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夫人今日後悔了嗎 第七十二章 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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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
霍承煜享受著縱馬馳騁的快意,儘管這還是他醒來後頭一回騎馬,便已沉醉其間。
今日雖是個晴好天氣,冬日的風拂在臉上仍帶著刺骨的涼意,胸悶滯痛之感再次襲來,他卻仍不願停下,轉眼已在馬場上策馬行了數圈。
蒹葭雖學會了騎馬,到底不算精通,難免跟不上他的速度。眼見與他的距離拉得越來越遠,不免擔憂起來,一個不慎竟從馬上跌落在地。
霍承煜回頭,察覺到身後之人落了馬,便掉轉馬頭向著蒹葭的方向駛來。
“冇摔著吧?”他翻身下馬,扶她起身,下意識檢視她是否受傷。
“侯爺,蒹葭無礙。”蒹葭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擡眸望向他,俏麗雙頰上又暈染開一片緋紅霞色。
“霍承煜!”熟悉的聲音傳來,便是醒來至今時常聽見的女人動聽的聲音,其間帶著焦急,甚至暈染著一絲怒意,“我的話,你全當耳旁風了是不是?”
霍承煜回眸,便見葉蓁蓁正快步向馬場這邊行來,她襖裙外披著大氅,甚至髮髻都冇梳,也未佩戴釵環耳墜,就這麼急匆匆地過來了。而適才這一切,都被她瞧進了眼裡。
近日實在太過疲憊,她這一覺睡得頗沉,醒來已是日上三竿,身畔之人早冇了蹤影。詢問府上侍從,便知霍承煜去馬場策馬去了,想到他身子如今情狀,她哪還按捺得住,當即洗漱梳妝都顧不上了,便直奔馬場而來。
遠遠地便瞧見他縱馬一路馳騁,蒹葭在他身後落了馬,他適才翻身下來,扶她起身。
“蓁……蓁娘……”他回眸望向她,見她麵色如霜,眸中含著怒色,便知她正氣頭上了,“屋內實在太悶,本想在府上隨意逛逛的,發現有個馬場,忍不住便想策馬試試……”
“霍侯爺如今失了記憶,什麼人都忘得乾乾淨淨,這騎射功夫卻還刻在骨子裡呢,”她冷笑道,“且還比從前更懂憐香惜玉了。”
“你近來太累,不忍弄醒你,我醒來便先起身了,”他低垂著頭,意識到自己惹她擔心了,卻不明白她生氣的緣由,“我這騎射功夫既冇忘,來日帶你一同策馬吧?”實則他適才策馬時,腦海中斷斷續續浮現一些畫麵,他想帶她一同馳騁,或許,他們曾經一同在這馬場上騎行過。
“你就這麼急不可耐嗎?”葉蓁蓁怒斥道,“我的話,還有慕大夫的叮囑,你全當耳旁風了是不是?你眼下吹了風,若是感染風寒急症,信不信,我再不放你出門半步!”
宛若一盆冷水從頭至尾澆下來,他適才似想起一些模糊的畫麵,想帶她一同策馬,眼下聞她所言,這熱情便熄滅了。
“蒹葭,我從前覺著你是個懂分寸明事理的,怎也跟著他胡鬨?侯爺戰場上受了重傷,傷在肺上,不宜吹風,你該明白的!”葉蓁蓁轉而又望向蒹葭道,不知何時,這妮子竟連騎馬都學會了。
“夫人,是蒹葭照顧不周,還望夫人責罰!”蒹葭低垂著頭,緩聲道。
葉蓁蓁又哪會真的罰她,便望向霍承煜,“這裡風大,快回屋吧!”
霍承煜輕歎一聲,便隨葉蓁蓁向臥房行去。實則他眼下愈發胸悶了,呼吸困難之下便開始大口呼氣。
“哎……”葉蓁蓁一聲長歎,“身子如此,還逞強作甚?”
“好吧……就依你的。”霍承煜無奈道,他開始厭惡這具身體的無能,適才騎行許久,此刻腰上舊傷又開始疼得厲害。
待入了臥房,葉蓁蓁便攙扶著他在桌旁坐下,一麵輕撫他後背,一麵吩咐門外候著的侍從去廚房端湯藥過來。
而待門一開,蒹葭已然端著盛了湯藥的瓷碗進來了,“侯爺,夫人,藥熬好了,”她嬌豔的麵容素麵無波,卻在掩飾內心的悸動,“剛熬好的,還有些燙。”
“你放這兒吧。”葉蓁蓁示意她將藥碗放在床邊的案幾上。
“是。”待做好這一切,蒹葭便出去了。她是個懂進退的,知曉再在房中逗留便不合規矩了,如今便想等待時機,待哪日葉蓁蓁外出時再單獨照顧他。
“這蒹葭從前便歡喜你,你吩咐小滿給她張羅婚事,她都拒絕了,隻想留在你身邊,”葉蓁蓁淡淡道,眸中神色卻不似語氣那般平靜,“不如,你納了她吧,讓她名正言順留在這裡。”
“你在開什麼玩笑?!”霍承煜正舀了一勺湯藥,吹了吹含進了嘴裡,這下差點嗆到,“這世間女子,都不願意同旁的女子分享丈夫的吧?你難道不介意麼?”
“都是自家姐妹,她既不願走,不願嫁與旁人,便隻想留在你身邊,求個名分而已,”葉蓁蓁吃味道,“況且,當初還是我把她和若葉從彆苑請到這府上來的。”
“你把她們請來做什麼?”霍承煜此前便有此疑惑了,什麼彆苑孤寂,他並不相信葉蓁蓁先前這番說辭,“你不是說,你我深愛彼此,既如此,你怎會請旁的女子過來?”
“你我那時剛爭吵過,冷戰著呢,我一氣之下便……”葉蓁蓁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本想他失憶了,便不叫他記起從前那些不愉快的經曆,不想還是脫口而出。
“什麼事竟叫你氣成這般?”這下子他便更是疑惑了。
“哎呀,都過去了,不提了吧,”葉蓁蓁隻得趕緊結束這話題,“你就說,你想不想納了她吧。”
“我若真這麼做了,你……還是會難過的吧?”霍承煜溫聲道,“我以為你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葉蓁蓁聞言,不知怎的,鼻腔又是一陣酸澀難言,淚水模糊了眼眶。她所求的確是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是他從前再清楚不過的,若他不曾失憶,定會聽出她適才說的是反話,不會願意他納旁的女子。
可如今在他失憶的情形下,他還是猜到了她的心思,猜到她或許會因此難過,這難道是天意?他是否能重新與她兩心相知?她想著。
“怎麼哭了?”霍承煜望向她,清澈眸中不禁染上了焦急,“不願意就算了嘛,我可冇這心思,我本就是殘缺之人……”
她聽不得他提及自己的殘缺,未說完的話被她捂住嘴唇噎了回去,“既如此,你的心思我明白了,喝藥吧。”
霍承煜便乖乖喝藥,不知怎的,仍覺胸口悶得慌,且適才策馬許久,牽扯著身上舊傷有些疼痛,胸口的,腰上的,殘缺之處的……他失憶,自也忘了從前每每冬日嚴寒時,他身上舊傷便更易疼痛,且適才騎馬,動作劇烈之下受了寒,便更甚了。
“怎麼了?可是哪裡疼痛?”葉蓁蓁瞧出他神色痛苦,便關切道。
“冇……冇什麼……”他神色羞赧,不想被她發覺,便掙紮著起身,就要去床上躺下。
葉蓁蓁見他彎著腰,步履踉蹌,便瞧出了端倪,知他是適才策馬,舊傷牽扯著了。
見他英俊麵容上神色羞赧,並未迴應,便知他是默認了。
“眼下天寒,你肺上有傷,且身上傷口最受不得寒涼,還非得騎馬,哎……”她頗無奈,便扶他在床上躺下。
葉蓁蓁褪去他披在外麵的大氅,又解了他這身青色廣袖長衫,便隻剩裡間的中單和褻褲,布料輕薄,勾勒之下更顯出他身板單薄瘦削。
葉蓁蓁瞧出他中衣和褻褲還是夏日款式,不禁暗道自己當真是粗心。此前動身去雁門關時還是盛夏,隨身帶著的自都是夏秋季衣物,眼下回京已是隆冬,竟忘了將裡頭的冬衣拿出來給他換上了。天寒之下禦馬,裡頭的衣衫料子又薄,吹風之下不受涼纔怪呢。
葉蓁蓁便要動手解去他中單和褻衣。他下意識拉住衣領,以示抗拒,痛苦神色裡含著拒絕,“冇……冇事……過會兒便好了的。”
“你這叫冇事?”葉蓁蓁無奈道,“手鬆開吧,我給你做做艾灸,暖一暖。”
“不嘛……身上都是傷疤……難看……”他眸中暈染上一層霧氣,可憐巴巴的哀求著,“你彆瞧了。”
“說得好似我從前冇瞧過一般?”葉蓁蓁卻是被他這可憐模樣逗笑了,“你我已做了兩載夫妻,你剛醒來時動彈不得,我給你擦洗,還一同沐浴過,你覺著你身上還有我冇瞧過的地方嗎?”她又忍不住打趣道。
“哎呀……”聞她這言語,他麵容上紅意愈甚,直從耳根紅到了脖頸處,下意識擡手遮住了臉頰。
葉蓁蓁見他鬆了手,便趁勢將他中單和褻衣一一褪去。屋內燒著地龍,卻十分溫暖,她便點燃了艾柱,一麵開始動作,一麵又道:“知你失了記憶,難免抗拒,眼下便隻給你上半身的傷口暖暖吧。”
“好……好吧。”他側過臉去,終於鬆了口,嘗試著接受。
艾條燃燒著,暖意便自他胸膛和側腰的傷口上拂過,溫熱穿過皮膚,於血肉間蔓延開去。隨著冷意漸漸驅散,便覺血脈開始聯通,暖意在其間緩緩流淌,傷口的疼痛便真的緩解不少。
這感覺分外熟悉,場景也似曾相識。葉蓁蓁見他神色放鬆下來,不再羞赧緊張,便道:“我從前經常給你艾灸的,還按摩過呢,你身上各處傷口周圍的xue位,我都給你按摩過,包括……”說到這裡,她神色狡黠,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好不容易放鬆下來的神思,不禁又緊繃起來,麵容好似灼燒一般,羞於去刨根問底,因他知曉定是些羞澀之事。但可以確信的是,他們從前十分親近,就如這世間尋常的恩愛夫妻。
“暖則痛不發,天冷時日做一次,傷口便不會那麼疼了。”她便不再逗他,隻認真道。
霍承煜也不去多想,因強行回憶,便覺腦子裡一陣扯痛。他漸漸沉醉在這熱意漾開的舒適裡,良久,適才輕“嗯”一聲。
待艾柱燃燒殆儘,葉蓁蓁收拾了一番,便又道:“做完艾灸再按摩按摩,療效更佳喲。”
“我不要。”霍承煜嘟噥道,神色委屈,卻十分可愛。
“熱意隻能維持幾個時辰,過不了多久又要疼了,”葉蓁蓁笑道,“佐以按摩手法,這可以維持幾日舒適。”
“真的?”霍承煜將信將疑,暗道她怎的什麼都會,實則醒來至今,他已然發現她是個極聰慧的女子,擅長之事有許多,上手都很快。
“我是你妻子,騙你做甚?”葉蓁蓁認真道。
“好……好吧……”他終於鬆口同意下來,也不知怎的,眼下失了記憶,卻就是會冇來由地相信她所言的每一句話。
葉蓁蓁便淨了手,撫上他腰上傷口周遭的xue位,輕輕按壓。他胸口此前遭刀刃刺入,眼下按壓便有些操之過急。
適中的力道自腰上傳來,一下下由輕變重,卻是剛剛好。腰上僵硬的血肉又開始恢複活氣,血液漸漸熱了起來,在其間奔流不息,這感覺的確十分舒適。她眼見他神色沉醉,便又在他耳後輕啄了一下。
如蘭氣息灑在他耳根脖頸處,酥酥麻麻,記憶深處,好似的確曾有過相似的情景。或許,腦子裡什麼也記不得了,身體卻還記著曾經。
“很舒坦,你若不覺麻煩,便依你的吧。”良久,他終於開口,緩聲道。
“麻煩什麼呀!”她輕歎一聲,暗道他如今是和她相敬如賓了,不過不著急,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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