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堪折 第第 106 章 元桃默然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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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桃默然不答……
元桃默然不答,
車輪轆轆行駛,沿著山路蜿蜒而上,積雪尚未融化,
天地之間仍舊一派肅殺。
李紹不鹹不淡地道:“問你話呢。”見她不迴應,又道:“你若是想離開長安也並非不可,我自可以給你一筆用不儘的銀錢,是去是留,全看你心意。”
話落,馬車已經行駛到樂遊原門外。李紹不待元桃回答,先行下了馬車。
元桃跟在他身後,始終隔著段距離。
新建成的樓閣肉眼可見的相右側傾斜,
工部崔四郎正恭候著,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得以見得他的緊張:“太子殿下”
李紹仰頭看著那樓閣,
並未急著開口。
崔四郎躬身解釋,
聲音哆哆嗦嗦:“去歲聖人下過禁伐令,以往都是從長安北邊拉來木材,
都換做了蜀地木料,
工匠們依照以往慣例修建,蜀地濕潤溫暖木料受不得乾燥,
又恰逢新舊交接之時天氣寒冷,風比以往都要冽,因此木料開裂向一側傾斜。”
“哦”李紹淡淡應了一句,問:“崔四郎可知修建這樓閣,花了多少貫錢?”
崔四郎慘白著臉,
不敢迴應。
“兩千貫”李紹伸出手指比了比,聲音仍舊冷得如冰,沉得似潭:“現下崔四郎告訴我,
全是因為蜀地木料不合長安的氣候,恐怕聖人聽了也不能信服?”
話音落地,崔四郎撲通跪地,額頭抵著地麵:“微臣所言句句屬實!還望太子殿下明鑒!”
李紹笑了笑,靴子踩著崔四郎麵前而過,語氣淡得似水:“若是真要覈對起工部賬簿,崔四郎可能擔待得起?”
崔四郎麵如死灰,連連磕頭道:“殿下救我!殿下救我!”
李紹冷峻的目光從他背後掃過,道:“說實話”
崔四郎脊背僵硬,匍匐在地,似是做足了心理準備,方說道:“蜀地木料隻是一方麵,更要緊的是從測算開始就出了問題,原本負責測算的郎中莫名其妙的被撤職查辦,新任的郎中周顯能力平庸,測算時就出了誤差,這才導致樓體傾斜。”
“周顯”
崔四郎說道:“正是,微臣冤枉,周顯得右相擢升去歲任為工部郎中,臣不過一工部員外郎,一不負責采買,二不負責測算,無論如何也和微臣無關啊。”
李紹麵上毫無波瀾,道:“你先退下,此事且不要在外非議。”
“諾”
崔四郎離開後,李紹調侃道:“你偷聽夠了?”
元桃辯解:“我冇有偷聽。”
李紹沿著一條小路往樂遊原深處走去,靴子踩在灰白色的積雪上,罍罍作響。
元桃跟上他,追問道:“殿下這會兒還要去哪裡?”
李紹冇有理會她,走到岔路口時,元桃想起來了,去歲來樂遊原時李紹就走過這條路,他去私會了一個宮女,她還撞到有人偷情。
迴廊之下的湖水已經凍結,中央的那間屋子上落著厚厚積雪,於一派肅殺冰天雪地之間,格外孤寂。
李紹回頭,見元桃站在原地並未跟著他,她那雙大眼睛亮如點漆,遠遠凝著他。
“怎麼不跟著了?”李紹駐足問道。
“我在外麵看門。”元桃聲音嫩嫩的。
李紹微笑道:“不必了”擡手拉開門,屋內熱氣撲麵,溫暖如春,他道:“外麵太冷了,進來吧。”
屋裡案幾前端坐著宮婢,聞音側頭看過來,目光定格在元桃臉上的刹那,瞳孔微不可見的收縮,平靜的神情亦有裂痕似的,轉瞬即逝,她緩緩起身,恭敬對李紹行禮:“太子殿下”
元桃對她有印象,惠妃離世前李紹在樂遊原私會的就是這名宮女。
李紹坐在案幾另一邊,手輕輕拍了兩下軟墊,示意元桃過來挨著他坐。
宮婢疑惑問道:“這位姑娘是?”
李紹坦然道:“她是元桃,吾雖尚未定下名分給她,卻已有實。”
宮婢端正向元桃施禮,道:“奴婢鄭七兒,見過姑娘。”
這一番行禮,反倒是讓元桃手足無措,坐在李紹身旁一時不知是扶鄭七兒好,還是向她也行個禮好。
李紹眼底含笑,他樂得見元桃這樣拘謹,手在她背後輕輕拍了兩下,聲音在耳:“坐直了”
元桃背挺得直直的。
鄭七兒說:“太真妃對奴婢還冇有十足信任,但是並不妨事,有件事奴婢想必殿下會用得上,新任的右右金吾衛兵曹參軍楊利是太真妃的堂兄,此人之前任蜀地推官,投至右相門下,樂遊原這批采購的蜀地木料原和他脫不了乾係,不過今非昔比,太真妃此時聖寵正濃,此人怕是不易動,還望殿下另做打算。”
元桃聽明白了,這又是個燙手的山芋。
李紹說:“還有彆的事嗎?”
鄭七兒搖了搖頭,喉嚨堵塞:“再就是太真妃……仍然無法釋懷仁王。”
李紹說:“你回去吧,免得出來久了打草驚蛇。”
鄭七兒道:“諾”走到門口處又退回幾步,問道:“殿下,那個賤婢和她的情夫,可處理了?”冇得到迴應,她的目光似有似無的在元桃麵上睃巡,頷首道:“是奴婢話多了,奴婢先行退下。”
關好門,元桃偷偷瞄著李紹,見他麵上平靜,未見憂色,撞著膽子問:“殿下,惠妃的死和您有關嗎?”
李紹掃她一眼:“你覺得呢?”
“殿下不願意回答就算了。”元桃說,炭火盆燒得正旺,烘得眼睛發乾,她揉了揉眼睛。
李紹拉下她的手,道:“真臟”
元桃眨巴眨巴眼睛,潤了些,一舉一動落在李紹眼裡,隻覺得分外可愛。
元桃問:“樂遊原這樓台聖人督殿下處理,是不是又是一樁難事?”
“何出此言呢?”
元桃一板一眼:“這樓台傾斜,無非兩點原因,一是蜀地木料以次充好,一是工部辦事不力測算出偏差。”她的心玲瓏剔透,說得僅僅有條:“工部郎中是右相拔擢的,現在右相步步緊逼,殿下您若是承包給聖人,若是證據不足,難免會被右相反將一軍以公謀私,若是從蜀地木料著手,這事情難免又要牽扯到太真妃身上,所以這條路算是徹底賭死了。”
元桃邊說著,邊替李紹憂心,誰料李紹冇事人似的,神情淡得似水。
“殿下您不擔心嗎?”元桃不禁問道。
李紹說:“擔心,如今舉步維艱,擔心又有何用?”
元桃喋喋:“依我淺見,木料其次,主要還是測算失誤,這件事右相難辭其咎,最好還是找到右相私收賄賂的證據……”
李紹似乎未聽進耳,緩緩起身,衣角翩然劃過元桃肩膀。
他伸出手遞至元桃麵前,唇角一抹淡淡微笑:“走吧”
元桃愣了愣,將手遞給李紹,打量著李紹臉色,支支吾吾說:“殿下您這樣,我真的是很擔心。”
李紹拉開房門,風捲著殘雪撲麵而來,一點點晶瑩雪花落在元桃纖長睫毛上,瓊鼻泛紅,寒冷的風順著衣領向最溫暖的肌膚滲去,元桃登時打了個哆嗦。
李紹解下身上的披風蓋在元桃肩上,修長手指靈活的將帶子繫緊,冰涼指腹似有似無的撫過她的腮側,“出來多穿些,你總不當回事。”他用著淡極的口吻奚落她,那寬大厚實紅色披風還留有他身上的餘溫,錦緞的麵料摻雜著金色的絲線,在太陽下化作一抹流光溢彩的紅,絢爛而又耀眼。
“殿下”她喃喃,目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簾,那蛾翅似的睫毛斂住幽深的黑眸,卻仍能令人感受到他此刻的溫柔如水。
“怎麼了”李紹給她繫好披風,再看向她,她那雙大眼睛裡不知何時又盈滿了水光,欲哭不哭的。
李紹問:“你這是怎麼了?”
“你是個大壞人!”
話一出口,帶著哭腔,李紹猝不及防,啞然失聲。
元桃汲汲鼻涕,說:“你是個大惡人,刹葉,孟氏,他們的死或多或少都和你脫不了乾係,我原以為你是天底下最大的惡人,可是你為什麼要對我好呢?”說到這裡,眼淚落了下來,一字一句清晰無比:“你就一直當大壞人好了,欺辱我也好,將我轉手送給永王也罷,你隻要一直做大惡人,我就可以一直恨你,可你為什麼要對我好呢,你對我好,我會不捨得你死的。”
這話說得放肆無比,也酣暢無比,彷彿一直有股氣堵在胸口,不吐不快。
李紹片刻愕然,眼中不易察覺漫上溫柔神色,“你不希望我死?”
元桃搖了搖頭,擡手欲去蹭眼角淚水,被李紹拉住手腕,他道:“告訴你了手臟。”
“不要你管我”元桃說,硬是扯出手來胡亂抹了把眼淚。
李紹笑道:“彆哭了,風一吹,你的臉就成花貓了。”
“花貓就花貓”元桃不甘示弱,道:“方纔在馬車上,您不是問我我想如何是好嗎?”
李紹凝視著她,靜靜傾聽,並不打斷。
元桃揚了揚下巴,道:“那你聽好了,我不要被你轉送來轉送去,因為我不想你死,當然我也冇說要做你的妾室,你也不要想得太美,你答應過給我賞賜,我還有太子召令冇寫呢,你得兌現承諾才行,彆以為隨便給點銀錢就能把我打發出東宮,你對我做的那些事……”說著底氣不足,音量降低幾分,道:“你對我做的那些事,我都記著呢,你欠我的,彆以為那麼容易還!”
李紹噙著笑:“就隻是這樣?”
“就是這樣!”
“那好,我都記下了。”
“殿下一言九鼎?”
“你放心,我都會兌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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