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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燈引路 七字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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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字真言

大營外頭有好多槐樹,之前尤歸沒怎麼留意,後來每日晨跑完去外頭等信時,總能聞到一股清淡的幽香。

放信的木匣是藏在槐樹裡的,這顆槐樹看起來年歲已高,枝葉不像旁的樹繁茂青翠。樹乾漏了個大洞,木匣就這樣穩穩地擱置在裡麵,風吹不著,日頭曬不到。

尤歸懷著忐忑的心墊腳把木匣捧了出來,如往常那樣,推手開啟匣蓋。裡麵放了一摞信紙,她耐心蹲下身挨個去找,在眾多信紙裡找到了鄒時的回信。

尤歸將木匣放回原位,把信往懷裡一揣,小跑著回了大營。明明不過是普通的一封信,她的心卻跳得好厲害,感覺要從嗓子眼裡蹦出去。

營帳內沒有人,今日她們隊伍休沐,大家都去逛集市了。尤歸小心翼翼撕開信封,按住呼之慾出的心跳,開啟了一角。

尤歸不曾見過鄒時的字,他是文官,字當然是頂好的。有那麼一瞬,她很想知道他用的是什麼墨錠,為何紙上殘有餘香,和他身上的氣息一樣好聞。

晃神間,尤歸臉頰發燙,不得不專心放在紙上。信上的字鐵畫銀鉤,一撇一捺之間,行雲流水,筆力遒勁,宛若破土的竹筍。

她快速閱過,大致是鄒時曾讓肖平寫了幾份證詞以備不時之需,皇帝已知曉尤氏被冤之事,這些尤歸最想知曉的事被鄒時潦草幾筆帶過。

後麵密密麻麻看不到底的字講的都是鄒時自身,例如升了四品官,事務上更為繁忙了,每日不能整點用膳,人瘦如柴骨。還說了一堆親昵之語,尤歸看得麵紅耳赤,一時覺得帳裡怎麼透不過氣來。

她扇著風,讓自己緩緩,這才接著往下看。

一日不見,如三秋兮。鄒時看著那字好半晌,覺得實在難以言表自己內心思念之情,這些人還是太過委婉了。於是,鄒時複又取紙重新蘸墨寫道,一日不見,豈止三秋?三四五六七**秋兮!

真有那麼想麼?這種思念是否如同她想起爹孃一般?尤歸研墨,執筆盯著紙看了好一會,遲遲下不去筆,她該寫些什麼呢?是叮囑他按時用膳,還是不要太過思念?

墨汁把白紙弄得烏黑點點,尤歸屏退思緒,靜心寫道,好好用膳,鄒大人。

短短七字,鄒時看了一上午。心裡像是有貓抓一樣,在府中來回踱步,看得李山菁頭有些暈。

“大人,您彆轉了,我有點想吐。”李山菁扶額,隻好抱臂看著外麵景色。這外麵的天色真好,金燦的日光順著瓦簷落下。

“她就沒話同我講嗎?”鄒時想不通。

“尤姑娘不是叮囑您按時用膳嗎?”李山菁回頭添了幾句,“大人,她這是關心您啊。”

“是嗎?”鄒時又走到書案前,拿過那張七字真言,這麼大的紙,上麵黑乎乎一圈跟泥點子一般。空了這麼多,竟然就這樣結束了?

她呢?她自己可曾吃好睡好?軍營裡的日子可還過得習慣?分彆數日,她可有半點想過自己?

鄒時想到這些,一股氣更難嚥下。他恨不得馬上去軍營,然後尋個由頭灌醉她,拿回這些日子思念她時,掉的一摞頭發。

院子裡的仆從在忙前忙後收拾行囊,門仆帶著李雋徽踏入府內。李山菁站在門口,瞧見人來了,作揖道:“李大人。”

這一動靜讓鄒時收掉桌上的信紙,理好衣袍迎了過去。

“今日便動身了?”

“此行蕪州路上需耽擱些時日,便想著早點出發。”

李雋徽進來時,看見府門兩旁各站著侍衛,單看他們的氣度不像是府內護衛。於是小聲問道,“府外的人,是皇帝派來的?”

鄒時點頭。

李雋徽捋著所剩不多的胡須,愁眉苦臉道:“你這一去,留我一人在禦史台,甚是孤單寂寥啊。”

“李大人此言差矣。”鄒時請他到一旁落座,給人斟上好茶,“禦史台的奸細還需仰仗您來。”

鄒時說的奸細是太子黨的人,太子隻是暫時不在都城,可若是往後回來,動了他的人,他這官帽暫且不提,這人頭是要落地了。

李雋徽麵色精彩萬分,看出他的惶恐猶豫,鄒時直言道:“說起來此事是皇上的意思,太子如何也不敢違逆上命。李大人不必過多憂慮,隻管暗自查探便好。”

他們二人又閒聊了一番家長裡短,李雋徽提到自己膝下有一寶貝閨女,看鄒時相貌堂堂,年紀輕輕才華橫溢,便問其可有婚配。

鄒時站起,說自己已有心上人。

此言一出,引起李雋徽的好奇,“敢問是哪家姑娘啊?”

“李山菁!”鄒時喚來人,“陪李大人說說話,茶涼了,再添些熱的來。”

李山菁給李雋徽的杯盞裡又加上熱茶,“李大人有什麼想說的,同我說。”

李雋徽欲言又止,見鄒時步履從容離開,臉上興致全無,喝了點熱茶下肚起身要走。

李山菁跟在他身後想著送送他,李雋徽一步三回頭,擺手道:“不必送,我自己走。”

-

尤歸從鎮上買了一壇酒、乾果之類,大包小包扛著往平柚山去。好不容易休沐一日,便想著去看看他們。

徒步走到平柚山時,日頭已斜照西山。兩座墳頭上落滿了枯葉,旁邊雜草長得有半人高,幾隻鳥撲騰著翅膀在上方歇腳。

瞅見來人了,揮動著翅膀飛上了樹梢。尤歸拔掉擋路的雜草,她埋得隱秘,甚少人會留意到此處。

墳前的兩塊木板各倒一邊,尤歸上前重新將牌子立起,用袖子輕輕拭去上麵的灰塵,直到能看清上麵的字才收回手。

她將酒在尤慎墳前倒了一碗,盤腿坐下,給自己也倒上一碗。尤歸不能喝酒,怕到時找不到回大營的路。隻能將碗碰了碰,舉著道:“爹,女兒來看您了。”

更多的話尤歸沒有說,隻悶聲不語,將這些年的苦楚全都澆在了地上。

尤歸將瓜果擺在他們麵前,點上三炷香磕頭拜了拜。

“娘,我當上伍長了。”尤歸剛說出一句,眼淚就再也止不住落下。似乎隻有在爹孃麵前,她才能安心放下戒備,才能說著體己話。

周遭幽靜,還沒入夜,尤歸不捨離開想再多與他們待一會。她擡頭望著歇在樹梢的幾隻鳥,刹那間,它們撲棱著翅膀朝四處橫衝直撞起來。

怪異的動靜讓尤歸心底一緊,她站起身穿過草叢來到小道上。眯眼往遠處望去,有幾個黑影朝這裡跑來,他們邊跑邊大喊。

“珦域人殺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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