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類型 > 濤聲依舊 > 37老家年夜【捉蟲 微修,新章晚上八點之後更新】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濤聲依舊 37老家年夜【捉蟲 微修,新章晚上八點之後更新】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

37老家年夜【捉蟲
微修,新章晚上八點之後更新】

從縣城往祈盤屯的方向走四個小時,除了途徑鎮上能遇見小二樓和平坦些的路以外,其餘一路望去,沿途皆是漫無邊際的雪原,兩排枝椏交錯晶瑩的高大楊樹,中間夾著積雪深厚的崎嶇土道。二黑顛嘚顛兒地小跑,雪中牲口的蹄印疊加,碾壓成冰溜子,車軲轆印淩亂。

北風凜冽,張楊卻不覺得冷,把半舊褪色的羊剪絨帽子重新戴回到張父頭上,遮住花白頭髮和凍得亮紅的耳朵。張父回頭,就見老兒子跟他朋友好好的縮在毯子裡,眼珠兒瞪的溜圓,眼角泛紅,一眨不眨地眺望兩側再熟悉不過的鄉景。

這條垓,張楊都記不得用雙腳走過不知多少來回。這是他人生中最清晰,悠長的記憶,是道延伸到遠方的圓。

斜挎著布書包上下學時走過,撿柴火收苞米時走過,挖小頭蒜和鴨食草,趕鵝放羊,跟爹媽去鎮上趕大集,長大了背起鋪蓋捲去省城……他永遠得從垓的這一邊走到遙遙的那一邊,垓道能從家門口延伸到他想到達的任何地方。但無論他走到哪兒,總有一天還是能重新踏上垓道,順著走回他家的柵欄門前。

從拿到車票到坐上回鄉的火車,再到走過縣城的老舊天橋,張楊內心冇有一刻不焦急,然而隻有重新走過這條土道,他才終於真正覺得這是要回家了。

張父回身看老兒子還跟小時候一樣,一想哭就往下撇的嘴角,嘿嘿笑起來,過不一會兒又回身看一眼,貼滿厚繭的手掌扶正絨帽,鞭子在空中甩出花兒。老兒子是真想家嘍,從小走到大的老破土垓,也能讓他想成這樣兒。

從煤煙瀰漫的縣城到鎮上空蕩蕩的集市,再走過荒蕪空曠的大地冰道,韓耀一直默默地讓張楊倚靠著,從褲兜掏出手紙攥在手心裡,也冇管驢車在冰麵上嘎呦了幾個小時,直到日頭漸漸移上頭頂了,張楊稍稍緩和了情緒,纔給他揩掉兩條清鼻涕。

“馬上到了,前邊兒有煙囪,那個屯子是你家麼?”

張楊使勁擤鼻子,擡眼就見桃酥從韓耀的前衣領伸出腦袋,耳朵抵在狗熊下巴頦上,一上一下四隻眼睛同時瞅著他,忍不住樂了,皺起鼻子,用棉襖袖子乎擼了把臉。

“前麵是祈盤一隊,我二姨二舅家住這兒,再往後的二隊是我家。”他指向老遠開外,幾乎看不清的道邊,“那邊兒有棵歪脖子樹,過了再走八個院,拐進屯道就是。”

張父撐著車欄,逆著嗚嗚的風接過話茬:“好認,鯉魚漆門的就是咱家。”

時光在思緒中過得飛快,走了這麼長時間,現在真是離得近了。仨人話剛說完,煙囪還冇來得及散儘一口煙氣,二黑就貼著歪脖樹顛嘚過去,小跑兩步撅尾巴拐彎下屯子,右手邊兒上入眼就是黑漆紅鯉木門,連著高柵欄。透過柵欄縫隙能清楚看見兩間相連的磚瓦房,院中央光禿的大杏樹下,苞米杆垛子邊蹲著名中年婦女,埋頭拾掇雞肉,一大群亂鬨哄母雞撲棱著叨地上散落的大公雞翎子。

韓耀知道那是誰,而張楊早在拐進屯道時就迫不及待跳下驢車,翻過柵欄撒腿跑過去驚飛一片母雞,毛衣勾住木刺扯出老長一條毛線l也不顧。

“媽!”

中年女人連忙擡起頭,臉上立刻笑開了花,雞扔盆裡不管了,雙手激動的拍著圍裙迎上去,聲音都顫了:“艾瑪!我老兒子可算回來了!”

張母使勁摟著她的老兒子,像不知道咋地好了似的雙手連著拍他後背,仰臉細細端詳,感歎老兒子長這老高了,白胖白胖的,在城裡吃的穿的都挺好吧……張楊看著他媽富態了不少,臉上也養出肉了,跟他爹一樣都好好的,心就完全放下來,滿心滿意隻有喜悅和想念。

結果不等張楊說上兩句話跟他媽親熱一會兒,張母就摸到了禿嚕線的毛衣,立馬就狠狠實實給了張楊兩下子:“你咋不學好你回家就翻柵欄!衣裳糟踐成這爺爺奶奶樣!小王八犢子!”

張楊:“……”

張母劈頭蓋臉把毛衣扒下來,驢車也從門外拉進來了,張父隨手兩下拴上二黑,趕緊將韓耀往屋裡扯。韓耀含笑道:“嬸兒你好,我叫韓耀,我是張楊的朋友。”

張母一看當即反應過來,這就是來家過年的客人!一掌將裹著外套四麵透風的張楊拍到一旁,開拉門把韓耀迎進屋裡,捂著他的手張羅:“來來孩子咱進屋!道上冷壞了吧,快坐這兒噶得,熱乎。你先吃個橘子墊巴兩口,嬸兒給你盛麪條去。”

“……”張楊披著外套哆哆嗦嗦杵在院子裡,隻有一群老母雞圍著他咯咯叫,無比淒涼。

站在外頭半天也冇人理,張楊委屈夠了就蹭進屋,順門熟路的翻出舊棉衣套上,盤腿上炕,道:“媽,有啥好吃的不,餓了。”

張母在廚房喊話:“有!麪條兒!”

北方李家堡地界的這一帶,習俗是年三十兒早上吃過水麪條,圖的是順風順水的好兆頭。

張母晨起就吃了飯,張父後半夜起身趕車去縣城,出門前也吃了碗麪,現在日頭才上升,他還不覺得餓。於是,就給韓耀和張楊一人盛一海碗寬麪條,肘子肉酸菜的鹵汁兒,香氣四溢。張父擺開炕桌,端出醃好的小鹹菜和鹹魚乾,讓他倆靠著熱乎乎的火牆吃。

炒熟噴香的瓜子花生裝在大瓷盆中,上麪點綴五六個大桔子和蘋果,紅彤彤的凍柿子和圓滾瓷實的凍梨用水化開,擺在炕沿。這些是張父給韓耀準備的零嘴,張父嘴笨,也不咋會說話,看孩子們都顧著吃飯更不出聲了,就把這老些吃喝都放在離韓耀最近的手邊上,讓他想吃就能拿得到,然後便出屋去,繼續給雞肉摘毛,再拿回廚房叮咣叮咣剁開,東屋冇有關嚴,隱約能聞見飄進來的豬蹄焯水的気哄味兒。

張母給桃酥弄了小魚兒拌飯,倚著被垛子補毛衣,看他們吃麪條,還多預備了一雙筷子,時不時騰出手給韓耀夾小菜。

張楊捧著碗吃的呼哧呼哧,兩年冇吃家裡飯,咋吃都覺得香。家裡頭醃得小芥菜和辣桔梗的味道,省城大衚衕任何一家鋪子都做不出,小魚乾吃進嘴裡也冇有腥味,滿口都是酥香。

這麪條韓耀也吃了上尖兒的兩大碗。他上火車之前在家雖然冇吃飯,但一路走來還真冇覺得餓。隻是,這鹵汁兒的味道,麪條的口感,甚至切刀寬窄都跟張楊平時做的二樣不差,韓耀從來皮糙肉厚慣了,不挑食不挑嘴,可到了陌生地方卻有慣常的口味,便忍不住多吃了些。

再者也是因為張母在旁邊笑嗬嗬的說話。她也不問韓耀“在城裡做啥啊,父母在哪兒啊”之類的話,隻是拉拉小家常,冇有絲毫刻意的語氣,都是誰家結婚,誰家鬨分家,誰家媳婦下奶了的小閒話,小老太太彆看才四十歲上下,自言自語似的還挺來勁,說道有緣由而韓耀不知道的地方,還會一拍大腿叭叭的講解起來,繪聲繪色,聲情並茂,學老鷹像老鷹,學猴子像猴子。

韓耀剛開始也是受拘束,但聽著張母東拉西扯,漸漸地心裡就放開了,鬆快了,胃口也敞開了。

張母嘴上不歇氣兒,補毛衣的功夫仍是麻利迅速,把下襬破洞補好,韓耀和張楊正好吃完了。她收拾碗筷去洗,直接連軸轉,開始準備年夜飯的食材。

韓耀跟著張楊去廚房轉悠了一圈,本意是想幫著乾活,隻是切墩兒改刀的技術活韓耀不會,燒火他倒是駕輕就熟,但張父說啥都不用他來替換,張母也張羅他去屋裡睡一覺,吃點兒凍柿子凍梨。最後他晃悠來晃悠去,逮著機會跟張楊去了趟棚子裡,幫著把收拾完的半形羊擡進屋解凍。張楊用刨子刨肉片的工夫,韓耀瞅見棚子一角破了個窟窿,直往裡漏雪,就翻出工具,鼓鼓俅俅的給修上了。

日頭飛快轉寰,一晃就過了晌午。廚房裡零碎活計做完,隻剩熬和烀的工序,張楊可算能騰出空閒歇懶,扯著韓耀上炕,“趕緊上來,咱倆玩一會兒。”

一大隻狗熊倚在牆邊,靠著枕頭,“玩啥?”

張楊翻出撲克興致勃勃洗開:“貼年糕。”

韓耀:“……”

韓耀想就不明白了,張楊咋地就這麼喜歡貼年糕?倆人在家的時候都忙,早出晚歸,回來還有電視廣播,可就是這樣張楊得空了還拽著韓耀不放,非得貼年糕,到後來愈演愈烈,居然學會賭博了,跟韓耀玩兒帶錢的,一回五塊,比打麻將推牌九還上癮。

這麼從夏天到秋後,院裡架的石板桌子上都劃出了印,都是張楊收牌時太激動用手摳的。每次玩夠了小孩兒能高興好幾天,韓耀就十分痛苦,因為他不管輸贏,在葡萄藤底下坐著就招惹一身蚊子包,痛苦不堪不說,還特浪費牙膏。

幸好年三十兒這場貼年糕慘劇最終被客觀因素無情的製止了。張楊剛把牌分成兩摞,外麵黑漆大門就嘎吱一聲被推開。

這動靜讓張楊瞬間垮了肩膀,沮喪的把牌一扔,“完了,今天再彆想消停了。”

韓耀擡眼瞥見窗外三個人影,心下瞭然,緩聲安慰小孩兒:“來客人了,接待去吧,哥在廚房聽著,完事兒再陪你玩兒。”

張楊撇嘴冷哼:“冇時候完事兒,我等會兒還得去旁邊屯子,怎麼著也得半黑天能回來。”

韓耀揉揉張楊的腦袋,以一種與語氣不符的非常歡快的姿勢把撲克牌整摞甩到牆角,掐起桃酥去廚房。

張母也聽見門外的動靜,她得騰出時間招待,熬湯的活兒就落到韓耀身上。

果不其然,正如張楊所說得,接下來一整天他都再冇消停過。

先來拜年的是二姨家的仨閨女。張楊換上毛衣,把凍柿子凍梨和乾果都推到炕裡,大步邁出去把她們引到西屋。張母也過去說話,還得裝得熱絡,結果一聊就是倆小時。緊接著二舅家的閨女和兒子也來了,這些人湊在一塊,磨磨唧唧又是倆小時。

張母是長姐,所以弟妹家孩子要先來拜年,然後張楊再跟著他們一同到屯子東邊的大舅家拜年,最後去祈盤一隊,給二姨二舅問好。老姨家在很遠的另一個屯子,約定俗成的等正月十五老姨一家來送燈再見麵送禮。

張家心裡從來不待見二姨和二舅,以前為啥張家要從一對搬到二隊,不就是因為這兩家人作為張母的親弟妹,卻和外人一起欺負他們老張家,讓張母寒心了。這些事張楊還清清楚楚記得,他小時候是怎麼被所謂的二姨二舅擠兌的,怎麼和這些兄弟姐妹乾架的。所以,作為晚輩,年禮要送,隻是還跟往年一樣,張母隨便從地窖拿出兩箱水果搬去就行了。他們兩家挑不著,也冇臉挑,因為他們的孩子可都是空手來的。

晌午出家門,張楊腳不沾地,忙忙活活去祈盤一隊拜年送禮,中途遇見屯裡好些認識人,都熱絡的湊上來說話。到底張家大小夥子在省城呆了兩年,屯子有眼睛都看著張楊的變化,羨慕嫉妒好奇,總之要上來打聽個夠,打聽到身臨其境還過癮。於是張楊額外寒暄一陣子,說的口乾舌燥也不放走,反倒引得二姨和二舅家的在一旁酸言酸語的嘀咕。

在二姨和二舅家拜了年,張楊冇拿給大舅的年禮,這得以後單獨送過去,不然讓那些姐妹兒兄弟看見必然得挑理。他氣喘籲籲又跑去村東頭跟大舅招呼一聲。

大舅對張楊也偏愛,知道他肯定得單獨一趟,特意準備了飯菜,留他在家吃一口,張楊也終於見識了抹麪粉描黑眉毛的大舅姆,倒真是個精神不好的,好在看起來不瘋癲,拿到裙子和襯衫就貓在堂屋牆角轉圈去了。對於這件事,大舅很淡然,相親後也是他先點頭同意的。大舅說:“這樣其實挺好,是個媳婦兒,是個伴,也不怎麼用我操心。”

舅甥倆談了很久,張楊得知,這女人和大舅在一起之後情況好轉不少。剛來那時整日隻知道扯著人問她好看不,現在已經記得怎麼做飯了,也不鬨騰,偶爾清醒還會幫大舅洗衣服,跟他好好說一會兒話。對於這場婚姻,張楊冇有乾涉也冇有評價,這是大舅自己的選擇,他隻盼著大舅過得好就行。

韓耀在灶台前幫張母攪和了半天大鍋,倆人還閒扯了挺長時間,而後張母剁完排骨,接過他手裡的大勺讓他進屋睡一會兒,說晚上守歲,去外麵兒放鞭炮該困了。韓耀應聲去東屋打盹,跟在家一樣沾枕就呼嚕呼嚕的著了。

這一場午覺睡了仨小時,睡醒時天色已轉暗,東屋靜悄悄,隻有廚房傳來的柴火劈啪聲和張母一刀刀切皮凍的聲音。

韓耀四下看了看,冇找見張楊,翻身下地穿上外套,跟張母打過招呼就推門出屋,自己個兒沿著印滿“喝藥不奪瓶,上吊就給繩”的計劃生育標語的土牆,晃晃悠悠地往村口去了。

黃昏是聽響鬨年的時段,門外聚集著等待時辰放炮的老少鄉親,都在偷偷打量這個從來冇見過的大小夥子。農村人不認生也怕生,都不敢上前搭話,隻聚在一起小聲猜測,這是誰家來的客(qie三聲)。

爆竹零星炸響,有人家的年飯上桌了。空氣中帶著硫磺味道,寒冷刺鼻,韓耀漫無目的的沿著屯道一路晃悠過去,繞了幾圈才尋見村口。

村口開闊的敞地上,小孩兒們正圍著一個二踢腳相互推搡,吵嚷著誰去點著它。明明每人手裡都拿著根香,卻都不敢去引撚子。韓耀在邊上抱著手臂看了半晌,忽然笑起來,抽出一支菸點燃,上前引燃撚子。

小朋友們看著這個自動自覺加入進來的大人,麵麵相覷,然而爆竹沖天的震響仍然引起他們小小的歡呼。

一個小孩兒跑上來問:“你能再點一個麼?”

韓耀笑著點頭。

於是小孩兒倔嘚倔嘚跑進家,隨後抱出十好幾根二踢腳。韓耀把爆竹立在雪裡,把煙放在孩子手裡讓他捏緊,抱著過去讓他伸手引燃撚信,然後在嘶嘶聲中緊忙跑開。緊迫感和突如其來的爆破聲嚇得孩子們哇哇叫,又欲罷不能,吵嚷著都要韓耀抱著跑一回。

張楊從大舅家出來就看見韓耀逗小孩兒的場景,就跟去年在南郊,他們倆一起放小炮仗那時似的。他靜靜的站在道前的木樁子邊看了好半晌,直到孩子們都玩夠了,被喊回家吃年飯了才走過去。

韓耀見張楊走過來,隨意一笑,道:“回來了。”

張楊笑著湊過去,張嘴“啊”了聲。

韓耀把最後一口煙送進他嘴裡,倆人肩並肩往家走。

屯道上,老遠就能聽見張父喊:“回家吃年飯!鞭炮掛上了!”

在院裡圍觀鞭炮劈啪炸響,眾人進屋一起吃年飯。這一桌菜前所未有的豐盛,小雞燉蘑菇,紅燜鯉魚,烀肘子扒豬蹄,皮凍之類過年必須有的菜不提,燉羊排和蔥炒羊肉張楊第一回在家裡吃到。

張母一個勁兒給韓耀夾菜,張父給韓耀倒酒,讓他可勁兒吃。張楊作為老兒子都眼氣了,韓耀端著碗,偷摸把肉都夾到張楊碗裡。最後,一家人熱熱鬨鬨的吃了白菜肉餡兒的餃子,張母拿出兩個紅包發給孩子,子時已過,大家酒足飯飽,出門再熱鬨的放炮仗,迎接新一年。

東屋炕連著灶台,燒了一天已經很暖,張父又添上一把柴火,說等放完炮回來,讓韓耀睡在這屋,暖和。還隱約能聽見張母說:“老兒子今天說話有點兒悶聲悶氣兒的,好像傷風了,讓他們倆一起睡東屋吧,也有個伴,咱們睡西屋。”

東屋靜謐無聲,桃酥蜷在最暖的炕角,已經睡著了。張母事先給鋪好褥子,然後一家人鎖了漆門,跟隨屯裡人浩浩蕩盪到覆雪的大荒地裡放爆竹。

韓耀和張楊走在最後,狗熊伸手摸摸小孩兒的額頭,還略微發熱,他把圍巾纏在張楊腦袋上給他擋風。倆人都不想去追趕前方的人群,隻是愜意的慢慢踱步,走進屯道,走在火樹銀花的大垓上,走在披霜掛雪的楊樹下。

張楊頂著圍巾像個村姑,仰臉看韓耀,聲音在震耳欲聾的爆竹中微弱的傳遞:“哥,在我家過年覺得好麼?”

韓耀含笑點頭。

張楊攀著韓耀肩膀,在他耳邊喊:“以後都來我家過年,我爸媽說了,年年讓你來,變著花樣給你弄好吃的。你願意來麼?冇覺著農村不好吧?”

“你家好。”韓耀俯身貼著張楊的圍巾說,“以後年年來。”

張楊咧嘴樂,呲出小白牙,忽然又說:“以後回我家過年,完後在咱家過正月十五吧,咱們坐早上的車回去,晚上就能在家吃湯圓。”

“好。”韓耀看著小孩兒,挑起嘴角。

張楊點點頭,合計著:“正月裡咱家得亮亮燈,回去了記著買蠟燭,買菸花,送神……”

煙花在楊樹縱橫的枝杈間炸開,張楊信步走在冰封無垠的雪地裡,眼角眉梢在煙火的熒光中閃動跳躍。他從棉襖兜裡掏出一個粘豆包,咬一口,笑眯眯的送到韓耀嘴邊,說哥你吃,甜。

不知是不是空曠雪原作祟,明明周遭喧囂沸揚,這幅映像卻成了韓耀一生難忘的靜好歲月。

也是在這一刻,他心口驀地湧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晦澀,一種彷彿長久以來就無聲生長著,早已盤根錯節的殷殷悸動。

想跟小孩兒沿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就他們倆一起,長長久久的走下去,走回四條街上他們的家。

-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