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美攻掉馬了 宸心粒沙
宸心粒沙
九靈天兵雖號稱十萬之眾,實則文武體係兼備,神將之下細分為九階,文相之下另設有六部,層級井然,紀法嚴明,儼然一方小國氣象。
自十萬天族抵達靖城那日起,便布設一道名為“畫地為牢”的巨型法陣,此陣足以壓製三十萬人族大軍。
隻是這群天兵在仙闕時曾受百年雷劫之刑,而今降臨人間,多數仍在修複靈力。雖說天族的文職武將,法力修為皆要勝過人界士兵,可時日一長,難免要生出事端。
九方瀟當日放天兵出仙闕,本意是想與之合作,以搭救之恩換其對抗魔族,但求互利共生,兩不相欠。
可事態發展遠非他設想的那般簡單。天兵中以加苑為首的三位神將,還有加芒,加芃兩位文相,竟專程帶著一柄戰鐮前來尋他,說是九靈天兵受催動此鐮者調遣,明裡暗裡都想讓他承繼“聖君”之位。
既然已經叛出天界,又何來“聖君”之說?
九方瀟很快勘破這群人的心思:
一來,他們至今仍是天界罪奴,緣因舊主亡故才被迫受製於人,雖急於選出新主,卻始終後繼無人。
二來,九靈天兵更想壯大自身實力,不願空耗力氣,抵抗魔軍,平白為他人做嫁衣。
兩相合作一旦變為上下君臣關係,性質就徹底變了。
天兵不食糧草,卻要采集地脈靈氣,依賴香火供奉。
九方瀟若真是接下這等重任,就不得不籌劃這些犒賞所需,更要為天兵日後的歸宿做謀算。
不過,抗魔之事是他執意要做,故而一番考慮後,還是接下了那柄原屬於靈霏聖君的戰鐮。
神將文相所言非虛,如今這世間果真唯有九方瀟能駕馭神兵。隻是,他不光鐮刀使得一般,也沒認得幾個天兵,這幾天不是在校場練兵器,便是穿梭於天兵駐地,終日奔波,不得清閒。
人族大軍疲於戰事,加之受此前白麟玉與魔人勾結的傳聞影響,眼見天兵降世,軍中人心已然略有鬆動——
實際上,已有一小撮士兵暗生歸降之意,無奈仍有一大波忠誠之士,日夜在困陣中吵嚷,唯恐有“逆賊”對他們的陛下不利。
這一日,靖城駐軍接連生事,先是有十幾名靈力稍強的士兵硬闖逃出,後是軍中輿論徹底反轉,此前辱罵亂臣賊子謀權篡位的那撥人,此刻竟齊齊高呼釋放兵將,兩軍結盟。
一眾天兵可不屑與區區凡人合作,見此情勢,差點就要和幾個帶頭士兵大打出手,還好九方瀟及時出麵製止,這才平息了一場風波。
九方瀟料定此事背後必定有人搗鬼,便盤算著得空去質問某人。可那人上回既已撂下那番說辭,九方瀟就不能空著手去,於是打算先回青園,親手做一頓飯菜,當作“見麵禮”。
……
九方瀟那日離開後,又晾了白麟玉好幾天。可白麟玉素來不是坐等時機之人,對方既不來見,他便隻得主動來尋。
繞過天兵看守費了一番功夫,到達青園時卻不見人影,白麟玉猜到九方瀟的去處,也未再去營房查探,而是靜候園中等人回來。
公館之中庭院眾多,奈何戰火紛擾,大多荒廢多年,青園自然也不能倖免。
好在如今的園主已將此地打理得極為漂亮,荒草複容,枯葉煥新,入眼皆是蔥蘢綠意與絢爛花簇。
等待間隙,小黃狗叼著的一根牛棒骨,蹬蹬兩下竄進他的懷裡。回眸而望,園中小灶正煨著肉湯,細看之下未放調料,顯然不像是給人吃的。
白麟玉想通來龍去脈,嘴角不由自主微微上揚,陪著小狗在後院玩了一會兒。
一晃到了傍晚,不見侍從來園裡送飯,白麟玉漸漸覺得餓了。
雖還沒吃上九方瀟做的飯菜,可他覺得自己也該拿出點誠意,於是另尋出一口鍋,決定親自下廚,以示心意。
九方瀟進門時屬實被眼前的景象驚了一跳,倒不是因為白麟玉從主殿的重重把守下脫出之事,而是驚訝於石桌上擺著的兩碗素麵。
九方瀟壓下神色,在白麟玉對麵落座,冷聲冷氣道:“誰準你出來的?”
方纔做飯的時候倒沒覺得有什麼,可這會兒麵對九方瀟,不知怎的,白麟玉突然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畢竟兩人目前仍算是決裂狀態,自己這番舉動不免顯得刻意又討好。
“吃飯吧。”白麟玉迴避質問,遞過去一雙筷子。
九方瀟眸光下移,落在瓷碗上。
這頓晚餐十分簡單,就是一碗最平常不過的清湯細麵,湯裡飄著幾朵油花,還放了不少青菜。
九方瀟接住筷子淺嘗一口,心裡漫過暖意,卻很快回神,輕輕擰起眉心。
白麟玉見狀,又說:“我隻會做這個,不喜歡就彆吃了。”
九方瀟低垂眼眸,緩和道:“比那隻烤糊的兔子要香。”
白麟玉怔了怔,眼神漸漸變得晦暗。他很快想起西北靈樞發生的舊事——自那以後,他們便分道揚鑣了。
對九方瀟來說,二人實際分彆了短短三天,但於他而言,已是整整三年。
念及此處,喉嚨裡便像卡了一根刺,白麟玉想再說什麼,卻覺得怎麼說都不太妥當。
他今日又是帶著目的和算計來的,對麵那人不可能察覺不到。
兩人沉默了好一陣,九方瀟終於放下碗筷開了口:
“說吧,這番假意示好,又想從我這要什麼?”
白麟玉擡起頭,神情認真起來:“我要與你結盟,天兵與人族聯手,一同對抗魔軍。”
決戰之前,九方瀟求著他合作他卻不肯,現在換九方瀟掌控局麵,反倒淪到他來求——任誰來看,都是一樁明晃晃的利用,他不知九方瀟會如何想他,可這句話他卻非說不可。
九方瀟似乎不甚在意,饒有興味道:“憑一碗素麵,就想與我結盟?”
話聲落下,他也不等白麟玉回應,忽然起身,徑直往屋子裡走。
落日的餘暉灑進室內,將周遭環境襯托得既清雅又柔暖。
鬆木方桌立於中央,桌上的青瓷瓶裡斜插著幾株晨起自園中采摘的粉白色繡球花。
九方瀟拉開藤椅,姿態怡然對門坐定,旋即對仍站在屋外的人輕聲說了句:“來坐。”
白麟玉遲疑地進門,伸手去拉九方瀟身旁的藤椅,誰知旁側之人卻忽然擡靴,穩穩抵住了剛被拉動的椅腳。
“我有說讓你坐椅子嗎?”
九方瀟似笑非笑,帶著點戲謔,驀地收回擡起的腳,隨即傾靠椅背,為來人留下片空餘。
“你竟敢……”
白麟玉的神情經曆幾番變化。
他瞬間明白,此事已無關二人情分,也非簡單的紆尊降貴,而是讓他徹底放下帝王身段,去迎合,去取悅!難道那人當真斷絕塵念,一絲喜歡都沒了,才會如此輕慢於人?
換作旁人,膽敢扣押他的抗魔大軍,還敢如此胡作非為,白麟玉早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了,可眼下他唯一的念頭,隻是能和九方瀟平靜談判。
一番天人交戰,白麟玉最終拿定主意,略顯彆扭,又帶著些笨拙,側身坐上九方瀟的腿,不過那對劍眉,卻不自覺越擰越深,他是真的有些慌了神。
“這麼不情不願?”
“我來,是與你談論正事的。”
“這樣就不算正事?三年來你就一點都沒有肖想過?”
白麟玉低頭無言。這一回明明是他主動招惹,可他的心卻跳得比誰都快。
九方瀟最樂意欣賞他那副赧然無措的模樣,一手攬過勁腰,一手將他的下巴掰了起來。
解開他脖頸的紗布,齒痕果然減淡不少。
重新包紮後,九方瀟又將目光轉向他臉上的淤青:
“我不是給你藥了?嘴角的傷怎麼不塗?”
“小傷而已,何必浪費良藥。”
九方瀟挑眉笑了笑。
修長的指尖輕掃對方唇角,深紫色的淤痕像是被溫柔融化一般,一點一點慢慢消失了。
他緊了緊手臂,又問:“腰上的劍傷好些了嗎?”
“少說廢話。”白麟玉的眉眼間多出許多鋒利,突然挑釁道:
“你想如何,儘管來便是,不過這之後,你也得答應我的條件。”
九方瀟輕嘖一聲:“欲擒故縱,承歡獻媚,這些手段可不太適合你,你走吧,我不會答應你。”
說完,便鬆開手,輕輕將人往外推了一把。
懷裡的人身子一歪,險些跌下去,好在九方瀟隻是虛張聲勢,反手又將他拽了回來。
白麟玉咬牙切齒,氣得差點翻臉,轉念一想,自己既已找上門,又受他羞辱,哪能如此輕易離開!
僵持之際,九方瀟的肩膀不由自主顫了顫,白麟玉忽然記起九方瀟昨日那句“我快死了”的話,心裡猛地一沉,不禁又替他擔憂起來!
萬兵之兵殺伐之氣極重,當年白麟玉正是將此刀借給猰魔,才得以借魔族之力誅殺丹魄元神。
如今是他傷人在先,九方瀟看著臉色慘白,比以往那副冰軀更顯虛弱,也不知心口那處刀傷究竟如何了。
白麟玉此時仍伏在九方瀟身上,心裡記掛著他的傷勢,於是覆身向前,伸手探入那層單薄的衣料。
九方瀟反應極快,立刻攥住他的手腕,話聲裡透著些許嘲諷與不耐:
“我們如今都不做夫妻了,你能不能自重點,我隻是讓你坐,可沒讓你亂摸。”
白麟玉眼裡閃過怒色,終於憤然起身,主動拉遠距離。
他本想說“我隻想看看你的傷”,問出口的話卻成了“那你想與誰做夫妻?”
九方瀟怔愣一下,唇邊勾起狡黠的微笑。
白麟玉察覺出這話說得曖昧不明,轉開話鋒道:“此番我是真心想與你結盟,開出你的條件,我們再繼續談。”
九方瀟突然反問:“我們上回的盟約是什麼,你還記得嗎?”
上一回……白麟玉回憶著往日的誓言,心中湧上一股深深的悲涼。
是他自己先扔掉令牌的……
九方瀟沒有給他思慮的機會,用命令的口吻道:“我的條件,便是要你傳位於我。”
白麟玉沉吟半晌,難以置信地問:“你真想做北宸的皇帝?”
“不想。”九方瀟如實說:“但我清楚你想,你視若珍寶的一切,我都要搶過來。”
白麟玉冷哼一聲,在他眼裡,這不過是一句戲言。
那人原是南安的太子,即便往前倒幾世,也該做妖族或天族的皇帝,何須跟他搶這北宸的帝位?
白麟玉是一國之君,好歹在疆場征戰多年,可每次跟九方瀟呆在一塊,總覺得自己也變得愈發孩子氣,越來越不講道理。
朝堂之事不是扮家家酒的遊戲,九方瀟對北宸內政一無所知,豈是他想搶就搶得了的?
白麟玉沉下臉色,未再多言半句,轉身出園,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殘陽西墜,喧囂散儘,天地間唯剩一片死水般的冷寂。
又一天過去。
帝業何其之重,蒼生何其之要!
寥寥夜色中,九方瀟突然頓足捶胸,狂笑不止——
即便他能為他換來四海生平,盛世安寧,可此情此功,落在君心之上又抵得過多少分量?
滄海一粟,秤上輕埃。
不過爾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