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環外的女人們 037

    為目標獻祭一點良心又如何

饒晨曦還沒正式見過陸海的爸媽，隻是在電話裡簡單聊過幾句。她知道自己有一項特長，那就是特彆容易取得長輩的喜歡。

她年輕體健、性子柔順，有不錯的學曆做嫁妝，雖然生長於單親家庭可能是個扣分項，但隻要她壓低嗓子做出一副楚楚可憐又乖巧的模樣，上了年紀的人立馬生出一絲憐愛之情，覺得這個體驗過破裂之痛的小姑娘會更加重視家庭些。

這次也沒有任何意外。饒晨曦用短短的幾分鐘，就輕鬆俘獲了陸海爸媽的心。在陸海跟他爸媽通電話時，饒晨曦也會有意在旁提醒陸海說燉的湯好了，等會記得喝。

陸海爸媽對饒晨曦的好感直線上升。好幾次，饒晨曦聽到他們叮囑陸海要對自己好一點。饒晨曦對這兩位老人生出無限的感激和一絲愧疚，在這種微妙情緒的驅使下，她不由得對陸海更添了幾分溫柔體貼。

陸海對饒晨曦的態度，還是一如既往地禮貌又周到。這也許是他善良溫和的天性使然，也可能是他一貫秉承的珍視自己物品的態度。

就這樣處著，好像也沒什麼不好。兩人之間達到了一種和諧的狀態，不僅作息時間越來越同步，吃飯的口味也日漸一致，在公司裡，還經常有人說他們倆越來越有夫妻相。

饒晨曦覺得自己該滿足了，唯一讓她忐忑的點，就是陸海遲遲沒有開口求婚的跡象。

最開始，陸海爸媽催得很緊，話裡的意思是他們要來上海拉著陸海去領結婚證了，惹得饒晨曦白白興奮又緊張了一段時間。最近反而沒聽他們提起過，饒晨曦也不好去問陸海中間發生了什麼。

陸萍一直很掛心這件事。單獨和饒晨曦電話時，她總是很著急的語氣：“女孩子不能跟男的比，陸海他就算年紀大了，隻要有錢，總有大把年輕女的想往他身上撲。你不一樣啊，再耽誤幾年，你就更不好嫁人了。”

饒晨曦心裡也急，但遇到陸萍又唸叨這幾句，隻能耐著性子勸她，說陸海跟她感情很穩定，晚一點結婚也沒什麼關係。她自己也才工作不久，還想努力拚幾年事業。

陸萍一聽這話，更急了：“我是個笨女人，生的女兒也隨我，腦子不夠用啊。一個女的，能有什麼事業，頂天了也就做二把手，還得累死累活。再說，你也不是那塊料，可彆再異想天開。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快點跟陸海把結婚證領了，我才能安心。”

饒晨曦啞然，她頓了一會，無奈地說：“媽，你都沒見過他，就這麼放心讓我嫁給他？”

陸萍很有人生經驗似的：“我是沒見過，但你不是跟我說了他的事嗎？嫁個男的，不就是圖那幾樣，他很不錯了。我是吃了虧，不想你走我的老路才提醒你啊，他要找比你好的很容易，你要再找就難了。”

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陸萍又補充到：“那個誰，馬上就要結婚了，聽說女的肚子大了，再不辦婚禮就遮不住。你再看看你！你不小了，機會不是天天都有，為自己多考慮些啊！”

饒晨曦當然知道“那個誰”是指她的前男友，陸萍見過很多次，曾經還特彆喜歡他。當知道饒晨曦和他分手的真實原因後，陸萍怒氣衝天，罵他衣冠禽獸不是個東西，詛咒他不得好死。末了，陸萍還狠狠罵了淚眼婆娑的饒晨曦一頓，埋怨自己的女兒太窩囊。

等情緒發泄殆儘，陸萍又扶著饒晨曦的肩膀，咬牙切齒：“你睜大眼睛，找個更好的男人，氣死他們！”

我方目標尚未達成，敵方已經帶球上位了，進度要加快啊。

饒晨曦歎口氣，心裡雖不免有點酸楚，但又想這都什麼跟什麼啊，他要結婚或者生孩子，跟我沒任何關係啊。

陸萍還在為饒晨曦出謀劃策：“你們現在關係很親密吧。你聽我的，用針刺幾個洞，根本看不出來的。等懷上了，好事成雙，一切都水到渠成。”

饒晨曦又羞又氣：“媽，你在說啥啊！？”

陸萍理直氣壯：“你又不是小姑娘了，跟你媽還裝什麼害羞啊。你聽我說，這個世界上唯一掏心掏肺對你好的人，隻有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一個人在外麵，我也沒什麼能力幫你很多，這一點我再不為你多想想，你彆又是耽誤青春，落個一場空啊。”

等掛了電話，陸萍的那幾句忠告還在饒晨曦耳邊回響。

饒晨曦很震驚，慫恿女兒未婚先孕的母親，她還聞所未聞。

在饒晨曦的記憶裡，小時候陸萍是用竹條督促著她要好好念書；再大點陸萍是提醒她不要吃得太胖，就算沒什麼錢也要把自己收拾乾淨利落；要參加工作了，陸萍也是督促她萬事要撿自己能力範圍內最好的挑，不管是工作還是男人都得這樣。

現在，饒晨曦回過頭去看陸萍做的種種，纔想明白陸萍的目標一直都是把女兒打造成一個符合標準的“女結婚員”。就算陸萍自己在婚姻裡栽了大跟頭，苦了幾十年才把女兒培養到研究生畢業，她還是覺得女兒會和她不一樣。她錯在沒挑一個好男人，而女兒不同，女兒一定要牢牢抓住一個。

非常不合時宜的，饒晨曦又想起一段幾乎快要忘記的人生片段。她陪著陸萍看《半生緣》，顧曼楨的媽媽默許大女兒顧曼璐把曼楨推給祝鴻才。祝鴻纔是個五毒俱全的人，還是顧曼璐的丈夫。而顧曼楨的親媽和親姐願意這樣犧牲她，僅僅是因為祝鴻纔有錢，而她們不想失去這個靠山。

懵懵懂懂的青春期少女饒晨曦氣憤萬分，大罵這兩個女人太歹毒。而陸萍隻是說：“她們苦到一定程度，也沒其他法子了。為了自己害人的多得是，你再大些就懂了。”

而現在，陸萍也不是唆使她去害人，陸萍隻是想保護自己的女兒，提醒她為了自己多考慮下。

前男友劈腿的時候，有過一絲愧疚嗎？閨蜜明明知道自己已經付出了七年的青春，還是心安理得和那個男人在一起，她曾經想過這些會對自己造成多大的傷害嗎？

還有陸海，看起來對自己是不錯，但那種不錯和對待一隻寵物貓有多大的區彆？他安然享受著自己的身體和照顧，卻沒有推進下一步流程的實際動作。而且，自己身上貼著“陸海女朋友”的標簽，無論工作多麼努力，都得不到最起碼的公正認可。

就像媽媽說的，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不會傷害自己的人，隻有她了。她講了那麼多，不就是希望我能多一點依靠，多一份保障嗎？如果陸海明確表態，她又何苦要對自己的女兒說這些話。

翻開抽屜裡的安全套，饒晨曦用針紮出幾個隱秘的小洞。她的手有點抖，但她一再勸自己--為了達成目的，每個人都要付出些東西。這麼多年來，她和陸萍相依為命，勤勤懇懇，忍受了難以言表的貧窮、痛苦、鄙視和寂寞，好不容易纔走到這一步。

如果非要再奉獻些什麼才能實現目標，她也願意獻祭一些良心。不管結果如何，她都做好了準備來接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