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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督夫人今日後悔了嗎 第六十七章 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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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

葉蓁蓁再回營帳時,眼圈比此前更紅了些,使她秀麗麵容更顯憔悴。實則許久未睡個好覺,黑眼圈已然十分濃重。

掀開簾帳進來,便見霍承煜失神迷惘的神色裡帶上了驚恐和羞慚,她便擔憂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他如今失去了記憶,若發覺身體殘缺,又不知該如何麵對……無論如何,這都是件很難接受的事。

“……我……到底是什麼人?”他低聲呢喃,似是詢問她,又似是自言自語。他雖失了記憶,卻並未癡傻,從她閃爍的眸光裡,他隱約察覺出來,他與尋常男子的身體應是不用的。

“我說過,你是當今監察院提督,名喚霍承煜。”葉蓁蓁專心致誌地給他身上收拾好,又細細檢視他胸口是否又有血滲出,適纔將他身上被褥往上拉了拉,尚未反應過來他這疑問裡隱藏的更深層的疑惑。

“監察院提督……是什麼官職?”他又低聲問道。

“對內執掌內廷,對外監察百官,掌京城安防事宜,京畿三大營憑你差遣。”她簡明扼要迴應道,到底是在軍營,說到這裡她便湊到他耳畔,壓低了聲音。

實則他隻是儘數忘卻了過往人和事,對於一些官職、地名卻還約莫有些印象,監察院提督,應是內官才能擔任的職位?而內官……下意識又伸手撫上去,的確已經……

“彆碰!你此處舊傷似有些炎症,剛給你擦拭乾淨,抹上藥。”葉蓁蓁立即撥開他觸碰上去的手,就如從前一般。

他早冇了反抗的力氣,實則堅持到現在不過是強撐著一股氣,想探尋一番自己是否已經……待葉蓁蓁意識到自己反應有些激烈,再望向他時,他已然闔上眼,又沉沉暈睡過去。

她輕輕拭去他額角適才因疼痛滲出的冷汗,他身上有傷,這方窄榻又容不下兩人安睡,她便索性在他榻邊又置了一方床榻,守著他,自己也沉沉睡去。

這一睡,便又是許久。他重傷之下失血過多,鬼門關走一遭,身子十分虛弱,待再醒來時已然又過去兩日兩夜。這期間,他許多次自噩夢中驚醒過來,不消半刻便又昏睡過去。

葉蓁蓁安穩睡了一覺,便終於恢複了些許精神,每隔兩個時辰便給霍承煜喂一次湯藥,漸漸地他也能吞嚥進去一些,故而順遂許多。她甚至顧不上悲傷,眼下除了照顧好他,幫他快些恢複身子,彆無他法。

京城裡,趙琰和一眾文武百官都在翹首以盼,等待他們班師還朝,共享大捷之喜。若非霍承煜重傷之下纏綿病榻,一行人早已啟程回京。

沉睡許久,終於,他自一片撕裂般的疼痛中醒來,那疼痛,似是從下半身傳來的,而唇上卻是溫熱潮濕的觸感,讓他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而他醒來時,已然入夜,身畔卻空無一人,從前相識之人、發生之事,仍是半分記不起來。說不上來是何感覺,如釋重負,卻又無限空虛。

一片暈沉間,奮力呼吸,胸口仍有撕裂般的痛感襲來,身上似乎冇有一處舒坦,久躺之下腰部更是疼痛脫力。可眼下無人,他已然迫不及待,這便強自半撐起身子,擡手吃力地解開衣衫,褪去褻褲……

暈眩之下視線仍有些模糊,他用力擦了擦沉重的眼皮,直到目之所及終於清晰起來……他如今仍半躺著,那猙獰傷疤尚瞧不分明,但眼前所見,殘缺而萎縮,衝擊已然足夠大了。

所以,自己不是男人……竟是個閹人?既是閹人,為何會有妻子?也對,監察院提督位高權重,既是太後指婚,這女子或許是畏懼於監察院提督的權勢和手段,故而不敢離去。她定是心不甘情不願吧?他如此殘軀,如今又重傷纏綿床榻,她怎會甘心照顧他一介閹人?

心間酸澀,有什麼濕熱之物自眼眶湧出,晶瑩,滾燙,直至渾身顫抖。他隻悶聲抽噎,根本哭不出聲來,因一發聲,胸口便撕扯著幾欲窒息。

葉蓁蓁掀開營帳入內時,映入眼簾的便是男人半撐在床榻上,身子抽搐的情形。她本是去營外打水去了,因此前軍營內瘟疫肆虐,她隻得繞遠路去山腳下的溪流打水,賀崇毅便派了幾名兵士跟隨保護。因位置尚遠,一行人便以推車推著木桶而行,欲一次多取些水回來,一來二去便過了許久。

“煜哥兒……你醒啦?”她迅速奔向他身側,卻見他雙目猩紅,其間有羞慚,有惱怒,亦有深深的自厭。

“彆過來……”他強撐著身子說道,聲音低沉乏力,“你並不願照顧我的,對吧?我身子殘缺……如今重傷亦不知何時能痊癒……你若不願……現在便可以走了……”

“你我陰差陽錯被指婚,日日相對,相知、相愛,心意相通,交付信任,你全然記不得了……”葉蓁蓁嘴角勾起一抹近乎絕望的笑意,“不論你信與不信,都是我自己是心甘情願留在你身邊,做你妻子的。”

“心甘情願……”他不明白了,自己失憶前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又有怎樣的過人之處,竟讓這瞧上去一切正常、哪裡都好的女子,心甘情願做她的妻子,“你該知道的吧……我身子殘缺,不是男人……”

“是不是男人,在於他所作所為,而非身體是否完整,”葉蓁蓁又說起這此前已同他說過許多次的話,擲地有聲,“你出身將門,便是淪為內臣,依舊半刻不曾忘卻保家衛國的使命,你奮勇殺敵,拚死守城,旁的男子都不及你半分,你不是男人,什麼人纔是呢?”

霍承煜聞言,細細品味,英俊蒼白的麵容上,神色仍十分迷惘。耳畔戰場的廝殺聲好似還在耳畔迴響,他卻全然記不得自己做了些什麼了。

昏睡之時漫長的夢境裡,有戰場的金戈鐵馬,亦有暗牢裡淨身的場景,好的,壞的。而他霍承煜這個人,卻仍飄在雲端,落不到地上來,零散的畫麵難以拚湊。

“不論你信與不信,你我早已是夫妻,不是假鳳虛凰,是真真正正心意相通、琴瑟和鳴、托付終身的夫妻,你記得也好,不記得也罷,我都是你這輩子甩不開之人。”她又認真道,字字鏗鏘,又似春風化雨。

腦海裡仍是空白,他一時沉默,不知如何迴應,“一介殘缺之人,也配擁有妻子,擁有如此情感麼?”他終於脫力地倒在了榻上。

葉蓁蓁自責適纔沒能上前托他一把,果不其然,他掙紮之下,傷口又滲出血來。

“你真是不讓人省心。”她下意識脫口而出。

“不論從前如何……如今我既失了記憶……日後你想走……便隨你。”他氣息急促,吞吞吐吐。

“你我早已肌膚相親,在彼此身上留在了自己的印記,如今趕我走,是不是晚了?”便是知他失憶,她又哪聽得他如此言語?當即自是要表明態度。

“肌膚相親?”他卻是笑了,他既身子殘缺,卻還能魚水之歡不成?隻這事,他羞於詢問。

待她給他胸口之傷換好紗布,重新上藥,他已然又暈暈沉沉睡了過去。

雖知他失憶,但近日種種,她已然冇了與他細水長流,同他保持距離,一點點慢慢喚醒他記憶的耐心。她是他妻子,如今她更是他唯一可依靠之人,他便是不接受也得接受。念及此,心下卻是寬慰不少,便索性躺在他身側,側過身,守著他入睡。

夜裡,他身子仍在不住地抽搐、抖動,“嗚嗚嗚……”耳畔,傳來他陣陣嗚咽。

“哭什麼?”知他傷在胸口,不能哭泣,她便輕撫他後背,幫助他平靜下來,發現他並未轉醒,那定是又做了噩夢。

“嗚嗚嗚……你是誰……我不認識你……彆碰我……嗚嗚嗚嗚……”他仍在低聲啜泣。

“哎……不碰你便是了,我的小乖乖。”她無奈,心疼,卻又好笑,他這般模樣,柔若無骨,恰似孩童一般。

“疼……疼……”他低聲囈語。

“哪裡疼?”一陣心碎蔓延,她詢問道。

他卻不再言語。待他終於停止了哭泣,她便不再猶豫,從身後擁住他入眠。懷中的他身子異常單薄,已然消瘦太多。

一片無聲的冰冷與黑暗裡,身子仍在不住地下墜,不知何時會見底,而後摔得粉身碎骨。不知何時起,周遭卻被溫暖包圍、環繞,下意識想要掙脫,卻逐漸習慣身體相觸間傳來的溫度……

再醒來時,身畔她如蘭氣息灑在他脖頸上,微微發癢。緩緩側過頭來,方見她睫羽纖長,睡顏恬靜,宛若守著年幼孩童睡去的母親。或許,自己應該相信她?他失了記憶,在這陌生的環境裡,他似乎也隻能相信她了。

待又過去七八日,霍承煜身子恢複些許,一行人便終於要啟程,班師還朝。

清晨,霍承煜再一次睜開迷濛雙眼,方見晨光自營帳的縫隙灑進來,她正在一旁就著木盆裡的水簡單洗漱。冬日清晨的淡淡光韻勾勒出她窈窕曼妙的身段,竟多了幾分聖潔,宛若瑤池仙子。

他承認,她是個極美的女子。止不住有些好奇,曾經他們是如何相知相愛、決定攜手一生的。他這身份,位置再高,權勢再大,終究是個內臣,是個殘缺之人。

“煜哥兒,你醒啦。”洗漱完畢見他醒來,她便行至他身畔,扶他起身,以溫水打濕布巾,擦洗他臉頰。

昨日便說了,今日要啟程回京。儘管對於京城,他莫名有些抗拒和恐懼,卻也知遲早是要回去的。

軍隊早已整裝待發,賀崇毅、郭錦瑜、崔家父子一行人已然候在帳外,就待夫妻二人收拾完畢便啟程。

給他洗淨臉頰,漱了口,便給他梳髮、束髮。軍營裡銅鏡都冇一個,葉蓁蓁細細端詳著他英俊麵容,待將他一頭青絲束好,又拿來那身黑色鎏金蟒袍。

他如今終於能撐著下地了,隻躺了這許久,腰疼腿痠,難免脫力。胸口仍牽扯著有些疼痛,葉蓁蓁扶他站起身,便將這身黑色蟒袍披在他身上,又給他繫好衣間繫帶,整好衣領。

“怎的,不想穿?”見他神色不悅,下意識有些抗拒,她便詢問道。

“是,不太喜歡這身黑色,還有這蟒紋,密密麻麻,有些……壓抑。”相處幾日,稍稍建立些許信任,他也不藏著掖著。的確,他不喜歡這深沉壓抑的顏色,且這身袍子,將他身子包裹得嚴絲合縫,便覺有些喘不上氣來。

“這是你身為監察院提督的官袍,你從前日日穿著,便是常服都隻有黑色呢。”葉蓁蓁不禁笑道,暗想他如今失憶,竟連喜好也變了麼?或許,他本就不喜著黑,從前不過是身份使然,也為了隱藏自己。

“那可真是死氣沉沉。”他下意識撇撇嘴,表示不解。按她所言,他霍承煜如今不過二十六七歲年紀,怎就常年著黑如中年老者一般?

而待他在她攙扶下走上幾步,方覺腰上疼痛襲來,險些站立不穩。周身新傷交疊著舊傷,須臾間便明瞭了這喚做“霍承煜”的監察院提督穿黑的緣由,或許是黑色更能遮掩身子的殘弱不堪。可他,不喜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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