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美攻掉馬了 青園斷卦
青園斷卦
第二日。
天剛矇矇亮,紅骨腳步匆匆奔往青園,一跨進屋門,便說他不願再乾那看守的差事了。
九方瀟坐在案前,瞧他的背影,像是正在擺弄什麼物件。任憑紅骨在他耳邊絮絮叨叨,他卻對來人聽而不聞,視若無睹,連頭也未擡一下。
紅骨忍不住向前挪了幾步,氣衝衝道:“本妖的話你敢裝沒聽見?你到底在乾什麼!”
九方瀟緊緊盯著滿桌子零落鋪散的獸甲,淡淡道:“我在算卦。”
“你還會這個?可這獸甲怎麼全裂開了?”
紅骨手癢難耐,抓起一塊裂成三瓣的甲片在掌心來回拋玩。
“那你教教我唄,我也想學算卦。”
九方瀟在此坐了一整夜,這會兒終於捨得側過身,帶著幾分嫌棄睨了紅骨一眼,“放下。”
紅骨收斂了些,把三瓣甲片放回原處,陰陽怪氣道:
“看你這陰沉沉的麵相,八成也是凶卦!說實話,你是不是大限將至了?臨死前記得把你們玄陽境的劍法都傳授與我,本妖人美心善,回頭替你統領天兵,打退魔軍,算作給你的報答。”
九方瀟原本沒什麼好心情,聽了紅骨的話心頭陰霾反倒一掃而空,“大清早的,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吉祥話?”
他將獸甲收好,展顏笑了起來,又道:
“不過,看你大腦空空,沒想到還算有幾分慧根。這卦象確為凶卦,而且是‘死劫臨身,生機殆絕,九死無生,相見無期’的大凶之象。”
紅骨其實沒大聽明白,撇了撇嘴,答道:“這些神神叨叨的瑣事,本妖沒興趣聽。今日是來知會你一聲,本妖要去天……要去做斬妖除魔的大事,看守罪囚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九方瀟方纔沒分心留意,此刻才發現紅骨的掌心隱隱透出妖氣,像是與人剛動過手。
“你打他了是不是?”
“本妖纔不會趁人之危,跟那階下囚一般見識!是他先動手的……我不過是拔了那臭鳥幾根羽毛,那廝就要上來與我拚命,他故意往我拳頭上撞,我看他分明是要逃跑,而且還想訛賴我!”
九方瀟蹙起眉頭,想也沒想就要出門,一腳跨出門外又驀地停住,回頭問仍站在屋內的紅骨:“他逃了麼?”
紅骨心虛道:“沒有啊,他等著你……不是,尚有一隊天兵看守,他老實著呢,不敢亂跑。”
九方瀟幾步折回,重新坐到原處,蘸墨提筆突然開始寫字。
半晌後,他把寫好的信箋遞給紅骨:“你幫我帶封信,給天族聖主靈曜。”
“你確定是靈曜?你怎麼不去主殿?”
“與你無關。”
紅骨接過信箋,果不其然當場就給拆開了。
雋麗墨跡間隱約流轉著淡金色的光暈,末尾還注入了一道渾厚的靈力。
“這寫的什麼,我怎麼看不懂……”
話聲剛落,紅骨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似的,連忙找補:“本妖可沒說過要去天界!”
“你看不懂,是因為你不識字。”
九方瀟正經神色,從袖中取出一本薄冊,塞到紅骨懷中。
“這是我玄陽境至高無上的功法寶典,名為《修真百解》,其中暗藏天機,一般人可看不懂。你替我去天界送信,這本書冊便贈你修習。”
“我能讀懂嗎?”
“當然,此冊還能助你開蒙啟智,褪去頑劣本性。”
“本妖要學的是劍法,你就拿本破書哄我是不是?”
九方瀟心道“還不算太傻”,嘴上卻稍顯無奈:
“那日與他決戰,我不是帶你觀戰了?我當時所使劍招,已是畢生所學之精華。以你這大妖怪的資質,難道還要我手把手地教你不成?”
那招“斷塵九劍”確實厲害,紅骨將信箋和書冊裝好,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旋即又急道:“不用你教,本妖自己也能領會。”
九方瀟懶得與他逞口舌之快,隻叮囑道:“去了天界,勿要惹是生非,也少說些蠢話,免得惹人厭煩。”
“你不會是嫌棄本妖給你丟人!?”
“你是你,我是我。替我辦好這一趟差事,往後你想遊曆三界也好,斬妖除魔也罷,都是你的自由,不必再化為骨形,也不必再回我身邊了。”
紅骨極為不屑地哼了一聲,臨行前纔想起今日來的目的:“他想見你,去看一眼吧。”
……
九方瀟最後還是去了主殿。
倒不是因為紅骨說的那番話,而是眼下隻剩天兵留守——這些人曾隨靈霏聖君征討麟龍,靈霏又是被麟龍逼迫而亡,他們若真把這樁仇怨算在白麟玉身上,由此引得兩軍交惡,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主殿外是一片開闊鬱蔥的坪地,矮牆邊果然站了一隊天兵,約莫十幾個人,皆是手握銀槍,神色嚴肅。
九靈天兵之中也分等級,眼前這幾位的法力明顯強於普通神卒,放在宗門裡也是一流的高手。
天兵見九方瀟來,便聚攏上前,恭敬地道了聲“神君”。
九方瀟囑咐幾句,大意就是“殿內之人隻可看押,不可為難”。
隊中統領應聲領命,隨即讓眾人各司其職,各安其位去了。
交代完畢,九方瀟轉身要走。
倏然間,殿旁的古樹間傳來幾聲“啾啾”啼鳴,樹影裡的鳥兒喚了好一陣,見主人依舊沒有回頭的意思,鳴聲漸漸拔高,最後幾乎變成了聲嘶力竭的嚎叫。
“……”
九方瀟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最終還是掉頭往古樹那處去了。
他擡臂朝枝頭虛揮了一下,金羽火鳳冒出頭來,撲騰著停穩在他的掌心。
小鳳凰雙翅並用,不停撲閃著羽毛,立刻開始控訴起紅骨的罪行。
九方瀟摸了摸它的小腦袋,又將視線落向草坪中的那根紅毛,總算明白了這隻鳥兒的話。它是想說紅骨將它最漂亮的,也是唯一一根紅毛給拔掉了。
阿鳳氣呼呼的樣子看著既委屈又滑稽,九方瀟不由低笑出聲,凝起一道靈力,將地上的羽毛安回小鳳凰的頭頂。
“彆叫喚了,已經粘好了,你自己摸摸看。”
金羽火鳳埋下腦袋,翅尖的翎羽輕蹭頭頂,在確定那根紅毛真的牢牢粘妥之後,忽然調轉方向,雙翼一振撞開殿門,迫不及待地想向另一人炫耀自己失而複得的羽毛。
正當此時,來送早飯的侍從也到了。
這人是公館中的雜役,沒有分辨的能為,隻把九方瀟認成張牙舞爪的紅骨,膽戰心驚地將食盒往地上一擱,慌忙道了句“大人請慢用”,便如同耗子見了貓一般,一溜煙跑了個沒影兒。
“……”
九方瀟的目光先落向腳邊食盒,之後又掃過洞開的殿門,暗道:事已至此,我便將食盒給他送進門去,免得日後落人口實,說我苛待他這一國之君。
晨光正好,將屋內照得一片透亮。
入眼便是一張大案,筆墨鎮紙一應俱全,幾大摞書冊碼得整整齊齊,旁側矮桌擺著茶具和果盤。
外廳空曠,卻無半個人影。
九方瀟又往裡邊走。
適才飛進殿內的金羽火鳳趴在窗邊圓桌前,正嘰嘰喳喳叫個不停,見人跟進來了,立刻就噤了聲,順著窗戶縫又飛向殿外去了。
“吃裡扒外的東西。”
九方瀟朝著鳥兒罵了一聲,轉而對著床幔低低說了句“吃飯了。”
後麵那句話的聲音很輕,也不知帳裡的人聽見了沒有,想了想,便又說了一遍。
紗帳內窸窣聲響不斷,卻許久未聽見回應。
心頭莫名煩躁起來,九方瀟快步衝上前,一把掀開垂落的紗幔:“都什麼時辰了,還不起床到底磨蹭什麼呢?”
不過,他很快便後悔了。
他今日本不該來此,明知白麟玉故意招引,可他卻不長記性,一次又一次落入對方設好的圈套。
他彆過頭去,將紗幔放了下來,轉瞬又和那人拉開距離。
“……阿瀟,我起了……在療傷。”
白麟玉不緊不慢地纏好腰間的繃帶,旋即穿好上衣從床幔裡鑽了出來,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般,衝九方瀟道:“你的臉色怎麼這樣差?”
九方瀟難以置信地看著白麟玉,心裡氣得說不出話來,眼神卻不由自主落向那人嘴角的淤青,那傷處很新,想必定是捱了紅骨一拳。
來此之前,他原以為白麟玉會徹底失控,還會跟他針鋒相對,頑抗到底,卻沒料到對方竟會主動跟自己示弱。
直到今日,他才真正領會到白麟玉的厲害。
半晌後。九方瀟露出一抹譏誚的笑意,接著那人的話道:
“我臉色差,是因為你捅了我一刀,差點要了我半條……不,不止半條命,我快死了,這一切全都是你造成的。”
白麟玉隻當他說的是氣話,他不想多談此事,惹得不快,於是繼續自說自話道:
“上回你幫我塗的藥粉,能不能再留一瓶?之前的傷疤大多都消了,可我這兩處新傷……腰上的倒還好,脖子上的萬一留下圈齒痕,豈不是要惹人笑話?”
白麟玉說話時眸光裡藏著淡淡的挑釁,他知道無論自己辯解什麼都沒用了。九方瀟不會再輕信他的話,他隻能用這種方式逼著他就範。
九方瀟果真扔過去一瓶藥,聲音雖柔,眼裡卻是無邊無際的冰冷:
“隨勢而變,能屈能伸,忍常人所不能忍,成常人所不能成。為了保住這帝位,你究竟能無恥到什麼地步?”
白麟玉從他身邊繞過,在桌前坐定,語氣依舊無甚波瀾:“無關帝位,是為了天下蒼生。”
“真以為我看不透你的心思?”九方瀟冷笑一聲:“無論帝位還是蒼生,不過是冠冕堂皇的說辭,於我而言沒什麼兩樣。從前是我看錯你了,其實你與靈曜纔是同一類人,你甚至比他更冷血,更無情。”
白麟玉無力點頭,輕聲道:“或許吧,自幼時起,我眼裡就隻有仇恨,沒人教過我什麼纔算‘有情有義’,如今想來,確實有些對不住你。”
食盒裡擺著水晶蝦餃,牛肉煎包,還有一碗梅子甜羹。
今日終於見了一點葷腥,白麟玉吃了幾口,嘗到嘴裡竟是說不出的苦澀。
他今日一直故作冷靜,強裝沉著,可心裡卻是一陣接一陣的難過。
到了此時此刻,他再也硬撐不下去,再也沒辦法繼續假裝雲淡風輕了。
分明是他盼著九方瀟來,現在又巴不得他快點走,他不想讓他看見自己這副如同喪家之犬般的狼狽模樣!
“既然吃不下,就彆硬塞了。”
九方瀟走得更近些,他見白麟玉一臉要吐的樣子,忍不住奪過他的筷子,嘗了嘗二人麵前的蝦餃和煎包。
“我特意吩咐廚子做的,味道也不算太差,你能不能彆擺出一副受我虐待的表情?”
白麟玉勉強笑了笑,“我也不知為何會這樣,可能是吃慣了你做的飯菜。”
“……你!!”
九方瀟垂眸對上他的目光,眼底慍色一閃而過。
——你竟敢跟我玩這一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