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環外的女人們 079
失去價值的人
“美麗新世界”正式上線半個月了，饒晨曦算了一算，在這兩個多星期裡，陸海總共回家了三次。
她暗想，如果不是因為有蘋果在，陸海會不會回來都還是個問題。
陸海自然有他的理由，男人嘛，事業第一。如果我不在外麵大把大把地賺錢，你和孩子怎麼能維持這樣的生活狀態。
陸萍也勸饒晨曦不要和陸海置氣：“好老婆就是要做好後勤工作，你可千萬彆拖他的後腿，耽誤他的前程。”
饒晨曦暗想，我沒什麼情緒啊，說實話，他回不回來又有很大的區彆嗎？反正每個月錢都是直接到銀行卡，兩個人分房睡互不影響。我早上去上班的時候，他還沒起床；我晚上睡了，他還沒到家。在公司見麵的時間比在家裡都長，但他有他的事要忙，我有我的活在乾，幾百年才約著一起吃頓飯。我們無架可吵也無話可說，你們怎麼還會擔心我會因為他不回家而鬨不開心。
但這些話饒晨曦也就放在肚子裡。她學聰明瞭，不再想對著陸萍和陸海袒露這方麵的思量。
就算自己扮演深情的望夫石，陸海也不會有任何感動，我還不如把寶貴的時間和精力放在其他不會讓我失望傷心的地方。
抱著這樣的心思，饒晨曦花了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在工作上。蘋果漸漸長大，也確實到了可以認真考慮斷奶的日子。陸萍一聽說饒晨曦決定隻給蘋果餵奶粉和輔食了，高興得笑逐顏開：“這樣好啊，再過些日子，你就可以開始準備二胎了。”
明明是想心無旁騖地拚搏下事業，卻被親媽解讀成在為生孩子而謀劃，饒晨曦笑笑，也不再多說什麼了。
李楊和肖筱倒是經常約饒晨曦一起吃飯，最近她們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凝重，交談起來，話裡全是對“美麗新世界”的擔憂。
剛上線的時候，它確實不負眾望，贏得了一眾玩家的支援和喜愛。原來準備的伺服器爆滿，星月不得不緊急抽派資源，又多加了伺服器才能滿足蜂擁而至的海量玩家們。
但遊戲最終能否長期又穩定地火爆，似乎是一個玄學。就在“美麗新世界”剛剛大展拳腳準備收割市場時，一款MOBA手遊橫空出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橫掃各大榜單。短短幾個月，它的下載量已經突破一億，累積了數千萬級的活躍使用者，麵板和道具的單日銷售額最高達千萬美金。
相形之下，“美麗新世界”的百萬使用者看起來著實像過家家。上至馬總、陳青，下至陸海、李楊和肖筱，每個人的心情都沒那麼美麗了。
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星月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毫不誇張地說，“美麗新世界”肩負著振奮星月軍心的重任。它的表現平平，星月的士氣就難免跟著渙散了。
有各種小道訊息，說在新一季度的財報發布之前，星月遊戲會再進行一輪裁員。上一次風波的慘狀猶在眼前，一時間人人自危。
作為謠言的發源地和中轉站，網上更是各種論調甚囂塵上。有的整出長篇累牘的對比分析，預測星月的底褲都快賠光了，一艘網際網路的航空母艦正在徐徐下沉；還有的言之鑿鑿，拿出羅盤的推理結論，說星月的財星是女性，馬老大再風光也得靠女性扶持，可惜他偏偏重用男性高管，硬生生把星月的財脈切斷了；還有一些掛著網際網路分析師頭銜的意見領袖狂蹭熱度，斷定星月用遊戲發家本來就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現在隻是憑實力把靠運氣賺到的錢再悉數還回去而已。
牆倒眾人推也不過如此吧！
饒晨曦憤憤不平：“星月市值再怎麼說也有幾十億美金吧，新世界也不是沒賺錢，隻是和預想的有些差距而已。更不要說，那些老牌遊戲還是在產奶的現金牛。這些人都是他媽的勢利眼，這個時候都趕著去攀高枝說對家的好話，恨不得把星月一腳踩死。他們都忘記以前巴結星月的時候是怎樣的一副嘴臉了嗎？”
李楊和肖筱勸她：“既然知道他們是怎樣的貨色，何必跟他們一般見識。也許在他們看來，我們還是一幫不識時務的蠢貨呢。”
李楊看著氣呼呼的饒晨曦，想了一會，小心說到：“星月不會那麼容易就輸的。但我還是想提醒你一下，最近你多關心一下陸總。他挺難的。”
肖筱看著饒晨曦的臉，也輕輕點點頭：“畢竟，他是這個專案的負責人啊。”
饒晨曦噤聲下來。她努力回憶最後一次見到陸海的情形，隻記得陸海神色匆匆，問他幾句話，他不耐煩地應了聲就奪門而出了。
當時，饒晨曦以為陸海是懶得回家，更懶得和自己溝通。現在想起來，原來那時候陸海已經壓力山大，無暇他顧了。
想到這樣的可能，饒晨曦的鼻子不由一酸。也許在自己以為付出得不到回應的同時，陸海也曾委屈過熱情得不到重視、苦衷得不到理解。
至親至疏夫妻。外人尚且知道我的伴侶深陷泥沼，而我居然毫無察覺。饒晨曦第一次為陸海感到不值。
回到家，陸萍一臉焦急地迎上來：“晨曦啊，你是不是又和陸海鬨矛盾了。他剛剛回來一趟，拿了一大堆東西就走了。我追上去問他今天要不要在家吃飯，什麼時候再回來，他都不願意理我啊。那個臉色咯，我看著就害怕。”
陸萍看到饒晨曦臉色變了，她以為自己猜中了原因，繼續勸下去：“我提醒你多少次了，不要讓他煩心。你怎麼就總是聽不進我的話呢！這下好了，人家又走了咯。你隻有個女兒啊，還不夠安全的，你怎麼就不能學聰明點，趁熱打鐵再要個兒子呢！”
饒晨曦本來就心事重重，聽到媽媽這麼說更是煩躁不安。她耐著性子跟陸萍解釋：“他是工作太忙了，還得繼續加班，你彆多想。”
陸萍根本不信：“怎麼會呢，他加班的樣子我又不是沒見過。晨曦啊，不是我這個當媽媽的咒你，我真覺得心裡不安啊，這眼皮跳個不停。”她把聲音低下來，雙手緊緊抓住饒晨曦的胳膊：“你聽我的，快去服個軟，給他道歉求他回家，無論如何一定要把他抓牢啊。”
饒晨曦絕望地擺脫陸萍的雙手：“媽，人家又不是我們的工具，他要去乾嘛就讓他去吧。他也是個人，他也有他的壓力和煩惱，你不要總想著算計他好不好？”
陸萍不肯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她帶著哭腔吼：“饒晨曦，你太沒良心了，居然能這麼說我。我算計他？我打過他一分錢的主意嗎？我不是為了你和孩子著想！你們除了指望他，還有什麼彆的出路？”
饒晨曦自覺失言，她隻能又跟陸萍賠不是。說了半天，饒晨曦已口乾舌燥，陸萍還是在那裡哭哭啼啼。幸好蘋果醒了，咿咿呀呀鬨起來。陸萍這才擦擦眼睛，去給蘋果泡奶粉了。
房間裡難得安靜下來。饒晨曦環顧一圈，目之所及，這個屋子裡的一切都是用陸海的勞動換來的。但他的味道卻越來越微弱，那是被饒晨曦的化妝品、蘋果的牛奶和輔食以及陸萍的各色菜肴所蓋住了。似乎他隻配當這個家庭的供養者，卻沒有資格真正地和她們生活在一起、融入在一起。
如果陸海真的一敗塗地了，他還能維持住在這個家裡的位置嗎？饒晨曦一次次問自己這個問題，卻不知道答案在哪裡。
前麵她還義憤填膺地痛罵那些媒體冷血勢利，等到想著陸海需要愛人的包容和家庭的溫暖時，饒晨曦才發覺自己也是該被好好教訓一頓的人。
饒晨曦掏出手機，亡羊補牢般給陸海發了一段溫馨的話，說家裡都很好，他安心做自己的事情就行，不管發生什麼，她和蘋果永遠以他為榮，等他回家。
訊息發過去，很久都沒收到答複。饒晨曦苦苦守著手機，左等右等還是沒動靜，她心裡既擔心又害怕，不由得，她的手指動起來，翻著聊天記錄慢慢往回看。
最近的一次聊天停留在三天以前，那是陸海加班到深夜，說想看看蘋果。饒晨曦砸了幾張蘋果的新照片過去就算完事了，既沒問一下陸海累不累，更不關心他想不想念自己。
饒晨曦心裡的愧疚更加深了一些，她手指不停，繼續往前翻。兩個人之間的聊天，從幾行字慢慢變成幾個字，到了最後僅僅餘下手勢和表情包。饒晨曦說不清到底是誰的責任更多些，但有個聲音一直在耳旁回響。
“一切感情都是需要細心維護的，他們走得太遠了，真是很難回到起點了。”
陸萍又過來了，她不停地追問饒晨曦聯係了陸海沒有。饒晨曦看著安安靜靜的手機，突然問陸萍：“媽，如果他沒錢了，你說我該怎麼辦？”
陸萍微微怔住：“你這孩子，嘴上怎麼沒個把門的，亂說什麼啊！”她見饒晨曦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急了起來：“你快看看銀行卡裡還有多少錢吧，能轉出來的儘快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