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夢緣 第149章 枯井睜眼
李美人那聲泣血般的“鴆酒”指控,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紮穿了焚屍場死寂的夜幕,也紮穿了楚貴妃臉上最後一絲強撐的鎮定。空氣凝滯了一瞬,隨即被更狂暴的聲浪撕碎——蕭宸軒的震怒咆哮、東宮衛的喊殺、楚氏餘孽絕望的抵抗、以及遠處宮闕被驚動而起的騷亂人聲…種種聲響混雜著焚屍爐的嗚咽,將這片煉獄徹底點燃。
混亂的中心,柳詩窈的身體徹底軟倒下去,如同被抽空了所有支撐的琉璃人偶。強行共鳴瀕死之軀、撕開鴆毒枷鎖榨取證言,對她本就瀕臨崩潰的寂滅本源而言,無異於雪上加霜。眉心的【歸墟之種】裂痕如同破碎的蛛網,傳遞出瀕死的哀鳴,每一次微弱的搏動都伴隨著靈魂被撕裂般的劇痛。掌心中,蕭景玨那點暗金火種更是明滅不定,微弱得彷彿隨時會融入虛無。暗金色的血線不斷從她嘴角、鼻孔、甚至眼角滲出,在她蒼白如紙的臉上蜿蜒出淒厲的痕跡。
“詩窈!撐住!”
蕭宸軒肝膽俱裂,將她冰冷顫抖的身體死死摟在懷中,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暖熱那急速流逝的生命之火。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經脈內狂暴肆虐的反噬之力,如同無數細小的刀刃在瘋狂切割。他猛地抬頭,赤紅的雙目如同擇人而噬的凶獸,掃向被東宮衛拚死擋在外圍、麵容扭曲怨毒的楚貴妃,聲音嘶啞如同砂礫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滔天的恨意與不容置疑的帝威:“妖婦楚氏!毒殺宮妃,偽作疫病,人證在此!罪無可赦!給孤拿下!打入詔獄,聽候發落!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遵旨——!”
趙鐸渾身浴血,如同從地獄歸來的殺神,帶著東宮衛最後的精銳,爆發出更猛烈的攻勢,刀光劍影瞬間將楚貴妃和她身邊最後的死忠淹沒!慘叫聲、兵刃碰撞聲、骨斷筋折聲,成為這血色之夜最後的狂響。
柳詩窈的意識在劇痛與虛脫的深淵邊緣沉浮。蕭宸軒懷抱的溫度和那震耳欲聾的廝殺聲,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水幕,模糊而遙遠。她全部的意誌,都死死地係在袖中那點微弱的火種上,如同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不能昏過去…景玨…楚氏雖暫時被製,但這深宮的毒蛇絕不會束手待斃…還有那件吸血的龍袍…還有…
就在她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刹那,一股極其微弱、卻陰冷粘稠到令人骨髓發寒的意念波動,如同潛伏在沼澤深處的毒蟲,猛地刺入了她瀕臨潰散的感知!
這波動…並非來自混亂的戰場,也非來**屍爐的怨氣…而是來自更深、更幽暗的地下!帶著一種被歲月塵封的極致痛苦、無邊絕望,以及…一絲熟悉到讓她靈魂悸動的…屬於蕭宸軒血脈源頭的微弱共鳴!
是太子生母!那個早已被宮廷諱莫如深、隻存在於模糊傳聞中的、蕭宸軒真正的生身之母!
這股怨唸的指向…是冷宮!不…是冷宮深處那口早已廢棄、被無數枯藤敗葉覆蓋的…古井!
“呃…!”
柳詩窈的身體在蕭宸軒懷中猛地一顫,如同被無形的電流擊中,渙散的瞳孔驟然收縮!她拚儘最後一絲力氣,染血的手指死死抓住蕭宸軒胸前的衣襟,指甲幾乎要嵌入布料,嘶啞的聲音帶著一種洞穿幽冥的急切與驚怖:
“冷宮…枯井…她…她在下麵…還…還有…氣…”
話音未落,一口滾燙的暗金逆血猛地噴出,濺在蕭宸軒的蟒袍之上,如同綻開的、宣告不祥的死亡之花。她的頭無力地歪向一邊,徹底失去了意識,隻有那緊攥著衣襟的手,依舊傳遞著深入骨髓的冰冷與決絕。
“詩窈——!!!”
蕭宸軒的嘶吼聲帶著撕心裂肺的痛楚,響徹夜空。
翌日,破曉時分。
慘白的晨光艱難地穿透厚重的鉛雲,吝嗇地灑在依舊彌漫著血腥與焦糊氣息的皇宮。漱玉軒與焚屍場的狼藉尚未清理乾淨,斑駁的血跡在灰白的地麵上凝結成刺目的暗褐色圖案。空氣中,艾草與米醋的氣味頑固地殘留著,混合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屍臭,揮之不去。
東宮寢殿內,藥氣濃鬱得化不開。
柳詩窈靜靜地躺在錦榻上,身上蓋著厚厚的錦被,卻依舊掩蓋不住那深入骨髓的虛弱。她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而急促,眉心處那道【歸墟之種】的裂痕,顏色黯淡,如同乾涸龜裂的大地,每一次微弱的搏動都顯得異常艱難。太醫署最頂尖的幾位老太醫輪流診脈,眉頭緊鎖,額角布滿冷汗,最終隻能惶恐地跪伏在地,顫聲回稟:“啟稟殿下…娘娘鳳體…受損之重,已非藥石可及…脈象枯竭,本源…本源似有潰散之兆…臣等…臣等無能…”
蕭宸軒一身玄色常服,佇立在榻前,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他一夜未眠,眼底布滿血絲,下顎繃緊如刀削。太醫的話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他的心臟。他看著柳詩窈毫無生氣的臉龐,看著她嘴角殘留的暗金血痕,看著她袖中那被自己親手覆上錦帕、微弱跳動如同風中殘燭的暗金火種…無邊無際的痛楚與冰冷的殺意在他胸腔中瘋狂衝撞。
詩窈以命換來的線索…冷宮枯井…他的生母?!
那個在他懵懂記事之前便“病逝”的、連名字都幾乎被抹去的女子…竟可能以如此慘絕人寰的方式,在暗無天日的井底,承受著漫長歲月的折磨?!
這個認知帶來的衝擊,遠比昨夜楚氏的鴆毒更加暴烈,更加蝕骨!那是根植於血脈最深處的、被強行揭開傷疤的劇痛與滔天恨意!
“滾!”
蕭宸軒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受傷猛獸壓抑的咆哮。
太醫們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
殿內隻剩下昏迷的柳詩窈和如同即將噴發火山般的蕭宸軒。他緩緩轉過身,目光如同實質的冰刃,掃過侍立一旁、同樣滿麵憂憤的趙鐸。
“昨夜…冷宮方向,可還有異動?”
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
趙鐸單膝跪地,聲音沉痛而憤怒:“回殿下!末將按娘娘昏迷前所指,已派人嚴密監視冷宮,尤其是那口廢棄古井!昨夜後半夜…井口附近…確有異動!”
他深吸一口氣,彷彿要壓下那令人作嘔的記憶:“先是…井口堆積的枯藤敗葉,無風自動,發出窸窣怪響…接著,一股…一股極其陰寒的濕氣從井口彌漫開來,帶著濃重的…屍泥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甜腥腐爛氣味!守在那裡的幾個兄弟,離得稍近些,便覺頭暈目眩,氣血翻湧,彷彿…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強行抽取他們的生氣!更有甚者,恍惚間似乎聽到了…指甲刮撓石壁的聲音…極其微弱,卻…卻如同刮在人心上!”
屍泥…甜腥腐爛…抽取生氣…刮撓石壁!
蕭宸軒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手背上青筋暴起如虯龍。他閉上眼,腦海中不受控製地浮現出那幽深井底可能存在的景象…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冰冷與暴怒,幾乎要將他吞噬!
“備輦!調集所有能動用的東宮衛、影衛!帶上最粗的絞索、鐵鉤、火油、生石灰!孤…親自去冷宮!”
蕭宸軒猛地睜開眼,眼底隻剩下焚儘一切的決絕,“另外…去請…皇貴妃…的鑾駕。”
最後一句,他說的異常艱難。柳詩窈的狀態,根本經不起任何折騰。但昨夜是她感知到了井底的怨念,也隻有她…或許能吊住那井底殘軀最後一口氣!這是唯一能揭開真相、告慰亡魂、徹底釘死楚氏的機會!他彆無選擇!
“殿下!娘娘她…”
趙鐸駭然抬頭。
“這是旨意!”
蕭宸軒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壓,“用最軟的錦褥,八人抬穩!沿途不許有半分顛簸!孤…親自護送!”
冷宮,枯井。
厚重的烏雲沉沉地壓在紫禁城上空,一絲風也沒有,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冷宮那破敗的庭院,在慘淡的晨光下,比昨夜更顯陰森。漱玉軒的血腥氣似乎被無形的力量牽引,絲絲縷縷地彙聚於此,混合著枯井口新彌漫出的那股令人窒息的陰寒屍腐與甜腥氣息,形成一種足以讓靈魂凍結的恐怖氛圍。
枯井口被清理了出來,露出了黑洞洞、深不見底的井口。井壁長滿了滑膩的青苔和深色的汙漬,散發著一股陳年積水的腥臊與某種更深沉的、如同血肉腐爛的惡臭。粗大的麻繩和帶著倒刺的鐵鉤已經準備就緒。數十名精挑細選的東宮衛和影衛,個個麵色凝重,緊握刀柄,屏息凝神,將枯井周圍圍得水泄不通。火把熊熊燃燒,卻驅不散那深入骨髓的陰寒。
蕭宸軒站在井口不遠處,玄色常服襯得他身形挺拔如鬆,周身卻散發著比井底更冷的肅殺之氣。他身側,一架由八名最強健沉穩的影衛抬著的、鋪著厚厚錦褥的軟輦上,柳詩窈靜靜地躺著。她依舊昏迷著,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長長的睫毛覆蓋著眼瞼,隻有眉心那道黯淡的裂痕和微弱起伏的胸口,證明她還活著。蕭宸軒的目光,幾乎有一半都膠著在她身上,充滿了刻骨的憂慮與痛楚。
“開始吧。”
蕭宸軒的聲音低沉,打破了死寂,帶著一種金屬摩擦的質感。
“是!”
趙鐸親自上前,指揮著四名臂力最強的禁衛,將粗如兒臂、浸透了桐油、堅韌無比的麻繩一端牢牢係在腰間,另一端則綁上沉重的鐵鉤。
“下!”
一聲令下!
四名禁衛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然,抓住繩索,沿著濕滑冰冷的井壁,小心翼翼地向下滑去。火把的光暈隨著他們的下降而搖曳,很快便被濃稠的黑暗吞噬,隻能看到井口處繩索在緩緩延伸,以及下方傳來沉悶的、身體摩擦井壁的聲音。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緩慢流逝。井口上方,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隻能聽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那井底彌漫上來的陰寒屍腐氣息越來越濃,帶著一種粘稠的甜腥,鑽入鼻腔,令人作嘔,更帶著一種無形的、彷彿能侵蝕靈魂的怨毒之力。幾個離井口稍近的侍衛,臉色開始發青,額角滲出冷汗,身體微微搖晃。
蕭宸軒眉頭緊鎖,體內的龍氣自行運轉,抵禦著那股邪異的氣息。他緊緊盯著那不斷延伸的繩索,又擔憂地看向軟輦上氣息微弱的柳詩窈。
突然!
“啊——!”
一聲短促而充滿極致恐懼的慘叫,猛地從深井底部傳來!緊接著,是重物墜落的悶響和繩索瘋狂摩擦井壁的刺耳噪音!
“下麵怎麼了?!”
趙鐸臉色劇變,撲到井口厲聲喝問。
“有…有東西抓我!冰…冰涼的…力氣好大!小六子…小六子掉下去了!”
井下傳來一個禁衛驚恐到變調的嘶喊,帶著劇烈的喘息和牙齒打顫的聲音。
井口人群一陣騷動!恐懼如同瘟疫般蔓延!
“穩住!彆慌!”
趙鐸目眥欲裂,對著井口大吼,“下麵的人!報告情況!”
“水…水裡有東西!在動!在抓我們的腳!”
另一個下井禁衛的聲音帶著哭腔,“拉…拉我們上去!快!”
幾乎在井下呼救聲傳來的同時,一直昏迷的柳詩窈,身體在軟輦上猛地一顫!她並未睜眼,但眉心那道黯淡的【歸墟之種】裂痕,卻驟然亮起一絲微弱到極致、卻無比純粹的暗金光芒!一股源自寂滅歸源本能的、對“生之氣”的絕對壓製與對“死之怨”的強烈排斥,如同無形的漣漪,猛地從她身上擴散開來!
“呃…”
一聲痛苦的悶哼從她唇間溢位,嘴角再次滲出一縷暗金血絲。這強行催動本能的舉動,無疑是在撕裂她自身的傷口!
然而,效果立竿見影!
井底那剛剛升騰起的、如同活物般的怨毒陰寒氣息,在這股寂滅之力的微弱掃蕩下,如同遇到了剋星,猛地一滯!那股無形的拖拽之力瞬間減弱!
“快!趁現在!把人拉上來!”
蕭宸軒反應極快,厲聲下令,同時一個箭步衝到軟輦邊,緊緊握住柳詩窈冰涼的手,將自身溫厚的龍氣渡入她體內,試圖緩解她的痛苦。
“用力——拉——!”
趙鐸和周圍的禁衛如夢初醒,爆發出怒吼,數十人一起發力,粗大的繩索瞬間繃緊!
“嘎吱…嘎吱…”
繩索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在眾人拚儘全力的拖拽下,三名驚魂未定的禁衛終於被拉了上來,個個臉色慘白如紙,渾身濕透,沾滿了滑膩的井泥和青苔,其中一人腳踝處赫然留著幾道深可見骨的烏黑抓痕,傷口邊緣的皮肉翻卷發黑,散發著濃烈的屍臭!
“下麵…下麵真的有…有…”
那腳踝受傷的禁衛癱倒在地,指著黑洞洞的井口,語無倫次,眼中是極致的恐懼。
“閉嘴!”
趙鐸怒喝,打斷了他可能引起更大恐慌的話語,目光死死盯住那被拖拽上來的、沉重的繩索末端——鐵鉤似乎勾住了什麼龐然大物!
繩索繃緊到了極致,井口邊緣的碎石簌簌落下。終於,在數十人拚儘全力的拖拽下,一個被層層渾濁泥水包裹、沾滿滑膩青苔與深色汙物的巨大物體,緩緩地、掙紮著,被從深井的黑暗中拖拽了出來!
當那物體大半露出井口,在慘淡天光和火把映照下顯露出輪廓的瞬間——
“嘔——!”
“天啊!”
“造孽啊!”
此起彼伏的乾嘔聲和驚恐到極致的抽氣聲在人群中炸開!連趙鐸這等屍山血海闖出來的悍將,看清那物體的瞬間,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胃裡翻江倒海!
那根本不能稱之為一具屍體!
那是一個…“人彘”!
一個被以最殘酷、最非人的手段折磨後,丟棄在井底淤泥中不知多少歲月的…殘軀!
她的四肢…齊根而斷!斷口處並非利刃切割的平滑,而是帶著撕裂與反複折磨的痕跡,被渾濁的泥水浸泡得腫脹發白、腐爛流膿!軀乾被肮臟的、看不出原色的破布勉強包裹,布條下露出的麵板布滿了潰爛的膿瘡和深色的屍斑。脖頸之上…本該是頭顱的位置,此刻卻被一個巨大的、由粗劣陶土燒製而成的、密封的甕罐所取代!甕罐的口沿緊緊箍在脖頸斷口處,邊緣的皮肉早已腐爛粘連,滲著黃綠色的膿水!甕身上,布滿了詭異的、如同血管般凸起的暗紅色符咒紋路,在火光照耀下,隱隱散發著陰邪的微光!
整個殘軀散發出的惡臭,混合著井泥的腥臊、血肉腐爛的甜膩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陰寒怨毒,濃烈到足以讓最堅強的人精神崩潰!那被陶甕取代的頭顱位置,彷彿有無聲的、永恒的痛苦在無聲地咆哮!
整個冷宮庭院,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驚駭!隻有粗重的喘息和壓抑不住的乾嘔聲。
蕭宸軒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猛地一晃!他死死地盯著那具非人的殘軀,看著那箍在脖頸上的、刻滿邪符的陶甕,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無法言喻的劇痛與滔天恨意,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轟然爆發!那被遺忘的、關於生母的模糊溫暖,在這一刻被眼前這地獄般的景象徹底撕碎、玷汙!
“母…妃…”
一聲如同受傷幼獸般的、破碎而嘶啞的低喃,不受控製地從他緊咬的牙關中擠出。這個稱呼,他從未宣之於口,此刻卻帶著血淋淋的痛楚!
“殿下!小心!”
趙鐸的驚呼驟然響起!
就在蕭宸軒心神劇震、目眥欲裂的刹那,那被拖拽到井口邊緣的“人彘”殘軀,異變陡生!
箍在脖頸上的巨大陶甕,猛地劇烈震動起來!甕身上那些暗紅色的詭異符咒紋路,如同被點燃的血管,驟然爆發出刺目的血光!一股比之前濃烈百倍、汙穢邪惡到極致的怨念,如同實質的黑色潮水,猛地從甕口噴湧而出,瞬間籠罩了整個井口區域!
距離最近、負責拖拽繩索的幾名禁衛首當其衝,被那黑色怨念觸及的瞬間,便發出淒厲不似人聲的慘嚎!他們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麵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乾癟,眼珠暴突,布滿了血絲,彷彿全身的精氣神都被那怨念強行抽走!僅僅數息,便如同被吸乾的人皮口袋,軟軟倒地,徹底沒了聲息!
“退後!結陣!護住殿下和娘娘!”
趙鐸目眥欲裂,厲聲咆哮,周身內勁勃發,試圖抵擋那洶湧而來的邪穢怨念!然而,那怨念之強,遠超想象,帶著一種源自無儘歲月折磨的瘋狂與惡毒,竟連他這等高手的護體內勁都在被迅速侵蝕!
“嗬…嗬嗬…”
一陣如同破風箱拉動、又帶著粘稠水聲的詭異聲響,猛地從那劇烈震動的陶甕深處傳出!甕口那層厚厚的、混合著汙泥和符咒的封泥,在血光與怨唸的衝擊下,寸寸龜裂!
下一刻——
“砰——!”
封泥徹底炸裂!
一隻枯瘦如鬼爪、沾滿粘稠黃綠色膿液的手,猛地從甕口破碎處伸了出來!五指扭曲變形,指甲烏黑尖長,死死地摳住了甕口邊緣!
緊接著,一顆…勉強能稱之為“頭”的東西,掙紮著從甕口探了出來!
那頭顱上的頭發早已掉光,隻剩下稀疏枯槁的幾縷粘在潰爛的頭皮上。整張臉腫脹變形,布滿了流膿的瘡疤和深紫色的屍斑,五官幾乎無法辨認。唯有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
沒有眼白,隻剩下兩片渾濁不堪、如同凝固汙血的深褐色!此刻,這雙非人的眼睛,在怨念血光的映照下,正死死地、帶著一種刻骨銘心的怨毒與…一絲難以言喻的、源自血脈深處的悲愴,穿透混亂的怨念黑潮,牢牢地釘在了…蕭宸軒的臉上!
“嗬…軒…兒…”
一個破碎到極點、彷彿用砂紙摩擦骨頭發出的、非人的聲音,帶著無儘的痛苦和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眷戀,斷斷續續地從那潰爛的喉嚨裡擠出,如同九幽地獄傳來的呼喚,狠狠砸在蕭宸軒的耳膜之上!
軒兒!
這兩個字,如同萬鈞雷霆,狠狠劈在蕭宸軒的腦海!將他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帝王威儀,徹底擊得粉碎!
“母…親——!!!”
一聲撕心裂肺、如同杜鵑泣血般的悲鳴,帶著滔天的痛苦與毀滅一切的暴怒,從蕭宸軒的胸腔深處,悍然爆發!他雙目赤紅如血,周身龍氣不受控製地狂暴湧出,竟將那侵襲而來的怨念黑潮都逼得微微一滯!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不顧一切地想要衝向那井口殘軀!
“殿下不可!”
趙鐸拚死阻攔,那怨念太過邪異!
就在這混亂到極致、怨念洶湧、蕭宸軒心神失守的刹那——
一道絳紫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冷宮破敗的月洞門旁!
楚貴妃!
她換了一身更為華貴的宮裝,發髻重新梳得一絲不苟,金步搖在慘淡的晨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澤。隻是,她臉上再無半分昨夜的驚惶怨毒,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癲狂的、帶著殘忍快意的扭曲笑容。她手中,赫然托著一個巴掌大小、通體漆黑、刻滿扭曲符文的詭異陶罐!
“姐姐!你費儘心機,將這汙穢不堪的‘東西’拖出來,是想讓殿下親眼看看,他那卑賤的生母,是如何在這暗無天日的井底,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嗎?”
楚貴妃的聲音尖利而刻毒,如同毒蛇吐信,每一個字都淬滿了最惡毒的汁液,“嘖嘖嘖,看看這怨氣,看看這模樣…真是…令人作嘔啊!”
她的目光掃過井口那恐怖殘軀,掃過雙目赤紅、瀕臨瘋狂的蕭宸軒,最終落在軟輦上依舊昏迷不醒的柳詩窈身上,臉上的笑容愈發猙獰惡毒:“可惜啊,這‘東西’怨氣太重,已成邪祟,留在這世上,隻會禍亂宮闈,驚擾聖駕!本宮身為貴妃,執掌鳳印(代掌),豈能容此等穢物存留?”
話音未落,楚貴妃猛地將手中那個漆黑陶罐高舉過頂,罐口對準井口方向,口中念念有詞!罐身上那些扭曲的符文驟然亮起幽綠的光芒!
“以穢製穢!以煞引煞!敕——!”
她厲聲尖嘯!
一股更加陰冷、更加汙穢、帶著強烈引動與湮滅氣息的黑色氣流,如同毒龍出洞,猛地從漆黑陶罐中噴湧而出,直撲井口那被怨念包裹的殘軀!這股黑氣所過之處,連空氣都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她要引動那殘軀內積蓄了不知多少年的滔天怨煞,讓其徹底爆發、自毀!更要借這股穢氣,徹底湮滅這最後的“人證”!
“楚雲容——!你敢——!!!”
蕭宸軒發出野獸般的咆哮,目眥欲裂,不顧一切地想要衝過去阻止!
然而,他距離太遠!趙鐸等人又被那洶湧的怨念黑潮和陶罐噴出的穢氣阻擋!
眼看那汙穢黑氣就要撞上井口殘軀,引爆那恐怖的怨煞風暴,將一切徹底湮滅!
就在這千鈞一發、萬劫不複的瞬間——
軟輦之上,一直昏迷不醒、氣息奄奄的柳詩窈,身體猛地向上弓起!
“噗——!”
一大口滾燙的、燃燒著微弱赤金光芒的暗金心血,如同燃燒的生命之火,猛地從她口中噴薄而出!
與此同時,她一直緊攥著的右手,倏然抬起!掌心之中,那點屬於蕭景玨的暗金火種,被她以自身噴出的心血為引,悍然點燃!
不再是守護的溫養,而是——寂滅涅盤·燃魂燼魄!
嗡——!!!
一股無法形容的、蘊含著絕對終結與微弱新生意誌的赤金暗芒,混合著她燃燒心血與神魂的慘烈氣息,如同破曉時分刺穿永夜的第一縷寂滅之光,以超越思維的速度,後發先至,狠狠地撞在了楚貴妃引出的那道汙穢黑氣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