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燈引路 征兵
征兵
時辰已到,朝中大臣圍堵在大殿內,左右觀望之餘,竊竊私語起來。皇帝上朝一向準時,從未有過今日這般人未到的時候。
莫非是出了什麼大事?
官員們心內揣測,麵色未動。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官員們開始有些站立不安。其中一官員回身朝殿外看了一眼,遠遠地見一熟悉人影往大殿的方向而來。
杜勤邁入殿內,從各官員身旁走過。他撩起衣擺邁步上了台階,俯視大殿一眾官員,清了清嗓子道:“皇上龍體有恙,今日早朝就免了,諸位大臣請回罷!”
“杜公公,皇上病情究竟如何?前些日子不是還好好的?”說話的人是禦史大夫王居忓,身著紫袍位列前排。
“王大人不必憂心,皇上昨夜摺子批得晚了,費了心神,過幾日便好了。”
杜勤對王居忓是發自內心敬重的,這些朝中大臣麵上對他沒有異議,但這背地裡是頗有微詞的。覺得他一個斷了根的奴才,整日在皇帝旁伺候,這才深受皇恩,執掌禁軍部分兵權。
王居忓不疑有他,“既如此,讓皇上多保重龍體。”
“王大人的話,老奴會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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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從禦書房出來,楊笵早已精疲力竭,都怪鄒時害得他一夜未睡。想起他夜半三更闖入府中,心裡火氣上揚。
他小酌一杯將將睡下,仆從皆沒攔下他。鄒時直奔寢屋叫人,他睡得死沒聽見。他便抄起水瓢往他臉上潑去,直接讓他睏意瞬間散去。
楊笵驚坐起,手裡被褥濕的,裡衣也是濕的,水珠沿著頜下滴落。
“鄒時!你有病啊!”
“殿下,我想好了。”鄒時急切道。
“你既已想好,何故來潑我?”
楊笵從榻上起身,喚人來更衣,黏在身上的衣裳讓他不舒服。
鄒時背過身去,說道:“此事需要殿下助我。”
衣裳穿好,聽他這麼一說,楊笵擡起眉頭,“鄒時,我沒聽錯吧?你還有用到我的時候?”說著,走了過去,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殿下現在就進宮麵聖。”鄒時從袖裡拿出一封信箋遞給他又道:“這是禦史台李大人托我交於殿下的。”
“現在?”楊笵看了眼外麵,“這天還沒亮。”
“現在。”鄒時道。
“你同我一起前去麼?”楊笵問道。
“我還有事,勞煩殿下一人前去罷。”
事情交代完,鄒時便急匆匆出府。今夜是十載與太子成親的日子,他要過去,攪黃了它。
這份信楊笵不曾拆開看過,他原封不動交給了皇帝。人站在禦書房裡,他垂首,目光一直看著地麵,不敢擡頭與楊賦世相視。
過了不久,楊笵聽到了一陣沉悶的拍案聲,嚇得一哆嗦撲騰跪在地上。
“兒…兒臣……”
楊笵想說知錯了,楊賦世打斷了他的話,“杜勤,你去把太子請來。”
何事跟皇兄有關?楊笵正納悶,隻聽楊賦世讓他起來先退下。
出了禦書房,外麵夜色已然消退。他整個人昏昏沉沉的,直到見楊廉抻迎麵走來,楊笵拘謹站到一邊,“皇兄晨安。”
楊廉抻輕掃過他臉龐,淡淡道:“安。”
杜勤站在一旁,見楊廉抻在楊笵的背影上停留許久,他提醒了一句,“太子殿下,彆讓皇上等久了。”
邁入禦書房,目之所及書案上攤開一張紙,楊賦世聽見進來的腳步聲這才斜眼朝人看來。
楊廉抻背光站著,一張臉埋在暗中,瞧不真切。
“近前來。”
聞此聲,楊廉抻強壓忐忑的心,邁步朝前走了幾步,在書案一步的距離止步。
“你可知朕此次叫你前來所為何事?”
楊賦世的聲音聽不出來喜怒,但能讓杜勤帶禁軍前來找他,定不是好事。楊廉抻屈膝跪地,拱手道:“兒臣,不知犯了何事惹得父皇不快?”
楊賦世拿起書案上的信紙扔到他麵前,波動的燭火一顫。
楊廉抻撿起一看,白紙黑字,寫著朝廷撥給柏州的堤壩工程款被梁其鑲從中貪去,偽造肖平患重病的假象,讓其各方官員相助。用肖平家人性命迫之,栽贓尤慎、阮音通敵叛國,將部分錢財用於嚴捷買官等等。
讀到最後,末尾正是肖平畫押。
楊賦世倚靠交椅的背挺直,手拄著柺杖站起身,“這上麵的字,太子可看清楚?”
“兒臣,看清楚了。”楊廉抻雙手將信紙呈上。
“朕倒是覺得你看得不夠清楚。”手上的柺杖被楊賦世擡起,然後重重地揮舞下去。
那擊打的力道震得楊廉抻手心發麻,他不敢收回,繼續咬牙雙手呈著信紙。
“太子,”楊賦世沉聲道:“擡高點,手高於頭。”
楊廉抻把手擡得更高了些,胳膊發僵,脊背繃得筆直,未有絲毫懈怠。
柺杖再次敲打在他手心,這次比上次還要重幾分。楊賦世一身武藝,當年馳騁沙場名動都城,後來傷了腿就漸漸從軍營退下。這份力道不會輕,他用了十成的勁。
白色的信紙逐漸被血洇濕,斑斑點點宛若牆角紅梅。禦書房沒有旁人,隻有他們父子二人。楊賦世這次是真的氣到了,粗重的咳嗽回蕩著,他勉強支撐著已過半百的身體。
“朝廷無將纔可用,國庫又空虛,太子滿意了?”楊賦世拄著柺杖邁步上階,緩慢坐下身後又道:“錢去哪了?”
一陣靜默,楊廉抻高舉過頭的手止不住顫抖,腦中翻來覆去想著對策。此時,就聽得外麵杜勤的聲音傳入,“皇上,大將軍來了。”
楊賦世諱莫如深地看了一眼太子,“讓他進來。”
劉甘驍剛跨入禦書房,先看了眼跪在地上高舉雙手的太子,他單膝跪地行禮。等楊賦世讓他起身,這才慢慢起來。
“劉愛卿此次前來,所為何事啊?”楊賦世目光未看站著的人,一直盯著跪在地上的太子。
“臣此番前來事關太子。”
楊賦世麵上未有訝異,渾濁的老眼看向劉甘驍,靜等他說。
“臣有罪。”劉甘驍撩起衣擺再次跪地。
楊賦世挑起眉頭,“劉愛卿為大婺開疆拓土,何罪之有?”
“舅舅!”楊廉抻一時沉不住氣,他心底比誰都清楚劉甘驍所做之事,倘若說出一樣,都是死罪。
劉甘驍按住楊廉抻的肩,麵色鎮定。他拿過帶血的信紙,粗略掃過。
“太子挪用工程款在宮外安置了幾處宅子,臣遲鈍,若不是皇上先一步發覺,臣也被蒙在鼓裡,是臣管教不嚴。”
楊廉抻視線落到劉甘驍臉上,他目光直直看著楊賦世,沒有閃躲,似是此為事實。他快速收回視線,低垂頭不語。
楊賦世大笑,目光從楊廉抻的臉上又移到劉甘驍的臉上,如此往複。
“說來太子是朕的兒子,愛卿的意思是朕教子無方?”
“臣,”劉甘驍額頭碰地,“不敢。”
“既如此,國庫缺的銀子就從太子與劉愛卿身上扣除罷。”楊賦世深看一眼楊廉抻補充道:“太子這段時日不必來上朝了,好生在東宮反省。”
這是又要將他軟禁。楊廉抻心有不甘,餘光移到劉甘驍臉上。
這次的禁足不簡單,皇帝恐有廢黜太子之意。若太子長居東宮,日後想要出來就難了。劉甘驍拱手道:“皇上,太子之事臣也有錯,不如讓太子隨臣去軍中曆練一番。”
“那就依你罷。”
楊賦世有些累,揮手讓二人退下。人走後,杜勤自外頭進來,把書案上的茶盞斟滿。
“杜勤,”楊賦世擡眼問道:“依你之見太子會如何選?”
杜勤呈上茶盞,不緊不慢道:“依老奴看,太子與皇上心連心,不會做出格的事。”
此番讓太子同劉甘驍去軍中,是楊賦世的試探,若他們二人起兵造反,那就留不得了。楊賦世持杯道:“是時候讓杜封回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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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處鎮子尤歸與鄒時都未曾來過,二人找了家醫館進去。大夫見到來人,招呼著他們入內。
鄒時生怕露餡,一路上隻能佯裝孱弱。可如今到了醫館,大夫隻要脫了他的衣袍就能發現端倪。於是鄒時便說自己有些餓,讓她出去買些吃食。
尤歸出了醫館,找到了一家衣鋪子,換了身乾爽的衣裳,又買了件男子衣袍。出了門,就見外麵一群人簇擁著。
尤歸起了好奇,人太多,她踮起腳尖也看不見裡麵。於是朝旁邊的大哥問了幾句,這才知曉是征女兵的。
大婺征女兵並不常見,有些想要入軍營的女子都要等幾年才能盼得這麼一次。尤歸有些蠢蠢欲動,她現下正好沒有去處,也許走走爹孃當年的路也不錯。
她兒時看著母親披甲舞劍,心裡滿是嚮往之意。如今,她也要走走娘親的路了。
進入營中,或許能幫她解開心中所惑。
尤歸排在了隊伍的尾巴,跟著人群緩慢移動。臨到自己時,那女子上下掃了一眼她,“你可看清楚了,我們要的兵是能上戰場的女兵。”
“有何不妥麼?”尤歸問道。
女子說話鏗鏘有力,隻是身板看起來有些瘦弱。見她神態從容,那女子不再說話,讓她寫下名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