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燈引路 利用一人
利用一人
帳外士兵們互相對練,手中刀槍相撞,刺耳的兵刃相接之聲傳了進來。陶昆有一瞬間彷彿回到了往昔,自己正值壯年,手握紅槍,勇猛無畏。
可如今,早已比不得當初。陶昆不禁歎息,視線落在了自己的腿上,他的腿何時能爭點氣?
“陶將軍,外麵有人找!”一侍從進來道。
陶昆目光移到十載臉上,示意她先到屏風後躲躲。而後才對那侍從道:“讓他進來。”
不久後,一士兵走了進來,他單膝跪地道:“陶將軍,屬下有事稟報。”
陶昆心裡有了大概,應是昨夜尤丫頭引出了事,不過他麵色泰然自若,闔上眼皮:“說。”
“昨夜,屬下的人彙報,巡夜的時候,察覺附近有動靜便過去一探,後來無異常返回的途中,隊伍內有一士兵沒了蹤影。今早屬下前去打探時,人數又沒有變化。不過奇怪的是,其中一士兵說帳裡的那士兵他麵生,與昨夜的士兵不是同一人。”
男子頓了片刻又道:“屬下摸不準頭緒,怕是珦域之人混入進來,特來向將軍彙報。”
屏風上繡的是一位拉著大弓的將軍,他身板魁梧,坐於馬匹之上,馬蹄前驅騰空而起。他的臂膀緊繃著,如鷹隼般的目光遙望頭頂盤旋的雄鷹。
這畫並沒有立馬告知結果如何,他是否射中了那雄鷹。十載原本正津津有味地聽著男子彙報,現下是被這屏風上的男子勾住了思緒。她伸指描摹,在箭矢與雄鷹之間校準著方位。
心中已有答案,這一箭,必中。
男子退下,陶昆喚了兩三遍十載,後頭都沒有反應。他忙得起身往後走,見女子正盯著屏風上的人出神。
“嚴將軍的東西你可拿到了?”
“昨夜出了些狀況。”十載從屏風後走出。她沒有料到還有人比她先一步在帳內,直接打亂了她的計劃。
“何事?”陶昆問道。
十載到嘴邊的話不知該如何訴說,她心中有個計劃,可麵對陶伯……
她麵上欲言又止,陶昆也不勉強,隻是道:“尤丫頭,你變了好多。”
十載默默聽著,她垂於兩側的手張開又握緊,如此反複。心內仿若有兩個小人在互相爭鬥,陶伯如今是她最親的人了,除了他,好像再沒有一個人讓她願意把後背交給對方。
“我利用了一個人,我想讓他替我找到汙衊尤家的證據。讓他替我報仇。”十載輕聲道。
“那個人聰慧嗎?”陶昆試探性問道。
“聰明過人。”
“此人可靠嗎?”
“尚且不知。”
陶昆皺眉最後又問道:“那此人武藝與你相比如何?”
“裝死有過之而無不及。”
陶昆:“……”
“既是個貪生怕死之輩如何替你報仇?幫你找尋證據?”陶昆不屑又道:“此人怕是把那腦中的小聰明都放在了專研逃生之法上。就這樣一個人,你怎會看上了他?”
十載並不反駁陶伯對鄒時下的定論,“雖說如此,但不是多了一份希望嗎?”
“若他在求生之際暴露你的身份,你又該如何?”陶昆擔憂道。
十載搖頭,“他不知我身份,陶伯尚且放心。”
“那就好。若讓他人知曉尤家還有一人存活,必定會惹人非議,到那時朝廷定會除之而後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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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處茶樓開得雖不大,但卻是這鎮上唯一一家。店裡的客官不多,下麵有好幾處空位。
進來的客官一襲鴉青錦衣,手拿摺扇,步履散漫,他的身後不遠處還跟著一仆從。
這還是初次在這荒涼的鎮上看見錦衣公子,小二忙上前道:“這位公子,裡麵請。”
那公子粗略一掃下麵座位,摺扇一收指著上麵問:“二樓可有空位?”
“有有有。”小二走在前麵替他引路。
鄒時選了個視線開闊的位置,悠閒地靠著,手中摺扇來回揮動。鎮上人自從聽聞邊疆動蕩後,少了幾乎一大半的人。
他正閒著無聊把玩手中的玉佩,不過是塊尋常的璞玉,他看得格外出神。直到下麵一女子的身影走入他的視線,鄒時才收起玉佩。
女子未束發,及腰的青絲隻草草用一根木簪固定。正從一家衣坊走出,她換了一身青綠衣裙,漠然的眉宇間多了一絲暖意。
身後似乎有人不緊不慢地跟著她,十載佯裝無事發生繼續閒逛。前麵有拐口,隻要過去應是能甩開他。
十載心中斟酌片刻,便提步往前走。待路過拐角時,一人迎麵而來撞了她。她回頭正要說話,卻見此人不就是昨夜與她過招的侍衛嗎?
這麼想著,十載才發覺頭頂有人在看她。擡眸的刹那,恰好落入他的目光中。
鄒時正朝她舉杯,熱氣縹緲,模糊了他眉眼情緒。十載作勢進了茶樓,跟著小二上了二樓。
“來一杯麼?”鄒時並未等十載作答,而是替她倒上熱茶,動作乾淨利落。
“鄒大人,好雅興。”
十載也不拘束,坐在了他的對麵。
這邊視線極佳,她能看見剛剛的侍衛攔住了跟蹤她的人,青天白日下,即使蒙著麵十載也認出了深鷹。
“看來姑娘這背後的主子還是不放心你啊。”鄒時吹著熱氣,打趣道。
“這不是拜鄒大人所賜,留了我一條狗命?”
刺殺失敗既不要了她的命,而是放了她,如今的結果不就是正中此人下懷。
“姑娘可莫要這般輕賤自身性命,你的命可和鄒某的命一樣珍貴。”
十載冷哼一聲,直言道:“看鄒大人的樣子,有事找我?”
“我思來想去,覺得姑娘與我應是同路人,便打算不瞞姑娘。”鄒時說著拿出了從屍身身上搜到的玉佩。
十載接過,左右看了一眼,沒有什麼特彆。“鄒大人想說什麼?”
“嚴捷沒死。”鄒時道。
那握在手中的玉佩從十載手中滑落,不過鄒時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你為何告知與我?”
這是十載與他麵對麵最近的一次,她能聽見他均勻的呼吸聲,一雙眸子裡永遠都波瀾不驚,彷彿無論何事都無法打破那份寧靜。
竟奇怪的安心。
“姑娘不也想知曉嚴將軍是否活著麼?”鄒時不回反問道。
“你為何告知與我?”
十載又問了一遍,她並不覺得鄒時能好意的幫到自己,更何況她還記得自己在他身上吃的苦頭,今日的處境都是拜他所賜。
女子似乎很執著,她的目光從平靜化為波濤。她好像在害怕什麼,陷入某種情緒中想要很快的抽離出去。
鄒時無奈道:“姑娘合我眼緣,這一次你大可信我。畢竟我的底細姑娘應是知曉的一清二楚,可姑娘身後我一無所知。”
十載收回了警惕的神色,她目光朝外探去,“鄒大人有何發現,說來聽聽。”
“我打探過嚴捷的相貌,此人後腦勺有一處紅色胎記,且慣用左手。聽鎮上見過的人說,使得一手好槍。可我昨夜發現,那屍身後腦勺並無胎記,雖說臉部已麵目全非識不出相貌本身,但他的兩隻手我細細看過。”
鄒時說到此處刻意打住,並未接下去說。
十載蹙眉疑惑地看著他賣關子的模樣,“鄒大人怎麼不說了?”
“這驚天的訊息我可就跟姑娘一人說了,鄒某還不知姑娘此行的目的,若與我不利,這該如何是好?”鄒時道。
他的一雙狐貍眼滿是精明算計,不過是早已看透自己不會與他為敵,可偏生一種引誘她說出目的的話語。
“你早已知曉,又在這裝什麼蒙在鼓裡。”十載不快道。
鄒時輕嘖一聲,彷彿真的是剛撥開那層雲霧,恍然大悟道:“既然那剩餘的幾頁紙都在姑娘手裡,那就請姑娘妥善保管。”
十載未接著此人的話頭走,而是繼續問道:“你說是不說?”
見她真得急了,鄒時又道:“此事非同小可,姑娘不怕被其他人聽了去?”
這周圍不過都是閒散的客官,倒沒有軍營裡的人,不過萬事總要小心為好。十載留心,眼睛遊移著四處動靜,“這樣總行了吧?”
她說著,微微俯身湊近鄒時的唇邊。
鋪麵而來淡淡的清香,好似天山上的雪蓮,淡雅幽深。鄒時僵了片刻,很快反應過來她的耳垂貼得很近,甚至絨毛都清晰可見,細小的碎發撓得他唇邊泛癢。
他止住心中神緒,挨著她耳畔說道:“那屍體應是另一個將軍的,他的右手老繭很厚,左手無繭,由此可見此人定不是嚴捷。”
十載聽後重新坐了回去,“是否是嚴捷那些與他朝夕相處的將士看不出來嗎?”
“這我也覺奇怪。”鄒時想著,看著茶麵上靜止的波紋又道:“或許有人刻意隱瞞,而此人應是身居高位的將軍,唯有他才能壓得住下麵將士的疑心。”
“聽鄒大人這麼說,那真的嚴捷去哪了?”十載問道。
“或許是藏起來了,或許是有其他事需要他去做。”鄒時又開啟摺扇搖著,“這一切就不得而知了。畢竟我可不是算命的。”
“既如此,多謝鄒大人相告。”
十載說完起身離開。
“十載。”鄒時喚住了她。
十載轉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仿若剛剛那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
“你叫什麼名字?”
他唯獨知曉她的代號,可她的真名呢?鄒時自然知曉女子可能並不會告訴他,但他心中還存有一絲希冀。果不其然,女子並未搭理他的話,而是邁步離開了。
她的真名怕是會牽扯到她的身份吧?
鄒時看著那離去的背影,心中暗自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