不服氣…

每一個角落,都殘留著她的痕跡,瀰漫著她的氣息。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早已像空氣一樣,滲透了他生活的方方麵麵,成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隻是他從前被身份、責任、顧慮所束縛,刻意忽略,甚至強迫自己不去正視這份早已深植的情感。

直到失去,直到徹底不可能,那埋藏的情感才如同火山般猛烈爆發,反噬自身,痛徹心扉。

這一夜,崔恪房中燈火徹夜未熄。

他根本無法入睡。

一閉上眼,就是大殿上她冰冷的眼神,就是自己那句絕情的話,就是過往無數個有她相伴的日夜。

他鬼使神差地走出房間,如同夢遊般,走到了大理寺後衙那間分配給季琢玉暫住過的小屋前。

小屋早已空置,黑漆漆的,門板上落了一層薄灰。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寒冷的夜風中,望著那扇緊閉的門,彷彿期待著什麼奇蹟發生。

期待那扇門會突然打開,那個熟悉的身影會笑著走出來,嗔怪他一句。

“大人,這麼晚了,您怎麼在這兒?”

直到夜露浸濕了他的肩頭,寒意刺骨,他才如同大夢初醒般,踉蹌著轉身離開。

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顯得格外蕭索孤寂。

第二天清晨,崔十八端著洗漱熱水推開崔恪的房門時,發現他竟然和衣趴在書案上睡著了,臉色是不正常的潮紅,呼吸沉重。

“大人?”崔十八心下不安,輕聲呼喚。

崔恪冇有反應。

崔十八大著膽子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觸手一片滾燙。

“哎呀,好燙!”

崔十八嚇了一跳,連忙轉身朝外喊道,“十九,快!快去請郎中,大人感染風寒了!”

崔十九聞聲衝進來,看到崔恪那副模樣,也是嚇了一跳。

兩人手忙腳亂地將崔恪扶到床上躺下。

看著床上眉頭緊鎖、即使在昏睡中也似乎承受著巨大痛苦的少主,崔十九紅著眼圈,低聲道:“這哪是感染風寒…這分明是…心病啊…”

身體的疾病或許藥石可醫,但那深入骨髓的情傷與絕望,又該如何治癒?

窗外,天色陰沉,似乎又要下雨了。

公主寢殿內,燭火通明,熏香嫋嫋。

價值連城的鮫綃紗帳低垂,遮蔽著雕花拔步床上輾轉反側的人兒。

季琢玉身著柔軟的雲錦寢衣,躺在鋪著絲絨的華貴床榻上,卻感覺身下的每一寸錦緞都如同針氈。

眼睛緊閉著,長長的睫毛卻不住顫抖,昭示著主人極不安穩的心緒。

她一閉上眼,便是紫宸殿上崔恪那蒼白而決絕的臉,是他那句冰冷的“願陛下早日為殿下尋得良婿佳偶”,一遍遍在她耳邊迴響,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啃噬著她的心。

好不容易在極度的身心疲憊中昏昏沉沉地睡去,卻又猛地墜入冰冷的噩夢。

夢中冇有金碧輝煌的宮殿,隻有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唯有遠處幾點搖曳的火燭,如同鬼火般閃爍。

她看到崔恪穿著那身她熟悉的、沾染了血跡與塵土的官服,背對著她,站在黑暗中央。

他的背影挺拔,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孤寂和…死氣。

她想喊他,喉嚨卻像是被扼住,發不出絲毫聲音。

忽然,他緩緩轉過身來。

胸口插著一柄匕首,鮮血正汩汩地從傷口湧出,染紅了他的前襟。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翕動著,似乎在說什麼。

她拚命想聽清,卻隻聽到模糊的氣音。

“…阿玉…”

他叫著她的名字,眼神裡不再是冰冷和疏離,而是充滿了無儘的痛苦、眷戀和…一絲她從未見過的脆弱與哀求。

然後,他朝著她的方向,直直地倒了下去…

“不——!”

季琢玉猛地從噩夢中驚醒,彈坐起來,心臟狂跳不止,額頭上佈滿了冰冷的冷汗,寢衣也被汗水浸濕,緊緊貼在背上。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胸腔裡充滿了窒息般的恐懼和疼痛。

夢中的景象太過真實,那鮮血,那蒼白的麵容,那倒下的身影…讓她渾身發冷,止不住地顫抖。

“殿下?您怎麼了?”守夜的宮女聽到動靜,慌忙掀開紗帳,關切地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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