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環外的女人們 152
女人何必為難女人
饒晨曦娓娓道來，說起自己孤獨又貧窮的童年，無奈又恐懼的少年以及每個月隻有200元生活費的寄宿高中歲月，再到靠獎學金支付學費、靠當家教維持溫飽的大學。
她看著對麵的人，淡淡地說：“當你們提議吃火鍋、看電影、去唱K時，我習慣露出茫然的神情，你當時是覺得我愚笨木訥，現在知道了這些，你還會那樣看我嗎？”
那人確實怔了怔，但她不肯就此低頭：“你也彆販賣苦難了，原生家庭不幸的人大把大把的，但沒幾個像你這麼有心機。我和他們男人不一樣，不是看著你楚楚可憐就會對你生出拯救之心的，你少來這一套。”
饒晨曦淡淡苦笑一下：“那我再來跟你分享我的戀愛故事吧。你看看，我是從男人身上占了便宜還是栽了跟頭？”
七年的初戀，最終結果是遭受男朋友和閨蜜的雙重背叛，成了共同朋友圈裡的笑話。還有陸海，跟他結婚多年，隻能對他一味地奉承和討好，不能有自己的想法，更不能違抗他的命令。在還沒出月子的時候，就已經被催著生兒子。離婚除了帶著女兒外，一無所有，人生頃刻歸零。為了救惹上麻煩的前夫，不僅把工作多年所攢的積蓄全搭進去，還背了一屁股的債。
饒晨曦原以為這些往事早已塵封，而自己也在一日又一日的磨礪中練就了一副雲淡風輕的麵孔，然而，當再次回味這些心酸的細節時，她依舊慼慼然。
“我承認，最開始我曾以為婚姻會是我的避風港，男人會是我的保護神。經曆了這麼多才明白，女人這一輩子能真正依靠的隻有自己。我一邊在學校當老師，一邊在業餘時間寫些東西就是為了探索人生的另一種可能。”
說起女兒，饒晨曦更是百感交集：“在你們看來，她一直健康、開朗。有誰知道，為了維係她的平安和快樂，我和我媽媽付出了多少。”
饒晨曦掰著手指頭：“她喜歡在鏡頭前的感覺，我每季度至少要帶她去換一套模卡，一次就是小一千。寒暑假，要送她去培訓班和訓練營，學費我從來隻敢給我媽說一半。她確實參加了廣告拍攝，每次的勞務費不過一兩百元，我還要貼錢貼時間去陪她。這就是你所以為的，我靠她賺錢嗎？”
對麵的人語氣軟了些：“那也是你自己虛榮，她不懂事，你完全可以跟她說清楚，不去參加這些活動就行。”
饒晨曦輕輕搖頭：“她從一點小，就沒有爸爸陪伴，在很長時間都是鬱鬱寡歡、敏感自卑的。自從參加這些活動後，她肉眼可見地落落大方起來，而且她也說了好多次，她特彆享受拍攝活動。你說，她能有這樣的改變，我能不全力支援嗎？”
到這裡，饒晨曦看看對麵的人：“你不也是一樣嘛，為了孩子，寧可委屈、犧牲自己。”
兩人安靜了下來。窗外人來人往，夕陽透過玻璃照到桌麵上，咖啡杯已經空了，耳邊隻餘清冷的音樂聲。
“我沒你想的那麼輕鬆。他是個好同事好領導，但於我而言，不算一個好老公；孩子可愛歸可愛，為了維持她的快樂，我必須要不停地付出和妥協。現在，我是一個無房無車無存款的大齡單親媽媽，每天睜開眼就得想法子賺錢。”
饒晨曦又瞟一眼對麵：“另外，我已經失業了。你再帶孩子去上學，也不用為見到我而心煩。”
對麵人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歉意，她的聲音更低了，但還是振振有詞：“至少，那個年輕的男老師是真的吧。瞎子都看得出，你們之間有事。”
饒晨曦的嘴角抽了抽，她本想否認，但不知為何又覺得這樣太對不起zero。她想迴避這個問題，隻是把頭扭到一旁：“我是個單身女人，我有資格擁有一段新的感情。”
那人的臉上竟浮現一絲笑意：“好的，我明白了。”她又饒有興致地看了看饒晨曦：“其實，你變了很多，你可能都沒意識到。拋去所有的不痛快，我不得不說，我居然開始佩服你了。”
饒晨曦不置可否，她並沒有因為這句話而欣喜若狂：“我已經準備好了材料，這兩天就要發布澄清宣告瞭。雖然我也不是什麼有名望的人，但總要為自己的委屈振臂高呼一下。這件事，我提前跟你打聲招呼。我可以給你的承諾就是，我不會公開你的資訊；我也希望你可以就此打住。我話都說明白了，但如果你還要繼續糾纏，我也毫無畏懼和你公開對峙。”
那人終於大笑起來：“放心吧，我沒那麼多心思和時間去追著一個落魄的女人打，更何況，她確實跟我所以為的不一樣。”
兩人互相看看，心照不宣。在離開時，那人主動伸出手：“女人確實不該為難女人，早點結束這一切吧。你好好搞錢去，如果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儘管開口。”
饒晨曦目光閃爍：“就像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一樣？”
她點頭：“就像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一樣。”
饒晨曦把手伸了過去。兩隻已經不年輕也不柔軟的手碰到了一起，重重握了握。那人又說：“其實他比陸海更好，也更適合你，你可以再大膽一些的。”
饒晨曦裝作沒聽到這句話，她隻說：“我確實要多想法子賺維生素M了，你有好的機會多幫我留意。”
宣告隔了一天發出。正如李曉宏和管大荔所預料的一樣，網上的熱度一波接一波，像饒晨曦這樣的素人，拍不起什麼大浪。但尹思楠又堅稱，說這樣總算給饒晨曦正了名，就算她隻是個小嘍囉，就算是在網路這個虛擬世界裡，她也該被客觀而公正地對待。
不管怎樣，這場風波終究是一勞永逸地平息了。饒晨曦本來還心存幻想，以為還有機會再重返早教班，卻被告知老師都已經滿員了，很遺憾沒法子再給饒晨曦排課。
饒晨曦短暫地消沉了兩天，然後告訴陸萍和尹思楠，自己打算單乾了：“先從獨立老師做起，在家裡接學生，可以省掉房租和通勤的成本。等學生人數多了起來，我再去找場地做教室，一步一步地來，我就不信我會被乾趴下。”
雖然手頭拮據至極，饒晨曦還是預定了一個包間，邀請李曉宏、管大荔、尹思楠和夥伴們大吃一頓。她覺得，自己滿腔的感激之情，必須要這樣表達出來才行。
一圈圈喝下來，大家都成了關公臉。尹思楠和饒晨曦碰碰杯：“晨曦，一切的不如意都過去了，明天一定會更好。”
饒晨曦滿懷信心：“我也這麼認為。以前怕這怕那，現在什麼都不會讓我畏懼了。沒工作了，我自己乾；沒錢了，我想法子賺。有什麼了不起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女人從不輕易言敗。”
李曉宏和管大荔也湊上來：“晨曦，你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那時你從來都不會大聲說話的，現在你的眼神都變了。我們真是刮目相看。”
饒晨曦有點大舌頭了：“那你們繼續關注我啊，我還會一年一個樣，三年大變樣的。”
房間裡吵吵鬨鬨的，饒晨曦的手機調靜音放褲兜裡，過了好半天她才察覺到手機的震動。看著螢幕上的名字，饒晨曦的酒醒了一半，她衝出包間，找到一個安靜的角落，滿懷疑惑地按下了接聽鍵。
“我兒子從早教班退了，後麵計劃來你這上課
。你要做好準備啊，我的要求會更高一些。”
饒晨曦驚喜又感激，嘴上卻不肯說好話：“你就不擔心我為了報複你，給他穿小鞋甚至搞體罰？”
對麵也不正經：“那就太好了，幫我好好管教管教他。”
她又說：“我還幫你推薦了幾個學生，陸續會來。你就不用惦記介紹費的事了，好好做你的工作就行，饒老師！”
掛了電話，饒晨曦的眼眶有點紅。她正想著重返包間，又一個電話進來，讓她的酒瞬間全醒了。
“晨曦，我已經辭職了，跟著你乾。我不要工資的，你管我吃就行。當然，我的手藝更好，我管你吃的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