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環外的女人們 137
黑紅初體驗
醫生看了看檢查單，又拿起聽診器貼在蘋果胸前認真聽了會。饒晨曦和陸萍的眼睛緊緊跟隨著醫生的手，生怕漏掉了一點細節。
母女兩人期待又緊張，生怕醫生說出口的話與自己日夜乞求的相差甚遠。饒晨曦尤其擔心，她還不敢想，倘若醫生要求蘋果轉院，她們該怎麼辦？
現在一家人的體力、財力和承受能力都已到極限，如果蘋果的情況再不好轉，接下來不僅僅是經濟崩盤，饒晨曦還麵臨著自己顧不上工作、陸萍情緒崩潰的可能。
這個家，就算沒有希望了。
醫生不知道饒晨曦心裡正在上演一場悲壯的戲劇。她並沒有直接說結果如何，而是逗蘋果：“小妹妹，在這裡住了幾天了，覺得有趣嗎？”
蘋果撇著嘴：“要是不打針吃藥的話，還是比學校有意思些。”
醫生好奇：“為什麼這麼說呢？”
蘋果歎氣：“因為可以不用寫作業啊！”
醫生笑起來：“那我告訴你，還是要好好學習啊。”
雖然醫生沒有做出一絲情況有所好轉的表示，但看到她的臉上露出了微笑，饒晨曦心裡就有底氣了很多。醫生又叮囑了蘋果幾句，讓她要聽話，不許挑食、晚睡之類。然後，她對著饒晨曦說：“媽媽等會到我的辦公室來一下。”
饒晨曦的神經瞬間繃緊，她下意識地不停點頭，同時心裡又生出無儘的擔憂：“醫生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等醫生去了隔壁的病房，陸萍開口了：“你不是吹牛說看得懂檢查報告嘛，那你現在告訴我，蘋果到底是哪裡出毛病了？現在情況怎麼樣？好了嗎？”
饒晨曦沒有多餘的力氣和心思應付陸萍，她頗有些不耐煩：“媽，不要這麼陰陽怪氣好不好？等我去見了醫生，不就什麼都明白了。”
陸萍又瞟一眼饒晨曦，似乎看穿了她：“你要是不願意我跟著去，我可以就在這等你，但你不能跟我說假話和半截話。我這個老太婆，什麼沒見過，你不要自作聰明，反而耽誤了正事。”
饒晨曦心亂如麻，她在醫生辦公室門前等了很久，還是沒看到醫生回來。旁邊陸陸續續有護士和病人走過，每個人都神色匆匆，根本沒人留意到這個年輕媽媽臉上滿是焦急和無助。
她沒怎麼吃東西，剛剛匆匆忙忙往這裡趕，就從zero送來的袋子裡掏了幾根牛肉乾。前麵精神高度緊張，她也沒覺得餓，現在耳邊沒了醫生和陸萍的聲音，一股絕望的空虛感直衝天靈蓋。
饒晨曦不由心慌，冷汗也冒了出來，拽著病曆單的手也忍不住開始發抖。她連忙找了個椅子坐下，把那幾根牛肉乾塞進嘴巴裡，用力嚼了嚼，又狠狠嚥了下去。
她的動作太猛太快了，又乾又硬的牛肉堵在嗓子眼，饒晨曦被嗆出了幾滴眼淚。她沒有帶水，隻好連忙拍打自己的胸脯，總算把不適感給生生壓了下去。
手機裡跳出了新訊息。饒晨曦低頭看了看，不是提醒她接下來的視訊會議就是網課安排，她突然生出無窮無儘的絕望。
“愛咋咋的吧，我管不了那麼多了！”
饒晨曦抹抹眼睛，她乾脆把那些訊息都拋諸腦後，直接開啟文件助手開始碼字。
文思泉湧，根本就擋不住。饒晨曦的手不像是自己的，她根本就不需要動腦子組織文字，那鍵盤上就好像在閃爍著熒熒的光，她隻需要去敲擊那鍵盤即可，不出一會，一篇上千字的文章就出爐了。
饒晨曦掃了一眼，裡麵寫了孩子生病，自己作為一個職場單親媽媽的分身乏術。還有在麵對未知的診斷結果和高額的醫療賬單時，囊中羞澀的自己如何心虛和愧疚。
她也沒有能量去細細檢查有沒有錯彆字和語法毛病，想都沒想，她就直接發出去了。
醫生終於回來了。饒晨曦隨著她走進辦公室，她心裡七上八下的，說話也磕磕絆絆：“醫生，我家孩子，到底得了什麼病？”
饒晨曦已經意識到自己帶著哭腔，她覺得很丟臉，但實在控製不住，聲音更加哽嚥了：“你也看到了，她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孩子，你不要放棄她啊。”
醫生看著她，疑惑又溫柔：“這位媽媽，你不要太緊張。我從來沒說要放棄她的話吧。”
醫生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她調出蘋果全部的就診記錄和檢查結果：“小朋友的最新資料還是沒達到出院的標準，但是也看到了好轉的跡象。”她頓一頓，給饒晨曦投去鼓勵的目光：“先不用轉院了，我再給她加半個療程，繼續住院治療。三天後，再看是什麼情況。”
饒晨曦連忙道謝，醫生又反過來安慰她：“我們總說自己當兒科大夫，跟獸醫也沒什麼區彆。患者不會描述具體感受，而患者的監護人們又特彆容易用自己的經驗來判斷病情，還喜歡對我們的診斷指手畫腳。看你這樣，我又覺得這玩笑話再也不能提了。家長對孩子的關愛，超過了世上其他任何強烈的感情。”
饒晨曦臉有點紅：“醫生，你過獎了。我不是一個優秀的媽媽，我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夠好。”
醫生的語氣更加溫和：“我每天看那麼多家長和孩子，還是練出了一些眼力勁的。好吧，也不浪費時間了，你趕緊去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吧。孩子總會康複的，彆等到她活蹦亂跳的時候，你反而病倒了。”
饒晨曦又說了好幾聲感謝，才從醫生辦公室挪出來。她鬆了一口氣，乘電梯到一樓的便利店買了一堆吃的喝的，再回到病房裡，撿好聽的話說過陸萍聽。
陸萍的臉色也明顯鬆快下來，她雙手合十，默默唸叨菩薩保佑。這個時候，蘋果已經睡著了，兩人又圍著蘋果看了大半天，都覺得她的臉上重新泛出了紅潤的光澤，才心滿意足地笑了出來。
饒晨曦想到前麵發出的那篇文章，這個時候她又覺得裡麵的很多措辭不夠積極樂觀。
大家的日子都過得非常緊繃，每個人都喜歡任何困難都無法打倒、在絕望處重生的拚命三娘。似乎隻有這樣的人設，才能代替他們實現一個擁有金手指的夢想。
饒晨曦開啟電腦，她想趁早修改一下那篇文章，讓它更合大家的胃口些。
雖然有美化悲慘的嫌疑，但既然大家更想要看這樣的內容，那我就來迎合你們唄。饒晨曦一邊這樣想一邊構思，該怎麼塑造一個絕地反彈、彎道超車的英雄母親形象。
頁麵跳出來，饒晨曦就被好多個紅色的小圓圈嚇了一大跳。她定定神，一個個開啟看，在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裡，那篇文章的瀏覽量達到了五位數，評論和轉發也同時衝到了四位數。
這是一個饒晨曦從未到達過的高度，一時間，她有點懵--難道我走了狗屎運，迷迷糊糊就中了流量密碼。
她急急忙忙滾動滑鼠往下看，腦子又一震，絕大部分的留言都在罵她--這是什麼媽媽啊，孩子病了，不去想解決辦法，就在這裡訴苦。想紅想發瘋了吧，這麼蹭孩子的流量，也不怕遭報應。哪家的孩子沒住過院，就沒見過這麼矯情的母親？差評！
饒晨曦愣住了，手機響了半天她都毫無反應。陸萍連喊幾聲，她才緩緩回過神來，呆呆地問：“媽，你實話實話，我是不是不配做個母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