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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鐘_意思 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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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蟬叫得有點歇斯底裡,快把咖啡店裡的爵士樂都蓋了過去。

天花板上,幾台銅質大吊扇徐徐地轉著,涼風輕輕曳起一角米色的窗紗。點點太陽光透過梧桐樹的縫隙,正好灑在白色桌布上,盛著檸檬水的透明玻璃杯像在發著光,蘊薇手擱在桌上,沿那幾塊光斑的輪廓輕輕勾畫。

她到現在弄不懂,為什麼在閘北和廟行的那段時間裡,似乎就從沒見過太陽,天總是慘灰色的,像蒙了層翳,以至於現在對著太陽光都覺得陌生。

汪曉芙一邊翻著最新一期的《良友》畫報,一邊舀起一勺澆了櫻桃果醬的香草冰淇淋送入口中,蘊薇瞥見那暗紅的果醬,忙把眼睛移開,端起檸檬水啜了一口。

汪曉芙抬起手腕看了看錶,對蘊薇道:“這個周曼如,沒有一回不晚到。今天我非要罰她埋單不可。”

蘊薇笑了笑,輕聲道:“她這陣子不是一直在忙陳家二少爺的自行車募捐協會麼?估計是被絆住了。你也知道她那個性子,看見求助的人從來說不出拒絕。”

話剛落,咖啡館那扇酒紅色的雕花門被侍應生輕巧地拉開,周曼如扶著寬邊太陽帽急匆匆地步進來,一張鵝蛋臉被暑天熱氣熏得泛紅。

她環顧一圈,朝她們招了招手,輕快地步到桌前,就在蘊薇邊上坐下。

汪曉芙笑嘻嘻地調侃:“我們的周大小姐終於駕到了!不知是陳二少爺的腳踏車騎得太慢,還是又在哪個角落施捨愛心?今天的賬單已經恭候多時,就等你這位慈善家來結了。”

周曼如摘下寬邊帽扇了扇風,“哎呀,我的小芙蓉,莫要取笑人嘛。今天真是有原因的。募捐會上來了幾位英國記者,口音古怪得很,一句話我得反複問三遍才明白。”她轉向侍應生,揚起下巴:“給我也來杯檸檬水吧。”

說罷,她又回過頭朝她們眨眨眼:“至於賬單嘛,我認了。不過你們得聽我說說那位穿格子西裝的英國先生是怎麼把腳踏車騎進噴泉裡的。”

蘊薇隻是笑,周曼如卻看著她,伸手親昵地捏捏她麵頰:“我的小玫瑰是怎麼回事。病了一場,連性子都變了。”

這是周曼如獨創的花哨叫法,從中學入學她們三個玩在一起開始,她就喊汪曉芙“小芙蓉”,蘊薇“小玫瑰”。她們兩個起初都覺得誇張和肉麻,被她喊久了,竟也習慣了。

蘊薇還沒答,她卻又笑道:“對了,你們兩個這週末有空嗎?意大利歌劇團下週在大光明劇院有場《卡門》演出,我哥通過公董局的英國朋友弄到三張貴賓席票,特彆難得。”

周家三代都在怡和洋行做買辦,與英國人的往來比尋常人家親近得多,上海灘那些稀罕玩意兒和難得的門路,她家總能第一時間搞到手。

汪曉芙聞言眼睛一亮,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雜誌:“大光明的貴賓席?我聽說票早就售罄了!不愧是周大小姐,路道真粗!”

蘊薇猶豫了下,輕聲道:“我近來睡得不好,那夜裡的演出怕是撐不住。你們去吧。”

周曼如脫口:“這哪行?上回邀你去音樂會你就沒去,這回又想
stand
up
我啊?”

汪曉芙突然在桌底下悄悄拉了拉她衣襟,道:“曼如,算了,我也不去了。我爹這陣子總說,國難當頭,我們這些人還穿得花枝招展地出去亂晃,未免是有點不合時宜。”

周曼如先是一愣,目光落在蘊薇蒼白的麵色上,很快會過意來,她點點頭:“那好吧。反正票也不是買的,退回去就是了。”她擺了擺手,故作輕鬆地轉變了話題,“對了,聽說閘北那邊都重建得差不多了。九月份我們能照常開學了。”

汪曉芙望瞭望蘊薇,輕聲接道:“是啊,聽我爹說,日本人這陣子倒是安分了不少。”

有一段尷尬的空白,三個人都沉默著,窗外一輛有軌電車叮叮當當地開了過去。

侍應生把周曼如要的檸檬水端了過來。

蘊薇握著玻璃杯,強打精神笑道:“對不起,這陣子我確實不太舒服。下個月我生日,到時候請你們來家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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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生日那天,蘊薇照例做了困在屍堆裡的夢。

從春到夏這段時間,這類夢隔幾天做一次,不是被埋得透不過氣,就是在繞著屍堆跑著,像被什麼追著,越跑越怕,越怕越跑。

這回倒不是被埋在底下,也沒被追著跑,而是就像睡覺一樣平躺在屍體中間,側過頭去,看見的都是熟悉的麵孔,她一張張辨認過去,認出汪曉芙和周曼如時,她驚醒過來。

房間裡暗極了,隻聽見外頭淅淅瀝瀝的落雨聲,她又躺了一會兒,雷響一個接著一個,她曉得睡不著了,終於起身開了燈,坐到梳妝鏡前麵。

穿著那身繼母提前一個多月專門為她訂做的月白旗袍下樓梯時,恰好被張媽瞧見,她眼睛明顯一亮,“嘖嘖”歎著上下看她,“哎喲三小姐,不得了了,真成水靈靈的大姑娘了。”

蘊薇走到餐廳,父親和繼母正在用早餐,窗外的雨點輕敲著落地窗,花園裡的草坪綠得像假的。

父親麵前照例擺著豆漿,油條和小籠包,繼母則是咖啡和烤麵包,見她過來,忙擱下手頭的咖啡杯,替她把衣領子掖掖好,上下打量,露出滿意的微笑:“我就曉得這個顏色最襯蘊薇。”

她邊說,邊好像邀功似的看向父親,直到父親露出讚許的神情點點頭說:“不錯。”這才接著喝咖啡。

蘊薇說了聲,“謝謝姆媽。”在桌前坐下,端起牛奶杯小口地喝。

繼母體貼地替她在吐司上抹白脫,一麵笑道:“我覺得蘊薇回來之後,倒比老早懂事多了。”

父親隻道:“吃一塹長一智,人不吃點苦頭,就永遠不會長進。”

蘊薇沒聲響,繼母笑著道:“好了,不提那些了。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晚上幾家老朋友都會來,正好也讓大家都看看我們家蘊薇長成了多麼懂事的大姑娘。前段日子的那些閒話,咱們也不必放心上。”

她說完,又抬起手,幫蘊薇把頭發上的珍珠發卡撥撥正,“對了,蘊薇。你那兩個同學,周家和汪家的丫頭,你都請了嗎?”

換從前,她早就掙開她的手,但如今她隻是點點頭說:“她們都會過來。”

這生日會是繼母在一個月之前就開始籌備的,不僅讓她邀請汪曉芙和周曼如,還廣邀了父親在商界政界的朋友,似乎是要藉此來昭告大家:杜家三小姐的‘病’已經痊癒了。

“病”是繼母和父親給她失蹤那幾個月編造的體麵說辭。

其實蘊薇總覺得有點欲蓋彌彰,卻也懶得提出異議。

今年的她和去年的她,似乎像是兩個人。

去年底,她在學校報刊上發表了幾篇激進的文章,父親一怒之下關了她三天禁閉。後來又得知繼母正在替她物色丈夫,她氣得哭了整整一夜,覺得這是對她人格的羞辱。所以寧可用離家出走這種極端的方式來證明自己決不受擺布。

現在的她,順從得幾乎不太像她了。隻有她自己知道,這其實不算順從,而是一種對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勁的乏力。

這場雨直到下午還沒停。蘊薇立在小客廳門口敲了門,過了許久繼母才過來開門,若有若無的甜膩氣味飄出來,那張塗抹著厚重脂粉的臉浮在昏暗的光線中,有幾分鬼氣。

蘊薇立在她麵前,從手袋裡拿出幾本書,“圖書館借的,期限快到了,我想去還書,還想再借幾本。開學也要用。”

這也是她回家之後父親嚴格規定的,不管她要去哪裡,都要提前和繼母報備。

繼母的眼睛在那幾本書上淡淡略過,突然冷笑了一下:“早不整那些亂七八糟,你也省力,我也省心。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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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成人了,你大姐蘊華這歲數,都嫁到吳家開始當家了,你二哥蘊初一個人在英國,也從來不讓人操心。就隻有你,淨知道給家裡惹麻煩。”

她看蘊薇隻是低著頭默默聽她說,不複以往的伶牙俐齒,語氣稍微緩和下來:“行了。要去就快去。早點回來,彆耽誤了晚上的生日會。”

蘊薇撐著傘走出去,在路邊隨手招了輛黃包車,車夫拉下簾子避雨,問她去哪兒,她收了傘,先說:“去市立圖書館。”車子剛起步,她卻又道:“師傅,對不起。我去閘北,四川北路。”

天啊,這繼母!算兩麵三刀?還好沒像白雪公主????的後母惡毒。辛苦大大的創作,好故事總是讓人期待的。

是去找阿寶嗎

不知道算不算好故事,但是是我自己很喜歡的,希望能好好呈現出來??

不劇透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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