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環外的女人們 036
安全感這奢侈品，隻能靠自己去獲得
對於佟彤的好意，李楊一開始是拒絕的。她的理由很簡單，A大附屬醫院環境很好，醫生護士態度也很和善，而且爸爸已經習慣了這裡，最近幾天的檢查、治療都挺順利，真的不需要做任何改變。
因此，李楊非常誠懇地說：“不用麻煩了，謝謝你哈！”
佟彤的語氣似乎有點不高興：“你這樣就見外了啊，我們什麼關係，用得著這麼客氣嘛！我也沒說A大附屬不好，但胸科醫院是最好的。要怪就怪我知道得太晚了，不然一開始就直接來胸科醫院，還免得這麼來回折騰。”
話裡話外的意思，倒是他該檢討自己沒做好了。
李楊心裡暗想，就算我們關係不錯，也不至於讓你來操心我家這些事吧。但從佟彤的角度來看，自己要是再一味客氣推脫還真像是故意駁他的情。
李楊捂住手機的聽筒，扭頭往爸媽那邊看去，兩人的眼睛本來像追光燈一樣牢牢跟著李楊，此刻連忙收起目光，一個低頭假裝收拾，一個閉上眼睛休息。
好氣又好笑。李楊回轉身來，跟他們商量說有個轉院的機會，問他們的意見。她自認態度很坦誠，但為了不讓爸媽又開始新一輪的問詢，她在陳述客觀事實之外，隱去了佟彤主動出手的所有細節，隻說是自己拜托上海本地同事幫的忙。
爸媽還是埋怨了李楊幾句，說她不該不懂事去麻煩彆人，又欠了一個很大的人情。但媽媽聽說那家醫院的排名後，心動了。她勸李楊爸爸：“這也是楊楊的一片心意。反正錢都是一樣的花，不如就轉院吧。”
李楊爸爸嘟囔一句：“你們就瞎折騰吧。”
就這樣，李楊和爸媽達成了統一意見。辦好了這裡的出院手續後，李楊本來想打輛車帶著爸媽和行李去胸科醫院，還沒收拾完，佟彤的訊息來了，說自己已經到了住院部，問李楊在哪個房間，他來接。
李楊的頭都要炸了。她手忙腳亂打電話過去：“你要乾嗎？”
對方很鎮定：“這還不明顯嗎，來幫你啊。”
李楊顧不上爸媽的眼神了：“彆鬨了，我可以搞定，不需要彆人來添亂。”
佟彤挺不滿的：“這話說的，怎麼叫添亂呢？不花一分錢，來個大活人幫你，你還不滿意啊。彆囉嗦了，不然我大喇叭喊，總有法子找到你的。”
李楊牙齒咬得直響--什麼大善人啊，明明是大惡人！
生怕佟彤鬨出大動靜，李楊無奈，隻好報了房間號過去。
不過幾分鐘，佟彤就到了。他穿了一件嶄新的白襯衣，頭發也收拾得乾乾淨淨，完全不似平日上班時T恤拖鞋的隨意模樣。
李楊爸媽互相對視一眼，交流了無數資訊。爸爸張口，用非常蹩腳的普通話問佟彤怎麼稱呼、多大年齡了，哪裡人等等，就差直接問--是不是單身啊，跟我們家楊楊關係怎麼樣？
佟彤很有禮貌地回答了李楊爸爸的問題。他還特意提到，李楊在公司很受歡迎，大家都很喜歡她。他是李楊的朋友之一，聽說叔叔生病了，自己家正好認識些人，就順水推舟一把，叔叔阿姨要是還有什麼事，可以直接說，千萬不用客氣。
李楊媽媽聽他這麼說，忍不住好奇地問：“那個給楊楊迪斯尼門票的大姐，你認識嗎？她給過票給你不？”
李楊囧得無地自容，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裡去看。佟彤看她這樣子，若有所思笑了笑，認真地說：“那大姐是挺好的，但也不是誰都給票。我就沒李楊受歡迎，沒有這麼好的待遇。”
李楊媽媽連忙挽尊，說自己糊塗了。眼看著佟先生一表人才，一臉貴氣，人家肯定是認定佟先生不需要送票，所以才給李楊的。她本來也是隻會說方言，現在急著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話來解釋，越說越磕磕絆絆，60多歲的人了，臉都要紅了起來。
不得不說，佟彤在長輩麵前真穩得住。他非常平靜地等李楊媽媽把話說完，自己再開口寬慰他們。瞬間，剛才滿屋的尷尬和侷促化作輕鬆，李楊偷偷看佟彤一眼，表示由衷的感謝。
等這些初次見麵互相寒暄的客套話說完，佟彤三下兩下幫李楊把東西收拾好，提到樓下塞進計程車裡。
李楊最初還有點擔心佟彤腿腳不方便，悄悄走到他身邊提醒他小心些，他咧著嘴笑：“咋啦，怕我出工傷。彆擔心啊，我這腿比一般人的更好用，純純的科技增強型。”
等到了胸科醫院，佟彤去旁邊打了個電話。過了大約十分鐘，一個中年女人款款走過來，帶著他們去辦住院手續。
一路上，那女人隻顧著和佟彤低聲說話，偶爾眼神飄過來，又很快從李楊她們三人身上飄過去，似乎她們是透明物質一般的存在。李楊莫名有點惱火，但看著佟彤忙前忙後已經滿身大汗，她也隻好一句話都不說。
很快，各項手續都辦好了。佟彤確實沒有吹牛，給李楊爸爸安排到了一個非常寬敞明亮的病房裡。
李楊爸爸媽媽對他一通感謝，又喊著李楊記得要請佟彤吃飯。李楊滿口應允著爸媽，一個謝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看到剛才那個中年女人在病房門口對著佟彤招手。
等佟彤往外走過去，李楊看著他的背影，這才發現他挺消瘦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作祟，李楊總覺得他走路有些一瘸一拐。剛才些微的不滿化作心酸和心疼，她歎口氣，回過神來幫爸媽收拾東西。
過了十來分鐘，佟彤纔回來，臉上掛滿焦急：“家裡有點事，我先回去了。叔叔阿姨，你們多保重，有事直接聯係我。”他把一張寫著手機號碼的紙條塞到李楊媽媽手裡，又說了好幾句千萬彆客氣就匆忙走了。
李楊爸媽有些擔心：“楊楊，他怎麼這麼急啊，不會是因為今天來幫我們耽誤了自己的事吧？”
李楊連忙說不會啊，這是週末，他家也沒什麼事。話雖這麼講，心裡也是一陣陣打鼓。
等安頓好了爸媽，李楊準備找個安靜的地方給佟彤打個電話。剛走到樓梯拐角，正好又遇到了那位中年女性。
李楊剛剛沒看清她的臉，現在才發現佟彤和她看起來有幾分相似。李楊跟她打了聲招呼，那女人也不回應，隻是用一種審視的眼神上下打量李楊。
李楊被看得心裡有點發毛，後背沁出一層薄汗。那女人開口說：“我們彤彤是個好孩子，雖然吃過不少苦，但還是特彆單純。如果你是他的朋友，那麼我和他一樣，會儘力幫你。但我也提醒你一下，小姑娘麼要自尊自愛的，不要看到人家條件好就瞎想八想。要攀高枝，也得看自己是什麼條件。”
李楊有點莫名其妙，過了一會她又好像懂了人家的意思，恍然大悟剛剛為什麼總覺得這人對自己充滿敵意。
她清清嗓子，用自己最敞亮的聲音說：“阿姨，我和佟彤就是關係好一些的同事而已。我家的情況您也看到了，他純粹是助人為樂幫我一把。如果有什麼誤會，我向您道歉。”
那女人臉上露出一絲不相信的神情，但語氣已經和緩了很多：“我看你也是麵善的，不像有些人一看就是狐狸精。我在這醫院，有事就找我吧。”
她轉身就快步走開，留李楊一個人在原地發了會呆。
等四周徹底安靜下來，李楊才發現自己開啟手機又關上，反反複複好幾次。一陣風吹過，她突然覺得自己剛才的舉動有點好笑：確實是光明磊落，從沒想過要占人家的便宜，可為什麼又一邊義正言辭一邊暗罵自己虛偽懦弱呢？
從小到大，自己所追求的不過是一點安全感，走了這麼久，早已明白這安全感是一份昂貴的奢侈品，隻能靠自己實打實的付出纔有可能獲得。今天到底是怎麼了，怎麼心有點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