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夢緣 第313章 玉碎宮傾 情惘然
麟德殿的宮宴雖已散去,但那輪圓滿得妖異的中秋明月,依舊冷冷地懸在皇宮上空,將朱牆碧瓦映照得一片慘白,如同塗上了一層不詳的霜糖。
慈寧宮內外,燈火徹夜未熄。
藥氣混合著沉水香的氣息在殿內彌漫,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慕容皇後依舊衣不解帶地守在鳳榻旁,親自用銀匙給昏迷的太後喂著參湯,眼角眉梢掛滿了恰到好處的憂戚與疲憊。夏帝坐在下首,麵色陰沉,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紫檀木椅的扶手,目光偶爾掃過榻上氣息奄奄的太後,又迅速移開,眼底深處是難以掩飾的煩躁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慮。
太後病重昏迷已兩日,太醫院諸位太醫輪番上陣,湯藥灌了無數,針灸試遍諸穴,卻連病因都眾說紛紜,更彆提對症下藥。那所謂的“邪風入體,引發舊疾”之說,早已無法取信於人。宮中流言蜚語,如同暗處滋生的苔蘚,悄無聲息地蔓延開來——矛頭隱隱指向兩日前剛被太後召見過的祥瑞公主,夏侯瓔珞。
“陛下,”慕容皇後放下藥碗,用絲帕輕輕沾了沾眼角,聲音帶著哭腔後的沙啞,“母後這般模樣,臣妾這心裡……猶如刀絞一般。若母後有個萬一,臣妾……臣妾也不想活了……”她說著,身子便軟軟地傾向夏帝。
夏帝伸手扶住她,眉頭緊鎖:“皇後慎言!母後洪福齊天,定能逢凶化吉。”話雖如此,他語氣中的不確定卻顯而易見。他抬眼看向殿外沉沉的夜色,忽然問道:“祥瑞公主……今日可曾來過?”
侍立一旁的高公公連忙躬身回道:“回陛下,公主殿下辰時來過一次,隻在宮門外叩問鳳安,得知太後娘娘仍未蘇醒,留下兩盒百年老山參,便回去了。說是……說是自知身份敏感,不敢在此時叨擾,唯恐引來更多非議。”
“她倒是有自知之明。”慕容皇後倚在夏帝懷中,輕聲細語,話語卻如淬毒的針,“隻是,母前日剛召見她,當晚便……這世間,哪有如此巧合之事?臣妾聽聞,有些命格奇特之人,自身帶煞,恐會刑剋親近之人……”
夏帝扶著她手臂的手微微一緊,沒有立刻說話,眼神卻愈發幽深難辨。
就在這時,殿外忽然傳來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小內侍連滾爬爬地進來,撲倒在地,聲音帶著驚惶:“陛下!皇後娘娘!不……不好了!攬星樓那邊傳出訊息,說……說祥瑞公主因憂心太後娘娘鳳體,自昨日回宮後便滴水未進,潛心焚香禱告,方纔……方纔竟嘔出血來,昏迷不醒了!”
“什麼?”夏帝猛地站起身。
慕容皇後也是麵露驚愕,隨即化為更深的憂慮(若是細看,或許能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冷光):“怎會如此?瓔珞那孩子……也太實心眼了!陛下,快傳太醫去瞧瞧啊!”
夏帝沉吟片刻,眼底光芒閃爍不定,最終沉聲道:“擺駕攬星樓!朕要親自去看看!”
皇帝擺駕攬星樓的訊息,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瞬間在沉寂的宮廷激蕩起層層漣漪。
攬星樓內,燭影搖紅。
瓔珞麵色蒼白地躺在錦榻之上,雙眸緊閉,羽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青影,唇色淡得幾乎與臉色融為一體,唯有嘴角那一抹未來得及擦拭乾淨的血漬,紅得觸目驚心。流螢跪在榻邊,握著她的手,低聲啜泣,肩膀不住顫抖。
夏帝踏入內室,看到的便是這般景象。他腳步頓住,目光落在瓔珞毫無血色的臉上和那刺目的血漬上,眉頭深深蹙起。
“參見陛下。”流螢慌忙起身行禮,聲音哽咽。
“怎麼回事?”夏帝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回陛下,”流螢伏地,泣不成聲,“公主自慈寧宮回來,便憂思過度,茶飯不思,說是要齋戒沐浴,為太後娘娘祈福……昨夜更是在小佛堂跪了一夜,今早奴婢發現時,公主便已暈倒在地,還……還嘔了血……”
夏帝走到榻邊,仔細端詳著瓔珞。他並非全然不信那些“刑剋”、“帶煞”的流言,但眼前少女這般脆弱得彷彿一觸即碎的模樣,以及那顯然做不得假的嘔血之症,讓他心中的天平產生了些許傾斜。若她真是裝病,這代價未免太大。若她真有刑剋之能,又何以先傷自身?
“太醫怎麼說?”他問隨後趕來的太醫院院判。
院判連忙回話:“陛下,公主脈象虛浮紊亂,似有鬱結於心,加之勞神過度,氣血兩虧,以至嘔血昏厥……此乃心境與身體雙重損耗所致,需得好生靜養,切莫再受刺激。”
心境身體雙重損耗?夏帝目光微動。是因為太後病重帶來的壓力,還是因為……宮中那些針對她的流言蜚語?
就在這時,榻上的瓔珞發出一聲極其微弱的呻吟,羽睫顫動,悠悠轉醒。她睜開眼,看到床前的夏帝,眼中先是茫然,隨即化為驚慌,掙紮著便要起身:“父……父皇……兒臣失儀……”
“躺著吧。”夏帝伸手虛按了一下,語氣緩和了些許,“你身子不適,就不必多禮了。”
“謝父皇……”瓔珞虛弱地靠回引枕上,目光盈滿水汽,帶著愧疚與無助,“兒臣無用……不能為父皇分憂,反而……添了亂子。太後娘娘她……可有好轉?”
看著她清澈眼底真切的擔憂,夏帝心中那點猜疑又淡去了幾分。他歎了口氣:“太醫還在儘力。”
瓔珞眼中淚珠滾落,聲音細若遊絲:“都是兒臣的過錯……若非兒臣前去慈寧宮,太後娘娘或許就不會……兒臣願折損自身壽元,隻求太後娘娘鳳體安康……”她說著,情緒激動,又忍不住咳嗽起來,蒼白的臉頰泛起不正常的紅暈。
夏帝見她如此,心中不免生出幾分憐惜與煩躁。憐惜她此刻的模樣,煩躁於這理不清的亂局。他安撫了幾句,吩咐太醫用心診治,又賞賜下不少珍貴藥材,便起駕離開了。
皇帝一走,攬星樓內重新安靜下來。
流螢屏退左右,關緊房門,回到榻邊,臉上猶帶後怕:“公主,您這……也太冒險了!”那血,自然是瓔珞利用體內生機之力逆行經脈,強行逼出的些許心血,看似凶險,實則在她掌控之中。但看在旁人眼裡,卻是再真實不過的重症。
瓔珞接過流螢遞來的溫水漱了口,擦去嘴角水漬,臉上的脆弱與悲慼已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靜的銳利。“若非如此,怎能暫時打消陛下的疑慮,堵住皇後之口?”她低聲道,聲音雖依舊沙啞,卻條理清晰,“太後中毒,我首當其衝。此刻示弱,甚至‘自傷’,方能爭取喘息之機。”
她必須儘快扭轉這被動的局麵。而突破口,就在那“枯顏”之毒上!蕭煜昨日密信已言明,此毒需配置解藥極難,但若隻是延緩毒性,或許……她體內那特殊的生機之力,能起到些作用。
但慈寧宮如今被慕容皇後把持得如同鐵桶,如何能接近太後?
機會在次日悄然來臨。
或許是瓔珞那番“折損壽元”的告白起了作用,或許是夏帝也想借她這“祥瑞”之名搏上一搏,午後,一道口諭傳至攬星樓——陛下允準祥瑞公主前往慈寧宮,於佛堂內為太後誦經祈福,願以祥瑞之氣,佑太後平安。
這無疑是一個訊號,一個皇帝態度鬆動的訊號。
慕容皇後聞訊,自是百般不願,但在夏帝“一片孝心,不可辜負”的言辭下,也隻能強壓怒火,暗中加大了慈寧宮的看守力度,並特意吩咐,公主祈福期間,任何人不得打擾,以免衝撞。
這正合瓔珞之意。
暮色再次降臨慈寧宮佛堂。檀香嫋嫋,經幡低垂。瓔珞跪坐在蒲團之上,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神情虔誠而專注。流螢與其他宮人均被屏退在外等候。
時間一點點流逝,窗外月色漸明。
瓔珞悄然睜開雙眼,眸中一片清明。她指尖微動,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與檀香融為一體的清冽氣息,自她體內溢位,如同擁有生命的觸須,悄無聲息地探向寢殿方向——那是她將生機之力催發到極致,試圖感應太後身體狀況。
然而,就在那絲氣息即將觸及寢殿門檻的刹那,異變陡生!
袖中的菱花鏡毫無征兆地劇烈發燙,鏡身震顫,彷彿有什麼東西要在內部炸開!與此同時,瓔珞隻覺一股陰寒、汙穢、充滿死寂的氣息,如同蟄伏的毒蛇,猛地從太後寢殿方向反撲而來,順著她那絲生機之力,直竄向她眉心!
是陷阱!
有人早就在太後身上佈下了針對生機之力的惡毒禁製!一旦有人試圖以特殊力量探查或救治,便會引發凶猛反噬!
瓔珞心頭巨震,想要切斷那絲聯係,卻已來不及!那陰寒死氣速度極快,且帶著一種腐蝕靈魂的劇痛,眼看就要侵入她的神識!
千鈞一發之際,菱花鏡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灼熱,鏡麵上那淡金色的紋路驟然亮起,形成一個微小的、旋轉的符文漩渦,竟將那縷侵襲而來的死氣硬生生吸走了大半!
“呃……”瓔珞悶哼一聲,雖避開了大部分死氣,但餘波仍震得她氣血翻湧,喉頭腥甜。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沒有當場嘔出血來。
幾乎在同一時間,鏡影彼岸的景象,不受控製地強行湧入她的腦海——
那守護著青木與嬰兒的乳白色光繭,在蝕靈迷霧巨爪持續不斷的碾壓下,原本穩定的光芒正劇烈閃爍,光繭表麵,赫然出現了一道細微卻清晰的裂痕!裂痕處,絲絲縷縷的灰色霧氣正試圖鑽入!青木盤坐的身影在光繭中搖晃了一下,嘴角再次溢位一縷金色血液,懷中的嬰兒發出了微弱的、貓兒般的哭泣。
現實與鏡影,兩邊的守護,竟在這一刻同時告急!
現實的殺局針對她的生機之力,鏡影的危機源於蝕靈迷霧的持續壓迫!而這兩者,彷彿被一條無形的線串聯著,一方的動蕩必然加劇另一方的危機!
是誰?是誰不僅對太後下了“枯顏”之毒,還佈下瞭如此陰險的禁製?這分明是要將一切可能救治太後的力量,連同施救者一起,徹底毀滅!
慕容皇後?她或許有動機,但能有這般詭譎莫測的手段嗎?蘇文瀚?還是……那個隱藏在更深處的、與南疆巫蠱遺族有牽連的幕後黑手?
瓔珞背心已被冷汗浸濕,陣陣後怕襲來。若非菱花鏡再次異變,關鍵時刻吸收了大部分死氣,此刻她恐怕已非吐血昏迷那麼簡單,神識都可能遭受重創,甚至步上太後後塵!
對方的手段,狠辣、精準,且對她……或者說,對她這類身負特殊力量的人,似乎有所瞭解並早有防備!
她強壓下翻騰的氣血和心中的驚濤駭浪,迅速收斂所有氣息,重新跪坐好,彷彿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唯有袖中緊握的、依舊微微發燙的菱花鏡,證明著方纔那驚心動魄的一瞬。
祈福的時辰已到,宮人恭敬地請她離去。
走出慈寧宮佛堂,夜風一吹,瓔珞才感到一陣虛脫般的寒意。她抬頭望向那輪冰冷的明月,心中一片凜然。
這已不僅僅是宮闈傾軋,更牽扯到超越凡俗的詭異力量。太後的生死,姐姐的存亡,她自身的安危,以及蕭煜……所有線索,似乎都指向了那神秘的南疆“枯顏”與“幻夢引”。
必須儘快見到蕭煜!他追查南疆香料商人線索,不知是否有新的進展?
回到攬星樓,瓔珞立刻寫下密信,措辭前所未有的急迫,約蕭煜明日務必於冷宮廢苑再見一麵。
信送出後,她疲憊地靠在軟枕上,感應著菱花鏡。鏡影彼岸,那光繭上的裂痕沒有再擴大,但也沒有癒合的跡象,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青木的意念傳來,帶著深深的疲憊與擔憂:“瓔珞……方纔……光繭能量驟減……你那邊……”
“我遇到了襲擊,”瓔珞意念傳遞過去,簡明扼要說明瞭慈寧宮的陷阱,“對方佈下了針對生機之力的禁製。姐姐,我懷疑……下毒者和布禁製者,可能與鏡影法則的擾動有關……他們使用的力量,不似凡俗。”
青木沉默了片刻,意念帶著沉重:“……有可能……‘枯顏’、‘幻夢引’……此類之物,皆觸及靈魂本源……若大量使用……或由特定儀式催動……確有可能……撕裂現實與鏡影的薄弱壁壘……加劇蝕靈迷霧的暴動……”
果然如此!現實世界的陰謀,正在成為鏡影彼岸危機的催化劑!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如同鳥喙啄擊窗欞的聲響——三短一長,是蕭煜約定的訊號!
他竟親自來了?就在今夜!
瓔珞心中一動,立刻示意流螢警惕四周,自己則迅速走到窗邊,輕輕推開一條縫隙。
月光下,一道玄色身影如同暗夜中的鷹隼,悄無聲息地滑入室內,帶來一身夜露的微涼。正是蕭煜。
他依舊是一身便於夜行的勁裝,墨發以一根烏木簪束起,麵容冷峻,隻是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顯然這幾日也未曾安枕。他一踏入室內,目光便精準地落在瓔珞臉上,銳利的眼眸迅速掃過她略顯蒼白的臉色和依舊殘留著一絲血氣的唇瓣,眉頭瞬間擰緊。
“你受傷了?”他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不容錯辨的緊繃,一步便跨到她身前,下意識地伸手想要觸碰她的臉頰,卻在半空中硬生生頓住,轉為攥緊了拳頭,指節泛白。
他收到她嘔血昏迷的訊息時,雖猜測可能有作戲的成分,但此刻真切地感受到她氣息的羸弱與那一絲難以完全掩蓋的、經脈受損後的滯澀,一股無名火夾雜著難以言喻的揪心,猛地竄上心頭。
瓔珞沒料到他會深夜冒險前來,更沒料到他開口第一句竟是這個。他靠得極近,身上熟悉的、帶著冷冽鬆針氣息的男子體溫撲麵而來,讓她瞬間想起了那個混亂的夜晚,臉頰不受控製地微微發熱,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偏開頭去。
“無妨……一點小代價。”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侯爺深夜前來,可是有急事?南疆香料商人那條線索……”
“線索指向蘇文瀚彆院,但人已滅口,物證也被清理。”蕭煜打斷她,目光依舊緊緊鎖著她,彷彿要將她看穿,“但我在清查那內侍‘自儘’的現場時,發現了這個。”他攤開手掌,掌心躺著一小片不起眼的、彷彿被燒焦的黑色布料碎片,碎片上,用一種暗紅色的、如同乾涸血液的顏料,繪製著一個極其古怪的、扭曲的蟲形圖案。
那圖案透著一股邪異不詳的氣息。
“這是……”瓔珞瞳孔微縮。
“南疆巫蠱遺族,黑蠱部的圖騰。”蕭煜語氣沉冷如鐵,“而且,並非普通教徒所能擁有。持有此物者,在黑蠱部中地位不低。”
黑蠱部!果然是南疆巫蠱的力量滲入了宮廷!
“還有,”蕭煜上前一步,逼人的氣息再次籠罩了瓔珞,他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是在她耳邊低語,“我安排在蘇府外的暗樁,昨夜發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曾深夜密會蘇文瀚。”
“誰?”
“北狄使團的正使,阿史那咄苾。”蕭煜一字一頓道。
瓔珞猛地抬頭,撞進他深邃的眼眸中,心臟驟然一沉!
北狄使團!如今大夏與北狄邊境陳兵數十萬,戰事一觸即發,北狄使團此時入京,名義上是和談,實則包藏禍心。首輔蘇文瀚,竟與北狄使臣深夜密會?
慕容皇後、蘇文瀚、南疆黑蠱部、北狄使團……這幾方勢力,竟然隱隱勾結在了一起?
“他們想做什麼?”瓔珞聲音乾澀。
“還不清楚。”蕭煜搖頭,目光銳利如刀,“但太後中毒,你被構陷,邊境戰雲密佈……這幾件事,恐怕並非孤立。或許……”他頓了頓,眼底閃過寒芒,“他們的目標,從來就不止是後宮權柄,而是……整個大夏。”
這個猜測,讓瓔珞遍體生寒。若真如此,那他們所麵臨的,將是一場席捲朝野內外的驚天風暴!
“我今日去慈寧宮祈福,”瓔珞穩了穩心神,將遭遇禁製反噬之事告知蕭煜,略去了菱花鏡異變和鏡影危機,隻說是自身警覺,及時切斷了探查,“太後所中之毒,恐怕並非簡單的‘枯顏’,還混合了南疆黑蠱部的某種惡毒禁製,專門針對救治之力。”
蕭煜聞言,臉色更加難看。“竟有此事?!”他眼中戾氣橫生,“好毒辣的手段!這是要絕了太後所有生路!”他看向瓔珞,後怕與怒氣交織,“你太冒失了!若非你……”他話未說完,但緊攥的雙拳和緊繃的下頜線,已泄露了他翻湧的心緒。
“我彆無他法。”瓔珞迎上他的目光,坦然中帶著一絲倔強,“坐以待斃,隻有死路一條。”
兩人一時沉默下來。窗外月色朦朧,室內燭火劈啪。
他們之間的距離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那夜密室的混亂與熾熱,此刻彷彿化作無形的絲線,纏繞在兩人之間。蕭煜的目光不受控製地掠過她纖細的脖頸、微抿的唇瓣,最終落進她清澈卻帶著疲憊與堅定的眼眸深處。
他想起了“幻夢引”催發下,自己那不受控製的佔有慾,想起了她此刻的虛弱與身處險境,一股強烈到他自己都心驚的保護欲(或者說,是更深沉的佔有慾)再次升騰。
“此事,交由我來處理。”他聲音沙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你近日安心‘養病’,不要再輕舉妄動。攬星樓的守衛,我會再加一層。北狄使團和蘇文瀚那邊,我自有辦法應對。”
他的語氣,是通知,而非商量。帶著屬於靖淵侯的強勢與霸道。
瓔珞蹙眉,不喜他這般全然將她置於被保護之地的姿態。“侯爺,我並非……”
“我知道你不是弱者。”蕭煜打斷她,目光灼灼,“但有些事,不需要你親自去冒險。”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磁性,“彆忘了,你現在……並非獨自一人。”
這句話,含義模糊,卻又昭然若揭。指的是那夜之後兩人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還是指他單方麵認定的、需要他庇護的立場?
瓔珞心頭一跳,臉頰再次升溫,想要反駁,卻在對上他那雙深不見底、此刻卻翻湧著複雜情緒的眼眸時,話語卡在了喉間。
就在這時,遠處宮牆之上,突然傳來一聲極其淒厲、劃破夜空的烏鴉啼叫!那叫聲充滿了不祥!
幾乎是同時,瓔珞袖中的菱花鏡再次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鏡影彼岸的景象強行湧入——那隻蝕靈迷霧凝聚的巨爪,彷彿受到了什麼刺激,力量陡然暴漲,狠狠拍擊在乳白色光繭之上!
“哢嚓——!”
一聲清晰的、如同玉碎般的脆響,在她腦海中炸開!
光繭上那道原本細微的裂痕,在這一擊之下,驟然擴大、蔓延,如同蛛網般瞬間布滿了大半光繭表麵!無數灰色的蝕靈霧氣,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瘋狂地從裂縫中湧入!
青木猛地抬頭,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絕望的神色,她死死抱住懷中哭聲陡然變得尖利的嬰兒,周身殘存的三色光華暴漲,試圖堵住那些裂縫,卻如同螳臂當車!
“姐姐——!”瓔珞在心中失聲驚呼,臉色瞬間煞白如紙,身體晃了一晃,幾乎站立不住!
“你怎麼了?”蕭煜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異常,立刻伸手扶住她的手臂,那有力的支撐讓她沒有軟倒在地。
他的手心溫熱,透過薄薄的衣袖傳遞過來,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力度。然而此刻,瓔珞的心卻沉入了冰窖。
現實世界的陰謀與殺機,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摧垮著鏡影彼岸最後的防線!
太後生死未卜,朝局暗流洶湧,北狄虎視眈眈,慕容皇後與蘇文瀚步步緊逼,南疆黑蠱部的陰影籠罩宮闈……而鏡影之中,姐姐與那承載著前朝帝星最後血脈的嬰兒,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後一刻!
她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