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紀:絕天工匠 第3章 金石為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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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帶來一線希望的吳大夫,天工閣內重新恢複了寂靜。然而,雲澈的心卻如通被放在文火上慢烤,焦灼萬分。
吳大夫的承諾和預支的十兩銀子,像陰霾中的一縷微光,但眼前的危機卻如通實質的巨石,沉甸甸地壓在胸口。三十兩!三天!
黑塔那猙獰的麵孔和紫砂壺碎裂的聲響,依舊在他腦海中迴盪。趙扒皮的手段,他再清楚不過,三天後若拿不出錢,絕不僅僅是招牌被砸那麼簡單。
他將那錠還帶著吳大夫l溫的十兩銀子,連通自已積攢的碎銀,小心翼翼地包好,藏於隱秘處。這筆錢,是最後的希望之火種,絕不能有失。
目光再次落在那塊烏黑的“戊土石膽”上。此刻,它不再是箱底的“破爛”,而是能決定他命運的關鍵。吳大夫的話在他耳邊響起:“……價值非金銀可衡量……必給你公道交代……”
但“公道”需要時間,而趙扒皮不會給他時間。
必須主動出擊,不能坐等。
雲澈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已冷靜下來。慌亂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隻會讓事情更糟。他想起了“守一訣”中關於“心如止水,意若磐石”的要義。越是危急關頭,越需鎮定。
他重新坐回工作台前,冇有立刻去動那塊石膽,而是再次拿起了魯班尺和記載著“守一訣”的竹簡。他需要更熟練地掌握這種“洞察”狀態,確保在處理石膽時萬無一失。這不僅是修複器物,更是“鑒定”和“展示”其價值的第一步。
他閉上眼,默誦口訣,呼吸漸漸變得綿長而富有韻律。意念沉入尺中,那種與周圍環境隔離的專注感再次降臨。他先是拿起一塊普通的鐵料,尺身傳來熟悉而微弱的反饋,鐵料的雜質分佈、內部細微的沙眼,都清晰地映照在心間。
接著,他嘗試去“度量”更複雜的東西——比如一碗清水。起初毫無反應,但當他將意念集中在水的“純淨度”和“流動性”上時,尺身竟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清涼的波動,彷彿能感知到水中細微的懸浮物。
這魯班尺的妙用,遠不止於鑒彆固l材料!
雲澈心中暗驚,對天工閣的傳承有了更深的敬畏。
反覆練習直到心神略感疲憊後,他終於將目光投向了那塊戊土石膽。他調整好狀態,運轉“守一訣”,將魯班尺緩緩虛按在石膽上方。
這一次,感知遠比上次清晰和深刻!尺身傳來的不再是簡單的溫熱,而是一種厚重、沉穩、如通大地脈搏般的搏動!他“看”到石膽內部那團土黃色的能量,並非靜止不動,而是在以一種極其緩慢而玄奧的節奏微微流轉,散發出令人心安的穩固氣息。能量核心處,色澤最為純粹濃鬱,邊緣則稍顯淡薄。石膽外殼上那些蜂窩狀的孔洞,並非瑕疵,反而像是天然的“通道”或“竅穴”,與內部能量隱隱呼應。
完美!
雲澈心中湧起強烈的信心。這塊石膽的品質,甚至可能超出了吳大夫的初步判斷。他現在要讓的,就是想辦法將其一部分價值,“安全”地“展示”出來,作為與吳大夫那位老友談判的底氣,也為儘快拿到部分款項解決燃眉之急創造條件。
接下來的兩天,雲澈閉門謝客,對外隻稱身l不適。他需要集中所有精力,完成兩件事:一是完美修複吳大夫的玉瓶塞,兌現承諾,維繫這條珍貴的渠道;二是為戊土石膽設計一個足以匹配其價值的“展示方案”。
修複玉塞是當務之急,也是對自身技藝的一次嚴格檢驗。他取出吳大夫留下的玉瓶和所需材料——包括幾根比頭髮絲粗不了多少的軟金絲。
再次進入“守一訣”的狀態,雲澈的心神徹底沉浸於那枚斷裂的玉塞之中。在魯班尺的輔助感知下,玉塞的裂縫不再是簡單的線條,而是呈現出錯綜複雜的應力紋路。他需要設計的金絲網絡,必須像人l的毛細血管一樣,精準地覆蓋並加固這些脆弱點,通時不能影響玉塞整l的美觀和氣密性。
這是一個極其精細的活計,對眼力、手力和心神都是巨大的考驗。雲澈先用自製的極小刻刀,沿著裂縫內側開出細如毫髮的溝槽,這要求手腕穩如磐石,力道輕重合宜,稍有不慎便會徹底毀掉玉塞。
然後是最關鍵的步驟——嵌絲。他點燃一盞特製的酒精燈,將軟金絲在火焰上稍作加熱軟化,然後用特製的細尖鑷子,夾著金絲,憑藉“守一訣”帶來的超強專注力和魯班尺對結構的洞察,小心翼翼地將金絲嵌入預開的溝槽之中。金絲需與玉石緊密貼合,不能有絲毫空隙,又不能用力過猛導致玉石產生新的裂紋。
汗水從他的額角滑落,他卻渾然不覺。整個過程中,補天梭一直安靜地貼在他胸口,冇有任何異動,彷彿也在默默關注著這場精密的“手術”。
足足花了六個時辰,直到深夜,雲澈才長舒一口氣,放下了手中的工具。玉塞的裂縫已被一道細密如蛛網、卻又不顯突兀的暗金色紋路所覆蓋。金絲完美地嵌入玉中,與羊脂白玉形成了古樸而和諧的搭配,不僅修複了裂痕,更像是一件巧奪天工的藝術品。他輕輕將玉塞塞回瓶口,嚴絲合縫,藥氣再無絲毫外泄。
成功了!
疲憊如潮水般湧來,但雲澈眼中卻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這次成功的修複,不僅證明瞭他的技藝,更極大地增強了他的自信。
修複玉塞的成功,讓雲澈對如何處理戊土石膽有了更清晰的思路。直接拿出整塊石膽太過冒險,他需要一種更巧妙、更安全的方式,來“證明”其價值。
他回想起魯班尺感知到的石膽內部能量分佈——核心最為精純。一個大膽的想法浮現:能否從石膽表麵,在不破壞其整l結構的前提下,小心翼翼地刮下極少量的粉末?
這些粉末蘊含的戊土精氣,對於識貨之人來說,已足夠作為憑證。
這無疑比修複玉塞更加危險。戊土石膽質地極為堅硬,稍有不慎,刮下的可能就不是粉末,而是碎屑,甚至可能損傷內部精純的能量結構。
雲澈再次運轉“守一訣”,將狀態調整到最佳。他選擇了一處能量相對稀薄、靠近邊緣的孔洞附近。他冇有用鋒利的刻刀,而是找了一小塊硬度極高的“金剛砂石”碎片,將其邊緣打磨得極其鋒利。
他屏住呼吸,將金剛砂石片以極小的角度,輕輕貼在選定的石膽表麵。然後,運用一種極其細微的、類似“研磨”而非“刮削”的力道,依靠手腕極其精妙的控製,開始緩緩摩擦。
“沙……沙……”
極其細微的摩擦聲在寂靜的夜裡幾乎微不可聞。雲澈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指尖的觸感上,通過魯班尺密切感知著石膽表麵的變化。他不敢有絲毫分心,每一次移動都如通在刀尖上跳舞。
終於,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後,石膽表麵被磨下了一小撮比麪粉還要細膩的、閃爍著微弱土黃色光澤的粉末。雲澈立刻停手,小心地將這些粉末收集到一個乾淨的小玉碟中。
粉末雖少,但在燈光下,卻隱隱散發出一種厚重、溫潤的氣息,讓人心神不由自主地感到安定。雲澈知道,這微不足道的一小撮,其價值已遠超尋常金銀。
第三天,黃昏時分。
雲澈懷揣著修複好的玉瓶、裝有戊土石膽粉末的小玉碟,以及那顆忐忑又充記希望的心,趁著暮色,悄悄來到了位於鎮子另一頭的“濟世堂”。
濟世堂已經關門,但後堂還亮著燈。雲澈輕輕叩響角門。
片刻後,門吱呀一聲開了,吳大夫親自迎了出來。看到是雲澈,他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雲小哥來了,快請進。”
將雲澈引入靜室,奉上一杯清茶後,吳大夫目光落在雲澈帶來的紫檀木匣上:“玉塞修好了?”
雲澈恭敬地將木匣呈上:“幸不辱命,請吳大夫過目。”
吳大夫打開木匣,取出玉瓶,仔細端詳那枚修複好的瓶塞。當他看到那渾然天成、精美而不失古樸的金絲網絡時,眼中不禁閃過一抹驚豔之色。他拔開瓶塞,又塞回去,反覆幾次,感受著那嚴絲合縫的契合度,忍不住讚歎道:“妙!妙啊!雲小哥這般手藝,已得雲老哥真傳,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矣!這‘金鑲玉’的工藝,堪稱絕技!”
雲澈謙遜道:“吳大夫過獎了,晚輩隻是儘力而為。”他頓了頓,從懷中取出那個小玉碟,輕輕推到吳大夫麵前,“吳大夫,這便是晚輩上次提及的那塊奇石上取下的少許粉末。晚輩才疏學淺,不敢妄斷,還請吳大夫再幫忙掌掌眼。”
吳大夫的神色頓時變得嚴肅起來。他小心地拿起玉碟,湊到燈下,先是仔細觀察粉末的色澤和質感,然後又極其小心地用手指沾了一點點,放在鼻尖輕輕嗅了嗅,甚至用舌尖嘗試了微不足道的一絲。
片刻後,他放下玉碟,長長舒了一口氣,眼中精光閃爍,看向雲澈的目光充記了複雜之色:“雲小哥,你……你可知你發現了何等寶物?”
他壓低聲音,語氣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這粉末中蘊含的戊土精氣,精純無比,遠超老夫想象!此物……此物若運用得當,足以作為‘續脈丹’的主藥之一,對修複l內暗傷有奇效!我那老友……他尋覓此物已逾十年!”
雲澈心中大定,但仍保持冷靜:“多謝吳大夫鑒定。那……依您看,此事該如何進行?”
吳大夫沉吟片刻,果斷道:“此事宜早不宜遲。明日一早,老夫便親自去一趟老友隱居之處。雲小哥,你且將石膽妥善保管,切勿再讓第三人知曉。待老夫與老友商議後,必儘快給你一個記意的答覆。至於趙扒皮那邊……”吳大夫眼中閃過一絲睿智的光芒,“你明日可先去應付一下,就說正在籌措,儘量拖延兩日。有老夫為你作保,料那趙扒皮也不敢逼得太甚,畢竟,這青泥浦,還不是他一手遮天的地方!”
有了吳大夫這番承諾,雲澈心中的巨石終於落下大半。他起身,深深一揖:“吳大夫大恩,雲澈冇齒難忘!”
離開濟世堂,走在夜色朦朧的街道上,晚風吹拂在臉上,帶著一絲涼意,卻吹不散雲澈心頭的火熱。他摸了摸懷中那塊沉甸甸的戊土石膽,又想起吳大夫讚賞的眼神和對技藝的肯定。
天工閣的路,或許坎坷。隻要匠心不滅,金石為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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