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環外的女人們 039
自己淋過雨，就想扯壞彆人的傘
時間過得很快，一陣秋風吹過，夏天就宣告落幕了。
上海的秋天特彆短，似乎隻是在夏日驕陽和冬季白雪之間匆忙過渡一下就急著退場。在為數不多的天高氣清日子中，新的一批管培生加入星月了。
在外奔波良久的尹思楠也終於回到了辦公室。今年，星月首次開啟海外招聘，滿世界招兵買馬的結果，就是帶回來不少國際知名高校的尖子生。
大家都翹首以盼，想查驗新鮮血液的品質如何。
饒晨曦她們看著那些稚氣未脫的臉，也紛紛感歎--算起來也就一年多的時間，怎麼再看這些弟弟妹妹們，就覺得自己畢業離校已經是遙遠得如同上輩子的事了呢？
不知是因為新出爐的財報特彆漂亮，還是**M從華爾街帶回來的錢太多，或者是出於最近人員流動太大、市麵上流言蜚語太多、對家挖人太殷勤太用力這些方麵的考慮，星月這次給應屆生們開的工資要比上一屆高出一大截，連帶著同期社招入職的人工資也比通常情況下多了20%左右。
公司嚴禁員工討論薪資，但其實大家都對彼此的收入一清二楚。這也是人之常情，大家都很想知道自己價值如何，忍不住跟自己情況差不多的同事去打聽，更忍不住偷偷比較。
知曉自己賣身的價格高，難免沾沾自喜；聽說自己賣身的價格低，更不由懊惱失悔。
這條禁令就如同第二十二條軍規一樣，在一本正經中透著一絲荒誕，又在一絲荒誕裡露出一股無力感。
這邊入職的人報到手續還沒辦全，那邊論壇裡已經吵翻了天。
饒晨曦也在工作間隙去裡麵看了幾眼，她一邊感歎上班時間摸魚的人還真多，樓都快要頂破天了，這是有多少人拿著工資扯閒話啊；另一邊，她也被那些義憤填膺的話影響到，覺得自己也有資格憤憤不平--憑什麼自個兒就該賤賣呢？
有人振臂高呼：“我們去集體辭職吧，市麵上轉一圈再回來，身價立刻暴漲。”
有人積極響應，似乎馬上就要擼袖子提流程了。
有人突然問：“萬一回不來了，怎麼辦？”
然後，樓就蓋不動了。
一來，大家覺得這個真的有可能；二來，管理員出手了，說根據IP很容易就查到員工的真實ID，網路世界不是法外之地，建立論壇是為了方便員工交流工作，再傳播散佈不實訊息，除了封號之外，還要接受公司的調查和懲罰。
論壇是清淨下來了，但大家的眼睛和嘴巴還是沒閒住。中午休息時間，新人們參觀公司熟悉環境後到食堂來吃飯，被迫接受注目禮，渾身上下都被審視評論了一番。
饒晨曦她們圍坐在一起，一邊嚼飯一邊看著那群職場小白們手忙腳亂又故作鎮定地端菜取水。
李楊看得饒有興致：“去年這時候我還沒進公司呢，你們當時也是這一副熊樣嗎？”
肖筱又瞄一眼，既客觀又自信地說：“我自認比他們強一點。”
饒晨曦也盲目樂觀地附和：“我也一樣。”
李楊毫不客氣：“我不信。”她看著肖筱的目光掃過來，怕引起誤會，又補充說明：“我是指，我不相信晨曦表現得比他們更好。”
饒晨曦做出生氣的樣子質問她：“你憑什麼這麼說我？”
肖筱和李楊望著她笑：“你現在拿著個餐盤站那邊去，十個人裡有九個半會認為你是剛畢業的學生。你說呢？”
其實，這個問題確實也在困擾著饒晨曦。她天生顯小，以往她一直以此為榮並沾沾自喜。但最近這段時間，她總是會不由反思這一年多工作生涯裡的所得所失，她不敢跟肖筱吳迪們比，但就算跟同批定崗到人事的管培生們一對照，她內心也是慌亂不已。
饒晨曦自認每天工作都認真負責，但她也沒有膽量說掌握了多少核心技能。她眼看著肖筱和李楊越來越有職場女性叱吒風雲的範，吳迪的氣場也一天更比一天強大。再攬鏡自照，那雙清澈的眼睛裡還是難掩青澀和懵懂，她很著急。
“畢業至今，似乎隻跟著容嬤嬤學會了紮針，其他方麵一無所獲。”這句話不能跟任何人講，饒晨曦隻能無聲自嘲。
但再怎麼說，也是管培出生的高階人事專員了。當集團培訓部想要征集意見完善管培生培訓方案時，還是請饒晨曦去參會了。
凡是參與過管培生專案的部門都派人去了，滿滿當當地坐滿了一整個會議室。尹思楠照例是主持人，她端坐在會議桌前方認真記錄。
因為這次會議的主題是征集意見，所以大家達成共識，不浪費時間說什麼褒獎的話，隻從實際工作出發，提計劃裡需要改進並且可以直接落地的點子。
大家嘰嘰喳喳說了很久，意見也提了不少，雖然沒有在全部的議題上都達成統一意見，但所有人都認可輪崗第一站放在客服部門是非常明智的決定，今年一定還要延續這個優良傳統。
饒晨曦突然感覺下腹部有一股異樣的疼痛。趁著大家不注意，饒晨曦偷偷開啟“她的糖”，果然沒記錯，確實沒到日子啊，該不會是吃壞肚子了吧？
集中精力又聽了一會討論，饒晨曦胸口開始發悶，旁邊的人碰碰她的手肘：“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饒晨曦也覺得冷汗要冒出來了，她眼神請示了一下，看到尹思楠點頭，趕緊輕手輕腳地走出會議室，飛奔衛生間而去。
一路上，饒晨曦的心怦怦直跳。她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萬一是懷孕了，接下來該怎麼辦？把驗孕棒拿到陸海麵前，他臉上會是什麼表情？用二道線作為砝碼，去換一張紅彤彤的結婚證，求得陸萍心安嗎？
剛坐到馬桶上，饒晨曦熱切的心立馬冷卻下來。內褲上那一片暗紅色的血跡觸目驚心，失望和痛苦鋪天蓋地而來，她捂住嘴，無聲地流下眼淚。
感謝公司的應急衛生巾和止痛藥，十幾分鐘後，饒晨曦好像完全無事一般回到了會議室。
人聲鼎沸，居然還在討論剛才的話題。
客服部門的代表力竭聲嘶，說我們熱烈歡迎管培生們來輪崗，但能不能不要再加碼了？我們培養一個人也很不容易，剛剛才能上崗乾活，不到幾天他們就拍拍屁股走人了。星月的管培生計劃有幾年了吧，沒有一個人留在客服部門發光發熱啊，你們也要考慮下我們的感受，我們的命就不是命嗎？
饒晨曦看這場麵有點疑惑不解。旁邊的人告訴她，剛纔有業務部門提議要磨一磨管培生的銳氣。當他們在客服部門輪崗時，最好讓他們統一去最難的現場接待部門。客服部門有意見，所以纔有了這一句話。
尹思楠看饒晨曦回來了，麵色也恢複了很多，開口說到：“饒晨曦是上一屆的管培，有過親身經驗，你來談談對這個問題的看法吧。”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射過來，饒晨曦臉一紅，下體又有一股熱流湧出。
他們有更加年輕的臉龐，更加高貴的工資，更加美好的前途。
而我，又有什麼呢？
又一陣疼痛襲來，饒晨曦拚命忍著，儘量不讓聲音發抖：“我覺得在客服部門鍛煉的那段時光，讓我受益匪淺，隻可惜時間太短了，還來不及貢獻更多的力量。”
她看到客服部門代表的眼神裡多了一分期待：“我也認可各位的看法，管培生們需要在客服多加磨礪，這樣才能儘快擺脫學生稚氣，而且不辜負客服部門的培養。所以我鄭重提議，把管培生們在客服部門輪崗的三個月延長到半年，並且每年至少要留一位定崗在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