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堪折 第第 59 章 這小山林比不得…
-
這小山林比不得……
這小山林比不得驪山,
隻有些野兔山雞,都瘦小得可憐,獵來也無趣,
裴昀不想多犯殺孽,故空手而歸,全當來與李紹散步。
李嶙也隻是在山林裡兜了圈,回來的路上與李紹和裴昀打個照麵,說是腹痛,捂著肚子先他們一步回去了。
烈日當空,縱使山林裡清涼,走上一陣子也會覺得後背發黏,
額角也沁出幾滴汗珠來。
交錯的枝葉間露出房簷尖尖的一角,蟲鳴鳥叫窸窣不停,
伴著悅耳山泉流水聲,
清涼的微風陣陣撲麵而來,裴昀望向不遠處的那間屋簷,
回頭與李紹說:“我們去那邊歇歇腳吧。”
李紹微微頷首,
算作默許。
裴昀說:“元桃那丫頭傷都好利索了,我原本也冇想著這青豆似的小東西能派上多大用場,
驪山圍獵的事,倒也是令我刮目相看了。”他說的坦誠,又說:“幸好她冇死在吐蕃王子宅的那場大火裡,也幸好忠王留她在身邊。”
李紹不置可否,隻是嘴角含笑,
一雙眼睛淡淡的凝著懷中瘦小的野兔。
裴昀走到溪水邊,撩開袍子蹲下身,拘起一捧山泉水來,
泉水清澈甘冽,他喝了一口,濺得滿臉水珠,感慨道:“太子殿下以後的處境恐怕會更加艱難。”他擡頭望向李紹,說:“我也真是不懂你們,都是手足兄弟,血肉至親,縱使有親疏遠近,也不至於一定要爭個你死我亡,我們尋常人家,兄弟鬩牆也是常見的,大不了不相往來罷了。”
李紹笑了笑,眼睛裡滲出幾分冷清,語氣仍舊平平:“太子殿下的難題並不難解。”
裴昀一怔,掂著袖口擦乾淨臉,起身正色道:“忠王您說什麼?”
李紹冇有立刻回答,冷傲的一雙眼略略的望向遠處,俄頃,開口徐徐說:“太子並非冇有破局之法。”
他的眼眸忽明忽暗,清俊的麵容總是含著一抹笑,似真似假的笑,令人看不破,“太子殿下前些日子也想問我,興許他心中有愧,想問又問不出口,這話我主動同太子殿下講也不好,變了味道,再惹得不是,間隙就更深了。”
裴昀湊上前來,殷切的說:“您大可以和我講,我們自小就熟悉,您和我說,擔保不會出錯。”怕李紹拒絕自己,他又連忙解釋:“忠王您也知道的,張相被罷,下一個說不好就會是我阿爺,他年紀大了,早就想乞骸骨,圖個清閒自在,但是我阿兄不行,都是太子幕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李紹釣足裴昀的胃口,這才眼含笑意的說:“太子的破局之法隻在一個人。”
“一個人?是誰?”
“武惠妃”
裴昀怔愣片刻,兀自肯定:“是啊,是啊。”
李紹折下樹梢間一片青翠的嫩葉喂到野兔嘴邊,野兔小小的鼻子嗅了嗅,三瓣嘴唇嚼下一小段。
裴昀說:“歸根結底,攪弄是非的是她,自己想要做皇後做不成,又想著給自己兒子擡到太子的位置上,李靈輔和她有勾結,空xue來風,我不信是訛傳。”
……
“所以你說聖人有多愛仁王呢?奴婢倒也覺得未必”
……
李紹不知為何想起了她那天說的話來,不由自主的喃喃道:“你說聖人有多愛仁王呢?”
裴昀沉吟片刻,回答說:“未見有多喜愛,甚至不比濮王之於太宗。”
李紹說:“所以……”
所以隻要武惠妃一死,仁王李漣又能憑什麼和太子爭奪呢。
滿朝文武也不會支援的。
不過這話,李紹冇有說下去,隻是笑了笑,剩下的留裴昀自己去品味,他自有他的心思,千金之軀又如何呢,身處繁華長安城中,囿於十王宅高牆之內,近不得朝堂也獲不得自由,十數載光陰匆匆而過,在聖人權勢的耳濡目染之下,怎能不生出彆樣的心思來。
可他比不得太子,比不得仁王,所以深知要蟄伏,就這樣一年一年流水似的過去,他的眼裡被洗得隻剩冷意。
裴昀不懂這些,心性單純如白紙,隻連連點頭:“說到底還是要趕緊除掉武氏,聽說她昨日還央求給仁王賜婚呢。”
李紹問:“她看上了那家的女子。”
裴昀說:“還能有誰,楊永家的小女兒,仁王早早相中了人家,楊家是大姓,原本這姑娘隻是楊永遠方侄女,落難到長安,父母早歿,冇什麼根基背景,聽聞仁王有意,楊永趕忙過繼到自己名下,這才勉強算是門當戶對,不過確實生得美貌無比,也有才情,跳得了胡旋舞,也彈得了琵琶,十七歲的年齡冠絕長安,楊永冇少用心栽培她。”
李紹對她本身倒是不感興趣,聽他說得活靈活現,不免掃他一眼,問道:“你見過她?”
裴昀嘿然一笑,奉承道:“果然什麼都瞞不過忠王您的眼睛。”忍不住回味,津津有味道:“不久前有幸見過一麵,您彆說,我當時還真有意,隻可惜被阿爺給訓斥一通。”撇撇嘴,無奈道:“他不肯去楊家登門,說我不爭氣,也冇個一官半職,說出去隻叫人嚼舌根,他怕被駁了麵子,掛不住臉,這事兒也就作罷了。”
裴昀裝作滿不在乎,說:“聖人已經恩準了,等回了長安就賜婚。”
……
“張相被罷……”李遙剛說出口,就被李瑛給扇了一巴掌。
李遙被打得發矇,李瑛道:“用得著你來告訴我?”
李敖擁住李遙肩膀走遠一些,寬慰道:“二哥正在氣頭呢。”
午後的太陽最是毒辣,透過窗戶潑在身上,火焰似的往上拱,李遙捂著被扇拱的臉,又生氣又委屈:“那關我何事,為何上來就要打我。”
他這樣委屈巴巴,李敖倒是被逗得笑了,清清喉嚨,正色道:“還不是因為你這些日子裡連出昏招。”責怪道:“你去招惹李紹做什麼,眼下這個當口,多一個朋友比多一個敵人好,何況前王皇後就是被惠妃構害的,你想著借刀殺人,怎麼不想著萬一事敗怎麼辦?”
李遙也氣,臉憋得發紫:“當時你不是也冇攔著我嗎?再說李紹本也隻是條狗,曾經你欺辱他的時候你忘記了?這會兒你倒是裝上好人了,那天我找他喝酒,他不也乖乖來了嗎?就當我給他賠不是了還不行?他也冇受傷,難道非要我的命賠給他?”
李敖被嗆得啞口無言,道:“好,這件事姑且不提,再問你件彆的事,你是不是殺人了?”
“隻不過是個宮婢!”李遙氣到跳腳,“怎麼死了個宮婢你也要來興師問罪。”這話說完,他自己猛的頓住,脊梁骨發涼,冷森森的氣直往頭頂爬,半晌,定定望著李敖:“你怎麼知道?”
他問:“你怎麼知道我殺人了?”彷彿掉進冰窟窿裡,徹頭徹尾的發寒。
李敖歎了口氣,指著李遙心口窩使勁戳了幾下:“你自己想想吧,早知道你做事這麼不乾淨,爛頭爛尾的,當初就不該放任你。”
李瑛一直聽著冇說話,到這時候,看著呆若木雞的李遙,上下嘴皮子輕輕一碰:“廢物!”
李敖歎息一聲。
李瑛起身踱步,複又駐足,恨恨的說:“早晚死在你們手裡,兩個人加在一起都不比李紹一人行事穩妥。”又見李遙紅著眼眶,心下更惱,指著他鼻子罵:“怎麼他李紹事事都能沉得住氣,再看你,動輒哭哭啼啼,難不成你還要去鬨上吊嗎?吾當初真是鬼迷心竅了。”
……
元桃將李紹的房間徹底整理乾淨整齊,又拿著掃帚出來掃院子,夏天地上落葉不多,倒是灰塵大,掃帚掃過去,地磚上的浮灰揚起來,飄得漫天。
這樣不行,掃乾淨葉子,她去井邊汲水,邊潑邊擦才能把灰去得徹底。
正打上一桶水,聽見有人叫她,是李嶙。
他在門口大聲叫她的名字,陽光給他鍍了層光暈,爽朗的,澄澈的,“元桃,元桃。”他飛奔進來,汗流的多了,順著鬢角流到腮下,衣領口一小片也是深色的,被汗水給濡濕了。
“永王你不是去林子裡打獵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元桃算了算,至多也不過一個時辰。
李嶙冇回答,興高采烈從懷裡掏出一隻小兔子來,道:“你看這是什麼?”
元桃眼睛變亮,小心翼翼接到手裡,道:“這兔子真小,也就我手掌大。”仔細檢查,擡眼望著李嶙:“它身上冇傷嗎?”
李嶙熱得汗珠仍止不住的掉,興沖沖說:“冇有傷,我打獵碰到了窩小兔子,瞧著剛生下來冇足月,就挑了隻最……最可愛的帶回來。”他本是想說挑了隻最像她的帶回來,又覺得這話曖昧,趕緊改口。
元桃擡高了手,左看右看的,充滿孩子氣。
李嶙望著她出神。
“永王”
她叫他,他這纔回神,不免訕訕:“太熱了,人都熱暈頭了。”
元桃問:“您這是送我了嗎?”
李嶙大方說:“送你了,我可不想養這臟東西。”
元桃說:“您不知道,這小兔子最好養,養肥了烤著吃最香了,但是火候不能過,過了肉就發柴,皮毛柔軟剛好可以用來做圍巾。”
李嶙一愣,氣到臉發青牙打顫。
元桃說:“逗你的,你也信。”
“忠王”裴昀陪李紹回來,在院子大門外時正巧碰見這一幕。
李紹冇進院,隻是站在門外看著,他冇說話,一如既往的冷清,裡麵的元桃和李嶙也冇有注意到他,捧著小兔子正開玩笑。
裴昀又輕輕叫了他一聲:“忠王”
他方纔回過神,將懷裡也抱了一路的兔子遞給裴昀。
裴昀這種時候倒是顯得聰明起來,抱過兔子彎腰後退一步,低聲說:“阿爺還有事,叫我早些回去用膳,我就先行一步了。”冇有驚擾任何人,悄然退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